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近代話劇名家出場!曹禺叫我先生?
字數:8593 加入書籤
複旦大學。
複旦劇社。
五年前,一群誌趣相投的複旦學生,共同發起並且成立了複旦大學的第一個演劇團體。
而隔年,同為複旦大學外文係教授的洪深,在這裏擔任指導工作。
比起回到自己的校舍,受到妻子的嘮叨,洪深更加喜歡在這裏,跟同樣擁有戲曲愛好和理想的學生們,一同談天說地。
即便手裏喝的,隻是從日月雙湖中提出來的,燒開放涼的涼白開,洪深也覺得比起國府辦公室裏麵的美式咖啡,要舒坦不少。
今日陽光正好,洪深坐在劇社教室裏的窗邊,手裏端著一杯茶壺,裏麵乃是涼白開,為對麵乃是一名眉目清秀的青年人。
歐陽予倩,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乃是華夏現代戲劇的奠基人之一。
他端起茶杯,喝著溫度剛好,不冷不燙的溫開水,舒坦地呼出一口氣,臉上不免露出笑容。
“洪深兄,聽說你與那風頭無兩的包秉文定下了一個賭約,屆時他的話劇若是成功,你便拜他為師,反之亦然,是不是有這個事情?”
喝茶的手停留在空中,洪深有一些錯愕,他疑惑地看著老友說道:“你如何能夠得知的?我可從未對其他人提起過。”
歐陽予倩啞然失笑,搖搖頭神秘地說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呀,你這麽具有話題性的事情,已經在滬市話劇界傳開了,也就洪深兄還蒙在鼓裏。”
“你這個歐陽予倩,就會賣關子,回頭我定要查一查,我身邊到底出了什麽‘細作’。”
洪深無奈擺擺手,知道這個老友在與自己開玩笑呢,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歐陽予倩好奇問道:“這個包秉文素來都是有才名的,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才名,能夠讓洪深兄立下拜師的賭約。”
對於洪深這種身份來說,拜包國維為師,是有可能被人恥笑的。
要知道包國維也僅僅是他孩子的年紀而已。
可洪深卻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他似乎對於拜包國維為師的後果,不是很在意,甚至引用了一句古文。
“唐代韓愈韓退之先生,曾經在《師說》中寫到,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我洪深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他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況且,若是那包秉文真有他所說的那個實力,我就算是屈居他之下,稱呼他一聲先生或者師父,又如何呢?”
“好好好!”歐陽予倩豎起了大拇指。“這等氣魄,不愧是洪深先生啊!佩服佩服!”
“呸!”洪深顯然很反感這套奉承的招數。“你可莫要揶揄我。”
他回想起那天與包國維的辯論,不由得發出感慨。
“說實話,我還真有些期待包秉文的作品。”
聽到這個,歐陽予倩認真起來,他還真的有些好奇,那天包國維到底和洪深討論了什麽東西。
竟然能夠讓他下這種決心。
要知道,歐陽予倩可是聽說,洪深這個家夥,近日在複旦大學的課堂上,都開始推薦包國維的作品。
並且布置作業,讓學生們好生研讀,寫出一份觀後感出來。
可見,包國維的理論,他表麵上是不認同的,實際上已經有些動搖了。
洪深起身,將窗戶推開,插上插銷,感受到一股子清風吹來,帶著春日裏頭的花香,還有暖洋洋的陽光。
他站直了身子,目視遠方的綠植。
“這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有著尋常年輕人的一腔熱血,可不同於尋常年輕人,他身上又有老人的沉穩和狡黠,最為難能可貴的是,包秉文乃是一個真正的天才,有著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閱曆和知識。”
洪深不由得感慨。
“若非我是一個唯物主義者,還真要相信他乃是文曲星下凡了。”
以洪深的常識來說,包國維這樣涉及多個領域,並且都有所建樹,在文學上麵接連產出優秀作品的情況,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創作者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不出錯,不可能沒有低穀。
而包國維似乎是沒有的。
洪深再次意味深長地說道:“他說故事便是應該雅俗共賞,故事便是應該讓普通人情感共鳴,故事不應該成為刻意說教的工具,還舉了四大名著的例子,這一點我無法反駁。”
這下子,歐陽予倩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症結,原來是類似於文學界之中,通俗文學與嚴肅文學之爭。
對於偏左派的創作者來說,如今現實主義,展現出作品故事的價值性,才是一切創作的源泉所在。
故事性反而是次要的。
“包秉文終究還是年輕了,自話劇傳入我國家以來,從一開始的新劇,慢慢開始演變成了惡性商業化的‘文明戲’,成為達官顯貴奢靡無度生活的附庸品,這樣的戲劇不應該出現在新時代的華夏!”
