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姨娘的小心思(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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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靜流,輕柔的月光揮灑在漨水之上。
白蛟在淺浪之中起伏著前行,棚頂船半浮在江麵上,耳畔處不斷地傳來水波陣陣衝刷著江岸的聲音。
鮫人看到陸先生收下了自己送的睡毯,麵色頓時一喜,繼而便是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捧出了一枚鮫珠,雙手呈上遞了過去。
晶瑩的鮫珠自散著柔和的光澤,映照著夜色光明如燭:
“陸先生,我實在沒有什麽東西能送我那小女,思來想去,唯一拿得出手的,唯有這枚鮫珠,煩請先生能將這枚鮫珠送到小女的手中。”
陸塵然摸了摸這顆被稱之為鮫珠的東西,眸子中生出了幾分驚奇:
“這東西可不常見。”
他的腦海之中,那金書扉頁再次浮現:
【與東海鮫珠結緣:(0/10)】
【懸明珠與四垂,晝視之如星,夜望之如月】
【......】
夜明珠,古稱‘隨珠’,‘懸珠’,然而這種寶物隻存在於藍星的曆史傳說之中。
現代人見得被稱之為夜明珠的東西,大多都是螢石,亦或者說糅雜了很多‘稀土’的礦物,誰也說不清楚古代究竟有沒有這東西,至今都湮沒無聞了,或許就隻是一顆顏色絢麗,色澤通透迷人螢石呢?
鮫人撓了撓後腦勺,有些尷尬道:
“這顆珠子是我的祖父留給我的,這些年來一直隨身攜帶著,想著我走了這顆珠子要一直傳下去......具體的價值我也不甚清楚。”
“對了——”
說到這裏,鮫人似乎想起了什麽,便是從袖口處,摸出了一個竹筒,裏麵裝著一個被卷起來的皮紙信:
“差一點忘記了,勞煩陸先生將這一封信一並交給小女。”
陸塵然將那枚夜明珠連同著這封信一並放在了蛾翼袱中,笑了笑道:
“陸某一定會為道友將這信與珠子帶到。”
聽聞此言,鮫人頓時感激不已,起身深深鞠躬:
“謝過陸先生。”
陸塵然連忙將這鮫人的身子托了起來:
“不過是順路帶一些東西,當不得道友這般大禮,說來,道友不收取任何費用送陸某渡江,還送了陸某這塊兒毯子,是陸某要感謝道友才是。”
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陸塵然,眉宇之間滿是悵然,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到嘴邊卻隻剩下了感謝。
在這漨水江畔呆了十幾年,能遇見陸先生何其慶幸,想來也隻有先生這種有道高人才不屑於覬覦自己的這點破爛吧。
心中胡思亂想了一大堆,卻又覺得有些羞愧,托人帶東西,還想這想那的。
自己的壽元將至,送了先生渡河以後,此生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先生了吧......
又同兩位鮫人聊了一會兒,陸塵然記下了鮫人部落的位置,不多時,棚頂船便穿過狹窄水道,已經是停靠在了一處無人的岸邊。
白蛟輕輕地將棚頂船放了下來,龍尾撥動著水花。
陸塵然將手中的睡毯披在了小安的身上,揉了揉她的腦袋:
“暖和嗎?”
“暖和!”
“那就好。”
“隻有小安有毯子蓋,小夷不怕冷嗎?”
“我會抱著小夷,她不會冷。”
“哦,我不要毯子,也想讓大先生抱。”
“你是大孩子了,小夷......還小,要抱的。”
“哦。”
化為大貓的虎山神嘴角一撇,尾巴高高翹起,一副看透了的表情。
本是心不在焉的看著睡眠的雪狐,聞此言,麵色上頓時便浮出了幾分尷尬,狐眸瞥了一眼陸塵然,正胡思亂想著什麽,整個狐狸身子便已經是被抱了起來,四條小腿淩空蹬著,纖細的柔美的小爪子蜷縮,渾身發燙。
“嚶——”
繼而,狐眸中便是映著陸塵然的那雙溫柔的瞳——
雪狐的臉頰浮出一抹緋紅,每一次被然兒抱在懷裏中,心中總會生出一種安心的感受,咂著嘴巴,紛亂的思緒便是在腦海中一片亂糟糟的:
‘小夷還小......’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要抱的’聽起來也是怪怪的......然兒的心裏麵都想些什麽?
不知為何,心中卻是多了幾分莫名的感覺。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可她隻覺得然兒似乎對這‘雪狐’親昵的有些過分了,總給她一種比‘對姨娘的感情’還要深厚的感覺。
雖然這隻狐是自己變的,但然兒又不知道這隻‘雪狐’是自己變的......
