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銘悔,半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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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境池源,幻黎山內圍。
白雲為伴,蒼竹為鄰,靜處山河。
南亦沉默地前進,絲毫不浪費她每一分體力,她盡量克製著自己的呼吸頻率和步子的前進速度,以免失血過多。
隨著她步子的深入,黯淡的陽光開始逐漸消退,縷縷白煙從密枝交橫的樹叢漫了出來,帶著寒意。
許是察覺到哪裏不對,南亦慢步走到樹蔭掩蔽的僻靜處,懷著忐忑的心情,緩緩移開了捂住傷口的手。
目光觸及她左腰的那刻,南亦的瞳孔猛地緊縮,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依稀可見她左腰處的傷口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裳衣逐漸變得嶄新整潔。不尋常!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體力也逐漸恢複,漸漸地,也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這地方有古怪,卻談不上危險,她心底倒是頭一次有這般感觸。
終是越過了那片昏暗的樹林,緊接著她便來到了一片翠竹密林前。此處烈日當空!
南亦看著眼前這片耀青的碧竹,她的心弦不知被林中的何物給勾動了,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從她的心底冒出,強烈又渴望。
收回視線,南亦垂眸看著她的右手,心裏隱約有些猜測。
抬眼再次看著眼前的竹林,她的目光便堅定了起來,直接進了竹林。
深入竹林,隨著步子的探進,她的視野便逐漸模糊了起來。
她注意著腳下的步子,每一步都謹慎邁進,多年習得的戰鬥經驗讓她釋放出了讓人不可輕易察覺到的精神力。
同時,作為她目前唯一的武器,數縷天玄寒絲也盤繞上了她的左手腕處,隨時便可一刺穿喉偷襲之人。
寂靜,太靜了!
茂密擁擠的翠竹逐漸敞開了懷抱,南亦仍然保持著直線路徑,當她踏出竹林外界是那刻,她的視野便猛地開闊起來。
一灣寒煙彌漫的池子沉在空地中央,恍惚一看似有邊界,她卻也知不可貿然上前。
視線掃向周圍,不知是薄霧還是濃煙,連綿不絕地縈繞在半空,漂浮不定。
仰首望向蒼穹,皎月不知何時已經高掛在夜空,折月曼舞著赤火。赤輝堪比晨曦!
視線回眸,南亦的心底湧上了更為熟悉的感覺,這是一種似是而非的懷念感。
側眸望向寒池,她不禁心頭一動,隨即左手一揚,三縷天玄寒絲便快速地繞指而出,沒入了深寒池底。
靜默了片刻後,南亦的左指微微一挑,天玄寒絲便瞬間被拔出了池麵,徑直繞上了她身旁的一節碧竹上。
池露大部分滲入了天玄寒絲內,也浸濕了竹枝上的零星碧葉,枝葉上,晶瑩的池露折射出了令人夢幻的光暈。
收回天玄寒絲,南亦緩步走向那節碧竹,看著竹葉上掛著的露水,她似被引誘一般,伸手便觸碰了那顆晶瑩剔透的玉露。
僅一瞬,一股寒涼便由她的指尖竄進了她的心低,衝破了她塵封的心際,多麽熟悉的冰冷。不尋常!
南亦垂眸看了會兒左手,緊了緊左指後,便側眸望向寒池:“凝水?玄月門秘寶?”
剛說完這話,南亦就意識到了什麽,隨即眸眼一沉:“不,不對勁,我這是入幻了!”
從她步入幻黎山內圍時,她所看到的,接觸的,全是她想要的。
黎山之幻,予她的是欲念之幻?
幻黎山,巫族的祭祀之地,巫族擅長幻術和毒術,獻靈陣法更是數不勝數。可這樣的一方寶地,卻在經曆了萬年前的一場大戰後被巫族果斷遺棄,最終淪為了一座無人問詢的荒山。
雖說如此,早些年也是有不少人聞風來到此處尋過寶,不過那些人中的一些人要麽中途對尋寶一事不了了之,要麽死磕到底卻還是無功而返。
不過相同的是,從此處回去的人都在不久後便莫名地失去了蹤跡,仿佛就此從人間蒸發了般,再沒人見過他們。
因為有這般邪門的事情發生,這曾經的聖地便也漸漸無人踏足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煞華教為了隱蔽教門所做出的部署,那些前來尋寶之人注定會被教徒給暗中殺害。
這處寶物沒有,不過陣法和幻術卻是真實存在,畢竟,這都可是由上任教主之妻親手布下的啊。
當初自己被師父成天逼著學習教門史條而受的苦,可算不是白受的。
思及此,南亦的眼底劃過一絲詭異的精光,勾唇一笑:“若真如此,當是甚好!”
若這幻能成全她最大的欲,以命為注,也無妨。
立於翠竹的蔥蘢中,銀輝朦朧著南亦嬌小的倩影,隻見那抹倩影移步寒池,身形一傾,便無聲跌進了池中。
池麵波瀾未起,寒煙妖嬈夢囈。
…
“好涼,身體好沉,要死了嗎?”