歐陽予倩斬釘截鐵地說道。
“顯而易見,包秉文他錯了,咱們推行現實主義之路,將戲劇的優秀製度引入改正,推行男女合演,將覺醒世人的道理蘊含其中,發人深省,這才是正確的道路。”
洪深看到激動萬分的歐陽予倩,仿佛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搖搖頭反問說道。
“你當包秉文不懂現實主義麽?《活著》這本小說你可曾看過?”
“這”歐陽予倩當即有些語塞了。“這本小說我沒有看完,慕名去看過一些,也看了許多賞析,的確乃是現代文學之大成者,具有很強的文學性。”
說到這裏,他當即覺得自己說話,有一些矛盾了。
既然是能夠寫出如此優秀現實主義文學作品的包國維,又怎麽會不知道現實主義的重要性呢?
甚至於,包國維之前在杭城宴會上,與眾文學大家的辯論過程中,所提到的關於現實文學的意義和發展道理,用了兩個偏僻入理的“鬥爭”與“活著”。
此舉,可以說給如今的文壇,點亮了一盞明燈,燈火雖不盛,但已足夠眾人前行。
這樣的人,伱說他不懂現實主義?你說他錯了?
一時間,歐陽予倩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心中隻是升起無數的疑惑,甚至於有對於包國維的惱怒。
他不免失態說道。
“這個包秉文,明明寫出《活著》這樣的著作,可偏偏又寫出《教父》這樣的俗不可耐之作品,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你到底是什麽主義?”
“哈哈哈哈哈!”
見洪深竟然發出了大笑之聲,歐陽予倩頓時有些不滿了,他憤憤地說道。
“洪深你這個老匹夫,笑一些什麽呢,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快些說話!”
“哈哈哈哈!”洪深依舊還在笑,甚至將腰給彎了下來。
他十分欠扁地說道:“我笑你跟我一樣,麵對這一問題失態咯,那天我正是如你一般,被包秉文說得啞口無言,隻能被他繞著答應下這個離譜的賭注。”
歐陽予倩臉上肌肉抽了抽,心裏罵了一句老不修,雖然對方的年紀並沒有比自己大多少。
原來洪深是被說得啞口無言,隨後才答應的這個賭注?
好啊!還說什麽自己師不必賢於弟子,明明是在給自己找補!
看我回頭將你這糗事傳揚出去。
正當一代大師歐陽予倩,心裏升起幼稚的“報複”想法之時。
卻又聽洪深說道。
.
“歐陽兄,你也莫要生氣,多少名家栽在包秉文的手上,你我二人不冤。”
他背著手,仰頭似乎在思考。
“後續我仔細複盤一二,發現或許包秉文也有可取之處。”
“可取之處?”歐陽予倩起了興趣。
“或許,咱們矯枉過正了。”洪深皺著眉頭說道。“包秉文後續也與我說了一點,普通民眾不喜歡什麽說教,也不喜歡什麽大道理,他們看不懂,他們隻看這個故事好不好看,能不能夠與他們產生共鳴。”
“當脫離了與大多數民眾,抑或是受眾的共鳴,這樣的文藝作品才是取死之道!”
“這”歐陽予倩的眼睛裏麵滿是震撼。
這個時候,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嘭地一聲。
洪深這會兒還有些意氣風發呢,突然被嚇了一跳。
門外傳來一名女生怯生生的聲音。
“洪先生,歐陽先生,你們在幹嘛呢?”
女生見兩個人激動的麵紅耳赤,不由得發問說道。
洪深感覺有一些尷尬,因為他的手還揮舞在空中,他咳嗽了一聲,將手放下來,低頭說道。
“沒啥事,探討一些問題,怎麽了這麽著急?”
他有些不悅,女生突然闖進來,實在是有些冒失。
女生縮了縮腦袋,似乎對自己的行為很是抱歉,她解釋說道。
“先生.該上課了,已經過點多時了。”
洪深這才懊惱地拍一下腦袋。
自己早上還有一節課,和歐陽予倩聊了許多,差點都將這個正事給忘記了。
“瞧我這記性,不聊了歐陽兄,咱們等著包秉文的作品便是!”