便是連看著‘雪狐’的眼神,都是滿含著一種熱切地,源自於內心的親昵溫柔,這一抹溫柔,同他看小安亦或者青葫蘆什麽的,是完全不同的。
明明同她生活了這麽久,這雪狐才跟著他多久?
隨後雪狐連忙是搖了搖狐狸腦袋。
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這有什麽好糾結的,然兒應該是太想念她了,所以才對這狐心中有所寄托吧,應該是這樣的吧。
‘對吧?’
‘對的吧!’
一定是然兒吹奏的那安魂曲影響了自己。
雪狐的眸子怔了一會兒,望著天上的明月,慵懶地狐身躺在陸塵然的懷中,猶帶著幾分屬於狐的嬌慵之氣,狹長的狐眸浮著幾分便是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風情,愈發顯得濃鬱。
‘可若是如此,為何然兒每一次望向‘雪狐’時,眸子中又是滿含著那種自己所看不懂的熾熱呢?’
‘......’
陸塵然自然沒有察覺到懷中雪狐的心思,手卻忍不住更加細致的撫摸她的脊背,絨毛很溫軟。
雪狐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隻是乖順的沒有拒絕,閉上眼睛,任憑他的手觸到自己的臉頰。
或許她自己也不清楚,不食人間煙火的她,對於這種溫柔的撫摸,潛意識中或許還存著一點喜歡吧?
陸塵然拍了拍小安的頭:
“這毯子是兩位鮫叔叔送你的,去謝謝人家。”
小安將蓋在腦袋上的睡毯掀起了一半兒,露出了大半張娃娃臉,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謝謝你倆。”
“不客氣,不客氣。”
鮫人有些受寵若驚的回道。
隨後便重新回到了江水之中,望著陸塵然,拱手一禮:
“陸先生,那——就此別過了!”
“兩位道友,別過了。”
鮫人相互看了一眼,隨後便是有些不舍得推著這棚頂船,重新遊回了江中。
伴著清江明月,坐在船艙中的鮫人打量著陸先生喝剩下的茶碗,望著陸先生曾經坐過的位置,怔然出神。
繼而便是一笑:
在這漨水中擺渡了十幾年了。
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渡了一位人仙。
‘都是緣啊......’
......
望著那棚頂船逐漸地遠去,江中的白蛟浮出了水麵,眸子中生出了幾分古怪之色。
陸先生同船中的那兩個鮫人的談話並沒有避諱什麽,她聽的一清二楚:
大周國的皇帝傳出消息,說上京不鹹山上有真仙,並且將會於臘月初九這天登壇講道這事,這些時日可謂是傳的沸沸揚揚。
便是一直呆在漨水中的白蛟,亦是知曉此事。
身為漨水龍君,活了不知多少甲子,最初聽聞此事時,對此嗤之以鼻,權當個笑話聽的。
可便是陸先生如此道行深厚的高人都欲往上京,這讓白蛟的心中微微生出了幾分動搖。
莫非——此事是真的?
白蛟的龍須挑了挑,凝視著陸塵然,龍尾巴晃了晃,便是開口道:
“先生此行......是欲往上京求仙的?”
陸塵然揉了揉雪狐的臉頰,溫和的笑道:
“正是如此。”
白蛟的心中微起波瀾。
——果然如此。
看來自己是要正視不鹹山上有真仙這件事了。
“上京之路道阻且長,陸先生一路平安......妾身便在此作別了。”
陸塵然點了點頭,拱手微笑道:
“謝過龍君了。”
“不客氣。”
白蛟頓了頓,又是開口道:
“過些時日,妾身也會去一趟上京聞仙人講道的,到那時,同先生再續......今日就此告別了。”
說罷,便是一頭紮入江中,幾個浪濤翻滾之下,再無白蛟的身影。
以這白蛟的腳力,自漨水至上京,時不過半月,處理好此水中的冤魂,晚些時日再去也不晚。
水龍吟懸在半空中,凝視著遠去的白蛟,劍身彎了彎,似在送行。
陸塵然目送著白蛟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中,隨後便是整理好了身上的包袱,摸出了那本《北境地誌》,辨著方向道路。
過了這條江,距離臨江渡,就不過幾十裏了。
若是腳力快一些,今晚就能到。
柔和的月華在陸塵然的身後繪出一道細長的暗影,他的腦海之中,金書扉頁浮動著,似乎在提醒著他這一路上行來的收獲:
【與東海睡毯結緣:(1/2)】
【與東海鮫珠結緣:(1/10)】
【與雪猴豪毛結緣:(3/10)】
【與蛾翼袱結緣:(16/50)】
【與北境蒼鬆枝杈結緣:(13/100)】
【與醉酒葫蘆結緣:(9/365)】
【與劍水龍吟結緣:(125/365)】
【與北境雪狐結緣:(00)】
【......】
夜已深沉。
眼前的月華如練,江水如雪。
伴著纖雲明月滿天,陸塵然牽著小安的手,懷抱著雪狐,一路向南行去。
......
