第224章 “民國風骨”蕭公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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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燕京大學。
早晨的燕京大學校門口,人頭攢動,不僅僅有一些售賣早餐的攤販,最近最為多的還得是兜售報紙的報童。
“號外!號外!昨日的最新消息,頭版頭條,公租界法院,英屬在滬高等法院,美屬在滬高等法院,全部發布宣判消息.”
報童們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即便他們知道,在燕京大學之中,實際上是有提供最新報刊閱讀的,但還是打算在這裏碰碰運氣。
因為燕京大學裏的先生們,大都是有學問的,也都喜歡看報紙,心地也比較善良,比起在街上奮力的叫賣,這裏依舊是好賣許多。
“先生,要來看看吧,來自滬市的最新消息,少年文豪包國維得到洋人的支持了,您一定要看看。”
一名膽大的報童,攔住了一名麵容方正古板,戴著無框眼鏡的先生,他手裏提著一個皮包,行色匆匆的樣子。
其他報童當即躲得遠遠的,有經驗的報童是不會找這種先生的,大多數脾氣大得很,到時候不小心冒犯了先生,引來一頓安保無端的毒打,可便是得不償失了。
可沒有想到,原本神色古板的先生,竟然露出和善的笑容,他接過了報童手裏的報紙,嘴裏還不免評價說道。
“英屬在滬高等法院,美屬在滬高等法院,實在是有一些諷刺,在華夏人自己的土地上麵,竟然需要外國人的法院來宣判。”
報童見這位先生,好像對於報紙的內容有些意見,當即解釋說道。
“先生,這公共租界乃是前清那會兒開始的,如今的頭頭不行,所以還是洋人來管著。”
報童自覺的有些失言,當即又重新介紹說道。
“不過您也不用擔心,咱們這包國維包文豪,乃是頂頂大名的人物,連美國人都得給他幾分麵子,更不要說是英國人了,一開始態度強硬,後續還不是得服軟,人們都說,包先生的勝利乃是咱們自從前清以來,對於英國的第一次勝利.”
報童說起來話來頭頭是道,倒是讓先生有些驚訝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對方花貓一般的臉蛋,笑著問道。
“小友倒是懂得很多,是看了什麽書麽?”
報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嘿嘿,倒不是讀過什麽書,我隻是識得一些些字,這些都是聽大家夥說的。”
那名先生點了點頭,他眉頭緊緊地皺起,看向了手中的報紙,上麵的內容讓他的臉色變了又變。
扭頭看了看表,看起來是趕時間,他當即對報童說道。
“小友,這份報紙我要了。”
“好勒,先生您收好咯!”顯然是好不容易才做成了一單生意,報童十分高興。
可卻見這位先生壓了壓帽子,就要走,當即急道。
“先生你還沒有付錢呢?”
“啊!”先生拍了拍腦袋,當即抱歉說道。“抱歉,小友在學校裏麵有些習慣了,忘記付錢了。”
在大學裏麵,日常都是會有報刊室,為大學教授老師還有一些學生,提供最新的時實新聞,隻是更新的會相對於慢一些。
報童十分警惕地看著對方,生怕對方跑了一樣,直到他從包裏麵掏出幾個硬幣之後,這才放心下來。
放在手心裏麵點了一下,發現還多了一些,內心不由得狂喜,當即鞠躬說道。
“謝謝先生,先生前程似錦。”
對方似乎急著趕路,用胳膊夾著皮包,側著身子笑著對報童說道。
“哦,對不起,小朋友我叫做蕭公權,你的錢好好收著,下次我還找你買。”
說完之後,他伸出手來,示意對方握上一握,絲毫沒有在意報童那滿是油墨的手。
報童搓了搓手,糾結了好一會兒,這才與麵前這位先生握了握。
握手之後,這位名叫做蕭公權的先生,便飛一般的進入了校園之中,留下了一臉懵逼的報童。
報童的腦袋好像是宕機了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
旁邊有一名熟識的報童,過來在他的麵前晃了晃手,還以為他陷入到了魔怔之中。
“怎麽了二蛋子,讓你別找這種先生吧,要兜售報紙得找那些學生,學生年輕,心底也都善良,特別是心軟受不得誇,幾句之後他們便老老實實的買咯,哪裏像是這種先生,囉囉嗦嗦,還十分的古板。”
“二剛子,你還記得蕭公權先生嗎?”