歐陽予倩還覺得意猶未盡的,卻看見對方已經行色匆匆地出門了,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擺擺手說道。
“洪深兄,下回記得再好好講講,包秉文之戲劇理論,我當洗耳恭聽。”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走廊裏麵傳來洪深由近到遠的聲音,緊接著便隻能夠聽到匆匆腳步之聲。
歐陽予倩歎了一口氣,他重新坐下來,從包裏麵取出一打信件,今日剛剛送到他桌子上的。
除了看報紙以外,這是另外一個民國文人不可不做的日常活動,拆信件。
沒有通信工具的這個時代,信件承載著太多的故事和交際。
他先是拆開了一封從東洋寄來的信件,看了一會兒,臉上露出驚訝地表情說道:“沈先生要回來了?”
想了想歐陽予倩點了點頭,臉上十分的欣喜。
“是該回來了,咱們滬市的左翼創作群體離不開沈先生,國府的文化管製即將提上議程,成立一個團結組織是迫切需要的。”
想到這裏,歐陽予倩取出一張信紙,將鋼筆沾滿墨汁,在上麵端端正正的寫回信。
“雁冰兄親啟”
花費了一個半小時,歐陽予倩才將這封信件給寫好,隨後吹幹墨汁細致折迭後,準備寄出去。
隨後又如同流水線一般的,機械地處理一封封信件,很大一部分是各地學校邀請講學,還有一些勢力的拉攏。
對於後者,歐陽予倩自然是扔到一邊。
但他在信件裏麵,看到了自己感興趣的部分。
“北平方向來客人了?”
這封信是清華大學外語係的王文顯教授寄來的,信中的內容很簡單,意思就是他的學生萬家寶,不日要和京劇名家尚小雲,來到滬市交流學習關於戲劇理論,尚小雲甚至有可能在黃金大劇院表演幾天。
要說這王文顯教授,曾經還擔任過清華大學的代理校長,外國文學係主任等等職位。
甚至於,洪深都要叫他一聲老師,地位不可謂不高。
“王文顯先生都特意寄了一封信件過來麽?尚小雲先生的確是一位戲劇大家,這位萬家寶似乎還是名不見經傳啊?”
歐陽予倩想著,覺得這個事情也要讓洪深知道一下,隨即拿著信件出門。
一邊走著,他嘴裏一邊嘀咕著這個名字。
“萬家寶包秉文.都是年輕人呐!”
黃金大劇院內。
包國維看著麵前的兩位先生,經過黎明偉介紹之後,算是對於他們有一些了解了。
“百聞不如一見,尚小雲先生來了滬市,國維才終於有機會,聽一聽咱們華夏四大名旦的唱腔風采啊!”
包國維伸出手,跟一名眉目婉轉的青年男人握手。
這位便是被稱作民國京劇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雲,根據報紙上的評價,這位戲劇大家的唱腔字正腔圓,多為巾幗英雄或是俠女。
“秉文倒是客氣了,我可比不上年少成名文豪之風采,這一趟滬市之行,還要於你多多交流學習。”
兩個人相互客套一番。
包國維將目光投向了旁邊一名稍微有些局促的青年。
青年有一些怯場,但見到包國維起身,他搶先一步迎了上來,伸出手說道。
“秉文先生,我叫做萬家寶,是清華大學外文係的一名學生,拜讀過很多你的作品,算是你的一個忠實讀者。”
包國維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說道:“你真是萬家寶?”
萬家寶有些奇怪,不知道包國維為什麽這樣問。
黎明偉啞然失笑說道:“秉文,你又犯糊塗了不是,這位同學又非名人,難道萬家寶這個名字還有人冒充不成。”
“先生,難道認識我?”萬家寶提出了一個猜測。
而包國維沒有理會這個,腦袋裏麵有一刻宕機了。
他何止是認識!簡直是認識的不能再認識!
萬家寶!他如今名不見經傳,可再三年後,年僅二十三歲的他創作出話劇《雷雨》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而除了萬家寶這個真名,他還有一個耳熟能詳的筆名“曹禺”。
這位無數次出現在後世語文課本上的人物,被譽為華夏現代話劇曆史上成就最高的劇作家,《雷雨》更加在華夏話劇曆史上具有極大的意義。
他甚至被外國人稱作“東方的莎士比亞”。
就這樣一名,華夏近代話劇曆史上鼎鼎大名的大師。
此刻竟然卻生生地叫自己一句先生,並且說乃是自己的迷弟!!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