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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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幾天,當真是波瀾不興。病情雖沒有惡化,但也無絲毫好轉之勢。雖沒向外傳播,但在這京城之中,卻也是死傷枕藉。天,已入冬了,寒風凜冽刺骨。康鼎怕病人們再感染風寒,還特意差人去給京城東邊空地上的臨時住所加了幾層稻草。而江綏,經過幾日修養,也好的差不多了,便又開始憂心起來,日思夜想著如何如何解毒。如此一來,倒是又冷落了芷若,可她也不催,還是若無其事的每天讀書,也還是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
    江綏往火盆旁靠了靠,搓了搓手,繼續翻書。自她病愈,便讓溫初向江湖熟識之友借了些許醫學之書,從早到晚的翻找解毒之法。
    “堂主,堂主!”溫初興衝衝的跑進來,喊道:“鼠疫之毒可解了!”
    江綏聽了眼前一亮,‘蹭’的站了起來,忙問:“如何來解?”
    “今日突然來了幾位江湖郎中,他們帶著藥材,說是能解毒救人。現在正在京城東邊空地忙活呢!”溫初言語裏還帶著些許激動。
    “可曾查過這些人從何而來?”
    “我確有查過。”話行至此,溫初原本欣喜的臉上透出幾分疑慮,“但也確沒查到他們的具體身份,隻知他們常年遊於江湖,行醫治病,路遇於此聽聞此病便前來救治。”
    江綏聽後自知此事不會如此簡單,如今江湖上能讓溫初查不出身份的人,也著實不多了。即便如此,她也依舊笑的開心,不過是誰,解毒救人乃是當前第一大事,既目的達成,也無需細究。但此次好轉,製毒之人必會有所有所行動,忙對溫初道:“你今日親去提醒康大哥一下,要他最近幾日務必小心謹慎。”
    溫初應下便走了,江綏望著窗外會心一笑。目光下行,忽見芷若一人衣衫單薄,站於園中。江綏像是想起什麽,取了大氅拿於手中,亦出了竹舍。
    從芷若身後走來,替她披上大氅,輕言道:“近日之事,多謝你!”
    “有何可謝?”
    “替我冒險去請逸王。”
    “我乃是為了燕國,與你無關。”
    “我知你日日讀書,並非閑來無事。”
    芷若一笑,眼神忽的有些暗淡,微微轉頭看向江綏,“如今鼠疫之毒已有解,我們可以聊聊其他事了吧!”
    江綏點頭,笑著討好道:“郡主屋裏請!”
    芷若淺笑,二人走進屋裏,隔案幾對坐。
    “江綏。”芷若盯著她的眼睛,語氣輕柔,“你今日須答應我,你所言務必屬實。”
    江綏如此這般與她對視片晌,緩緩開口道:“好,我答應。”
    “此次鼠疫並非天災,乃是人禍對吧?”
    “是。”
    “何人所為?”