“蕭公權?我當然記得,那可是咱們燕京大學裏麵響當當的教授,從美國洋人那邊畢業回來的,他的課場場都是爆滿,連金陵那邊都對於他十分尊敬,特別是他提出的不當官不從政專心求學,這樣的口號,讓不少先生對他讚不絕口嘞。”
報童的消息最為靈通,你讓他寫,他可能打字不認識一個,可你讓他說,他能夠道聽途說的從各個地方聽來的消息,給予你說到明天去。
這叫做二剛子的報童,顯然是經常混跡在這一帶,連稱呼燕京大學,都是說咱們燕京大學。
“對!就是那位蕭公權先生,我剛剛遇到的就是他,他還與我握手了!”二蛋子有些激動地說道。
聽完對方的描述之後,二剛子都快把下巴都掉下來了,十分誇張地說道。
“什麽伱小子遇到蕭公權先生了?他還與你握手了?”
“我的添哪!你小子哪隻手握的蕭先生的手,快給我看看,該死你這幾天不準洗手了!!”
蕭公權曾經對於“學而優則仕”的觀念做了現代性的闡釋。
他對於這句話的理解,曾這樣解釋說道。
“我認為古人‘學而優則仕’這句話有其真實性,但在現代生活中,‘仕’應當廣義解釋為‘服務社會’,不必狹義解釋為‘投身政治’。”
這也成為他一生以來秉承的人生準則。
拒絕了陳布雷加入國府的邀請,蕭公權專心於學術研究,將“仕”應當服務社會這個概念,踐行於人生之中。
他的思想和風骨,使得他在如今學界一直以來都十分受到歡迎,後來的幾部著作也都進入到大學政治專業的教學課本之中。
“蕭先生曾經說,國家應該以‘民生至上’去替代‘國家至上’,作為施政的最高原則,才符合孫先生建國主義的真精神。於我看來,實在是很有道理啊!也難怪蕭先生的課程場場爆滿,學生們可是將你奉為精神導師,說什麽你若是到國府任職,一定能夠將咱們華夏煥然一新吶!”
校長辦公室裏麵,錢穆見到了請假多日的蕭公權,終於回到了學校的崗位之中,十分地高興,不由得和他說起了政治理論。
蕭公權歎了一口氣,連連擺手說道。
“賓四兄莫要過分吹捧於我,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名先生該做的事情,至於國家執政方麵,我乃精通於理論,實地操作便沒有什麽經驗,術業有專攻,我隻是想在學術上,為救國之路添上自己的一份力氣罷了。”
蕭公權為對方添滿一杯粗茶,坐直了身子,話語裏麵帶著一絲無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繼續談道。
“觀我民國成立以來,前清的諸多弊病仍舊未除,卻又有了些新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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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華夏如今正害著嚴重複雜的政治病。
一切社會的不安,人民的苦痛,都是這個病的症候和結果。
最觸目易見的一個病態是貧富甘苦的極度不均。
君不見十裏洋場的夜夜笙歌,豈不是商女不知亡國恨之舊事耶?”
說到這個,蕭公權止住了,知道不能夠繼續往下說了,什麽四大家族以及金陵方麵的事情,說出來了不免惹來禍端。
他隻是繼續提道。
“社會當中產生了一個有質無形的特殊權勢集團,“官僚資本”和“豪門資本”。”
“特權集團獨占性的富裕破壞了社會公道,增加了平民的貧困,引起了秩序的不安。他們短期內受到利益,恐怕終究難免受到社會崩潰的禍害。”
想到這裏,蕭公權便有些痛心疾首,似乎要將心中的憤懣一並發出。
“起碼的條件不去滿足,卻高談建設,高唱法治,不啻是欺人自欺。——試問若幹年來,懲辦了幾個貪官?幾個蠹吏?幾個奸商?“
聽到對方的這些話,錢穆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乃是研究近代曆史的,對於這些哪裏不懂。
隻是他們這些學者喊得再響亮,當權者不聽,又有什麽用呢?