“不,我不能,還不能死。”
“師父給我的任務,我,還未完成。”
“不可以,不能死!”
“不願,再,再去感受,她的冷漠。”
“別,別棄我,別棄我啊!”
“師父……”
晨曦微光,峰巒疊嶂,碧水如鏡,青翠之上,鳥啼花落。
湖畔旁,古林邊,石徑上,有一女子靜立在石桌左側。桌上放有一張一弦古琴,紅輝流溢的長鞭伴於琴旁。
著赤紅霞紋羅裙的女子,柳眉如煙,雙瞳剪水,鬢發如霧,發濃於沐,豐盈窈窕,明豔端莊。
槐汐微抿朱唇,視線凝於嫋煙蒸騰的湖麵,冷冽的眸子逐漸黯淡。良久,視線收回,仰首望向湛藍如洗的天穹。
看著不染雜色的碧空,槐汐的神情似有倦怠,眼眸流轉,睥睨湖麵,冷著嗓音告知:“再留半盞茶的時間,任務未完成,便自行前往地牢。”
“若完成,你便攜著琰琴,照往常那般來修苑殿。”
話落,槐汐轉身揮袖,掃過石桌。顏鞭收於她的右手,絕塵而去。
千裏煙波,碧波浩渺。渙沄湖內,一抹暗影正於一張鐵網中奮力掙紮。
“身體怎會動彈不得?”
“啊,不能呼吸了。”
“不行,快脫力了,嗚。”
“槐辭亦!”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
環湖遍開的鳶尾花,輕煙浮影,兩相競豔,傾斜的秀枝拂過落花,鑲嵌於瀲灩的碧波裏。
嫩枝微動,泛起圈圈波瀾。
驀地,枝條一沉,嘩啦一聲,一個嬌弱的身影露出湖麵,朦朧在寒煙中。
那抹身影正依著枝條朝湖畔靠近,動作略顯僵硬,緩緩地碾過花草,爬上石徑。
渾身濕透,麵上毫無血色的南亦伏跪在冰涼的地上,纖弱的身子微微發顫。
南亦輕抬雙手,眸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眼底隱著淡淡喜悅。
“我竟回到了四歲,六年前,初遇師父的這年?”甜美的嗓音透著愉悅,一字一頓道。
清風送落葉,鵑啼催落紅。
寒冷襲來,南亦打了個哆嗦,右手撐地而起,直起身子後,望了望四周。
周圍鮮活的事物與塵封的記憶重合,別無二致。還未細細感歎,南亦環顧的視線就被一張古琴猛地截住。
枕在瑟瑟寒風中的琰琴,觸目所及。南亦眼睫輕顫,眸眼漸紅,眼底沉著懷念。
琰,竟是她喚著自己來此嗎?
抵住寒冷,南亦走至石桌跟前,踮起腳尖,右手撫上琰琴僅有的赤紅琴弦。
長長的睫毛掩著眼底無法明了的傷感,南亦輕啟嬌唇:“師父,繁花落,亦成美景。”
“你逝,心長存。”
你當初為何不惜命些,為何執意要將天玄寒絲融入我體內?
真的,僅因我生來的器源,是殘損的嗎?
自知思索未果,南亦側眸瞥向一旁的寒湖,平淡敘述:“若記得不錯,當時的我未能完成任務,被師父銬上玄鐵腳鏈囚於地牢,沒吃沒睡近三日罷。”
若非自己無意中喚醒了本命器源之靈,便是死了,她也不會在意罷。
哎,誰知道?
不過,這次情形倒是有變。雖是幻境,但也是重塑之境!
修苑殿嗎?真是懷念啊。
“噝,真冷,幻境中竟有如此真實的感覺?”輕吸了口氣,南亦的右手撫了撫左臂。
看著腳邊逐漸蒸發的水跡,南亦的神情略顯呆滯,緩聲道:“我的內力貌似五歲才有的啊。”
“咳咳,這具身體現在還真是弱啊。”
“真慶幸當初師父狠不下心將我沉屍於此。嗬,咳。”語氣透著愉悅和暢快。
末了,南亦不自然地爬上石凳,腳尖輕踮,一手勾上了琰琴。
赤光一閃,琰琴便化為一瓣梅印斂於南亦的鎖骨處。
“琰琴還是認主的嘛。”南亦看著陽光透過枝丫打在石桌上的陰影,如是想道,“那,它後來為何會被我給遺失掉了?”
腦袋昏沉沉的,不容想得太多。
尋著感覺跳下石凳後,南亦望向森寒木林,眸光透著堅定,腳步卻在踏上青灰石徑時略顯躊躇。
左手撫上梅印,感受到炙熱感後,南亦吸了下鼻子,壓住心中翻滾的悔恨,強硬地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
南亦張了張嘴,試著發聲,聲音卻有些嘶啞:“哎,傷寒了啊!”
師父,你待會兒不會把我給扔出來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