    “柴桑幫,還有......淩王。”
    “淩王?他為何要......況且他一向為人和善,怎麽會......”芷若眼神迷茫,實在想不出如此行事的目的。
    “是他配合柴桑幫的人在京城引毒,為致太子於死地。隻是此次弄巧成拙被人利用,如此一來,倒是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江綏冷聲說完,看向芷若,看著她的臉越發悲戚,勸到:“在這世上,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的。”
    “不管為了什麽,也不能......致他人性命於不顧啊!”她驚呆了,淚水順著眼角不住的流,哭的那樣傷心不解。
    “芷若,你確實很聰明,但即便如此,有些事也是你永遠想不到的。因為你生的太過純潔美好,從小到大也隻會看到人善良的一麵,哪裏懂得人心險惡!所以,有些事,別問了,好不好?”江綏看著芷若這般模樣,實在於心不忍。
    但她卻絲毫不奇怪。芷若幼時長在京城,雖在學宮讀書卻不曾接觸朝堂。其父南宮胤乃燕國重臣,為人剛正不阿,南宮侯府更是家教良好,所以,才得以培養出像南宮芷若這樣才華橫溢的姑娘,至多在江綏麵前有些任性,在旁人眼裏,何時不是聰慧善良,溫柔懂事?但正是這從小的友誼,和如親人般的感情,才讓江綏更為明白,在芷若心裏,她所見之人,皆是純良之人,又哪裏會想到一個自小看著她長大,待人如此和善的兄長,會幹出如此之多的泯滅人性的事情。
    芷若聽了江綏的話,卻是甜甜的一笑,笑得那樣好看,如同沾著露水的花兒,“是啊!我這些年確實是被保護的挺好的。在京城有父親母親。在宮裏有有祁晟兄長和馮檀兄長。後來大些,在長公主府隨女傅學兵法練武功時,若是要犯錯受罰,也總有你擋在前頭。”
    芷若深深地陷入回憶之中,那一點一滴單純美好的記憶在她眼前緩緩流淌,那份純粹簡單的生活仿佛就在昨日。
    江綏聽她說著,也笑了:“我們四個人一起長大,如今還真能像從前那般單純的,倒隻剩你一人了。”
    “綏兒,我......”芷若抹掉眼淚,眼神堅定的看著江綏,“也該長大了。”
    “芷若......”江綏聲音顫抖的叫著。
    芷若從小膽子就不大,凡事都十分聽大人的話,書讀的自然是極好的。從前江綏和逸王逃出學宮跑到江湖上遊玩的時候她也不敢同去,若是不小心做錯了什麽事惹得師長生氣也會嚇得往江綏身後躲。但她也永遠那麽善良,會為做錯事的侍仆求情,會收留流浪的小貓小狗,也會在江綏被罰禁閉時偷偷給她送飯、在她生病受傷時整夜整夜的陪著她。
    江綏想過,當芷若得知真相後會哭,會難過,會不解。但卻從未想過,芷若會親口告訴自己:她要長大了,她要告別從前的單純無知,要去麵對這個世界黑暗的一麵了。即便江綏知道,每個人都要長大,包括她自己。但對於芷若,她不舍得,她希望她能永遠像從前那般美好......同時她也知道,長大,從來不是說說那般簡單,她若真能挺過那件事,才算是真正的長大。
    “綏兒,”芷若看著江綏,眼裏多了幾分堅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有些事,已經發生了。即使不知道,它也依舊存在,不是嗎?”
    江綏不語。
    芷若突然麵色冷峻,問:“當年安廬之戰,是不是也同淩王有關?”
    聽罷,江綏心中一笑,不愧是當年學宮的狀元。既然話都說到如此地步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是。”
    “我想知道整件事情。”依舊是那雙蒙著淚的眼,細看上去卻多了幾分冰冷和仇怨。
    江綏,有些猶疑,又略加思襯,開口道“當年淩王勾結涼國,至使祁晟將軍所帶領的燕國軍隊在安廬一戰大敗。其實,此戰原定是由南宮將軍掛帥上陣,可他在上陣前一天舊疾突發,次日祁晟臨危受命接任主將,但由於時間緊迫,軍隊他人皆不變。也就是說,依舊由蒼濂任副將,柏淦任軍師,柏燚任中郎將。當時南宮將軍乃是朝廷一品武將,權利甚大。而淩王他們煞費苦心設計此計就是為了扳倒南宮將軍。如此一來,計謀無法得逞,他們便設計殺了所有將領,隻留下南宮將軍的副將蒼濂。如此一場敵寡我眾的大敗仗,皇帝知道了自然大怒。但再一細想,軍隊中所有的將領都死了,唯獨剩蒼濂活著,誰能不起疑?再加之別有用心之人的慫恿,皇帝就把蒼濂壓入大牢。當時的刑部都是淩王的人,而後,他又派人將蒼濂救走藏了起來。對於此時而言,蒼濂跑了,就相當於承認自己勾結涼國。那抓不到蒼濂,受到牽連的隻能是南宮侯府,南宮將軍也會直接被安上一個治軍不力的罪名。後來,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南宮將軍被貶職,南宮侯府遭冷落。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我們家而起......”芷若再次聽得淚眼婆娑。