想了想,錢穆當即說道。
“於我看來,從前的法子已經不通了,無非是需要新血液新力氣,打開一片新興的廣闊天地,這樣才能有所改變。”
自從了解了包國維的事跡之後,錢穆的思想也有一些動搖了。
說實話,這小子的演講和作品,總是帶著一股子蠱惑性,讓人潛移默化的被影響。
蕭公權也點了點頭,但他知道,沿著這裏繼續說下去,還是有些危險了。
當即順著話頭,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說到這個,我在校門外得來一份南方的報紙,講得乃是那文壇新星包國維的最新消息,賓四兄可來一觀。”
“哦?包國維?”錢穆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
“怎麽了?賓四兄也知道包國維最近的消息。”
錢穆露出驚訝地表情,大笑說道:“哈哈哈,我今日和校長,正是要與你談一談這個事情。”
這個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白人老頭精神奕奕地走了進來,看到辦公室裏麵的兩個人,不由得喜出望外。
“嗨,錢先生,蕭先生,好久不見,你們在聊些什麽,不是關於司徒雷登的壞話吧?”
“怎麽會呢,校長先生好!”
錢穆和蕭公權兩個人立即站起來迎接司徒雷登。
實際上,在教育方麵,司徒雷登在當時有著無與倫比的地位,但十幾年後發生的事情,也預示著他避免不了,身為一個美利堅人的立場和局限性。
寒暄一番之後,三個人當即在椅子上坐下來,司徒雷登沒有廢話,當即打開了話匣子說道。
“實際上,我便是因為包國維先生的事情,想要找到二位談談的,對於這件事情,我還是有一些草率了。”
司徒雷登坐上椅子上,兩手攏起說道。
“我以為,以我們燕京大學如今的影響,請來包國維先生實在是很簡單,沒有想到寄出去信件之後,竟然會石沉大海。”
他皺著眉頭說道。
“我不明白,是我們開出的條件不夠優渥,還是包國維先生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氣,有著常人不一樣的傲氣?”
聽到司徒雷登的話,兩個大學教授相視一眼,臉上露出了笑容。
司徒雷登有一些疑惑,他攤開手,不免問道。
“先生們,你們在笑什麽,我說錯了什麽麽?”
錢穆當即將那份報紙遞了過去,交給司徒雷登。
“校長先生,包國維並不是不想來咱們燕京大學,隻是他看起來實在是沒有時間。”
“?”
司徒雷登滿臉疑惑地看向報紙上麵的文字,來到華夏這麽多年,閱讀漢字自然是不難的,花了幾分鍾司徒雷登便看完了上麵的報道。
就算是性子一直十分穩重的他,在了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也不免站起身子來驚呼說道。
“hat?包國維到底做了一些什麽事情?英國人竟然會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錢穆點點頭說道。
“確實很奇怪,這並不符合英國人傲慢的作風,公共租界為了平息這次風波,為包國維做出了一定的補償,不僅僅贈予了公共租界的一套房產,甚至還給了一些怡和洋行的股份,今後包國維還將在公共租界享有一定的特權,甚至還要高出一部分洋人。”
蕭公權無奈地搖搖頭,似乎對於包國維這小子有些無可奈何。
“有些國人還為此歡欣鼓舞,覺得這是鴉片戰爭以來,華夏人對於英國人的第一次勝利。”
錢穆繼續笑罵道。
“包國維這小子還異常的囂張,麵對記者還說什麽——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但是是華夏人的一大步,贏得尊重靠的從來都不是遵守規則,而是能夠擁有強大的拳頭,去製定規則。”
司徒雷登又看了一遍報紙,連連搖頭說道。
“包一定是會魔法的,給英國人施了巫術。”
錢穆倒是知道一些內情,他怕這個校長,因為包國維這些事情,出現了一定的認知偏差,連忙為對方解釋說道。
“這倒不是什麽魔法,還是有一定內情的,隻不過事件稍微有些複雜,倒像是一部電影了,隻能說包國維這小子鬼精的很。”
他麵露神秘地說道。
“先生們,聽我好好解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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