    “你不能這麽想,”江綏安慰道,“沒有南宮侯府,還會有別人,他們不是要與南宮侯府對抗,而是在和一切掌握著權力,阻礙淩王得到至尊之位的人對抗。”
    “所以一切都是因為他......”芷若自言自語的念叨著,想著在算一筆賬,一次一次全都記到他們頭上。
    她慢慢的站起了,似乎還有些不穩,走到門口,任那冰涼刺骨的風吹在身上,冷的凍僵了手,凍住了心,卻凍不住她汩汩而出的眼淚。時隔多年,再提及安廬一戰,再提及她的晟哥哥,眼淚依舊會止不住的往下流。芷若看著被風吹得有些倒斜的竹子,顫抖著聲音道:
    “報仇......我要報仇......我要為祁家、柏家報仇,我要證明蒼濂、證明南宮侯府的清白。”
    “芷若。”江綏不知何時走到她旁邊,“仇......早晚要保,但現在時機還未到。”
    “時機未到......那什麽時候才算是時機到了?”芷若冷笑,“我要報仇......現在就要......我要去......我要進宮,我要把他的罪行告訴皇上,我要告訴皇上這場病是他一手製造的。”
    芷若說著,朝門口衝去。而此時江綏卻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芷若,你冷靜點。芷若......”
    芷若的心完全亂了,她以為過去的這六年,她經曆的已經夠多了。她以為她已經有足夠的忍耐力,可以接受一切黑暗的現實了,原來,她還是把自己的內心想的太強大了。當她得知一切後,她依舊無法控製自己,隻是一心想著將這一切真相公之於眾。
    她不明白明白江綏為什麽要阻攔她,既然一切都已水落石出,為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芷若掙紮著,江綏也絕不鬆手。芷若氣急了,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江綏身上,江綏便一巴掌一巴掌的受下。忽然,芷若猛地運功掙脫了江綏的手,朝門外跑去......
    “你有證據嗎?”江綏高聲音喊道,芷若愣住,江綏接連發問:“你可以去,但你有證據嗎?你憑什麽說是淩王幹的?別人又憑什麽信你一個從未涉足過朝政的姑娘?”
    “你早就知道一切......之所以一直躲著,就是因為你改變不了......”芷若突然轉過頭看向江綏,眼圈紅紅的,聲音弱弱的,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貓。
    “我......”江綏語塞,深呼一口氣接著道,“不光是我,目前的局麵,誰都改變不了......”
    “那難道就不管了?難道就任由錯誤鑄成、任由那些壞人逍遙法外嗎?”
    “沒有不管。”江綏趕緊安撫,慢慢地朝芷若走去,“隻是不是現在,我答應你,一定替死去的將士們報仇,一定證明蒼濂和南宮侯府的清白,好嗎?”
    南宮芷若聽了,像是泄了一口氣,疲憊的站在原地。江綏見她軟下來,忙握住她的手,拉著她朝屋裏走去,邊走邊道:“從前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會這樣,我不想你這麽難過......”
    芷若不語,握著江綏的手卻又緊了緊。
    進了屋,江綏拉著芷若在火盆旁坐下,替她搓著手。芷若看著她,問到:
    “蒼濂兄長現在還好嗎?”芷若掛懷。蒼濂也算是年少有為,二十幾歲便接任副將。他比芷若也就大上個十來歲,從前在府裏二人也是以兄妹相稱,感情甚好。
    “你放心,他很好。”
    江綏答著,手上的動作也未停下。芷若任由江綏替她捂著手。片晌,白皙的臉上再次綻開曾經那份爛漫的笑容,那種久違的、熟悉的感覺,又一次在這對朋友身上重現。江綏看著她,也笑了......似是遺失了多年的東西,如今,又找到了......
    “綏兒......”
    “嗯。”
    “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後的事情......我們一起承擔......”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