......
或許是因為能過漨水的人太少了,陸塵然這一路走來都沒有見到過什麽人影。
連綿的群山向遠方逐漸起伏伸延,籠罩著山野的月色漸漸的隱退。
黟黝夜色籠罩著的山野灌木,厚厚的積雪覆蓋在前行的道路上,偶爾能見到幾個走獸所留下的爪印,卻並沒有穿行的痕跡。
越臨近臨江渡的那個所謂的鬼城,霧越濃,擋住了月光,顯得格外的淒清。
陸塵然隻得摸出了螢火芝,照著前方荒蕪的路。
懷中的雪狐時不時的揚起狐頭瞅著自己,讓陸塵然一時間有些疑惑。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晚姨娘有些怪,有時自己低頭凝視著她的眸子,卻總是下意識地躲閃——
是因為什麽呢?
腦海中不由得憶起了狐山的歲月,每一次見到姨娘,望著她秀美的容顏,嗅著她清雅的香氣,心中卻是生不出半點遐思。
思緒紛飛之際,一道童音便是將他拉了回來:
“大先生,那倆藍人說鬼城的城主很可怕,大貓都聽見了,說趕走了很多妖怪。”
“吾虎!怕是幾丈之高,膀大腰圓,血盆大口,一張嘴就吐出腥臭的氣息的蠻妖......”
陸塵然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小安不做壞事,就算那城主再可怕,又能怎麽樣呢?”
小安背著梨花蓬,抱著大貓,點頭道:
“是哦,小安很乖的,不像壞葫蘆。”
“老......我怎麽就壞了?”
青葫蘆使勁地晃著身子,瞪大眼睛看著小安,不滿的嘟囔道。
霧氣越來越濃鬱了。
濃霧中,陸塵然隱隱看得見幾處燈火通明,遠望去明滅如星。
時已過了子時,大部分的城池都已經宵禁,顯然這些燈火非人所點。
燈火就在前方不過數裏之遙,可陸塵然卻是覺得這距離比從漨水行至此處還要遠一些。
人在霧中穿行著。
終於,他遇見了一個提著燈籠的行人。
亦或者說,不是人,是個提著燈籠的妖怪。
麵色慘白,脖子伸的極長,長舌自嘴角處耷拉了下來,凸目凝視著朝著鬼城行進的陸塵然。
在陸塵然的記憶之中,如此樣貌的妖鬼,應是叫做飛頭蠻。
‘人?’
飛頭蠻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在這鬼城見到人了。
這穿著狐裘的人是怎麽進來的呢?看穿著也不像是個道士......應該是那貓妖所抓的倀鬼吧。
越是朝前走著,遇到的妖鬼越多,聚集在陸塵然身上的視線也越多。
無數的燈籠匯集一處,徘徊在路上,趁著雪,反射著幽紅的光澤。
所有人的腦海之中皆是生出了同那飛頭蠻一般的疑惑:
‘人是怎麽進來的呢?’
就在這個時候,小安似乎看到了什麽,抱著懷中的大貓,便是一蹦一蹦的朝著前跑去,繼而便是看著麵前一隻半人高的耗子,將手中的大貓遞了上去:
“大貓,這有一隻耗子,你要吃嗎?”
耗子:“......”
虎山神:“......”
或許是來源於血脈之中的恐懼,那耗子有些瑟瑟發抖,向後退了幾步,眸子中滿是恐懼的盯著這隻白貓。
“吾虎不吃!”
“你不是吃肉的嗎?耗子也是肉。”
“哼,貓才吃耗子。”
“你就是貓。”
虎山神打了一個哈欠,躺在小安的懷裏,不屑搭理她。
隻是心中卻是生出了一個念頭,破天荒的覺得,當個貓其實也不錯。
小安有些難過的望著逃跑的耗子:
“大先生,耗子跑了。”
陸塵然走上前一把牽住了她的小手,嚴肅道:
“不要亂走,跟緊我知道嗎?”
“哦。”
不知道過了多久。
燈火驟亮。
陸塵然的耳畔處,隱隱傳來了一陣鑼鼓之音,伴著嗚咽的寒風,攝人心魂。
“咚咚鏘——”
他停下了腳步,默默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一輪寒月入眼,淺薄的光輝映照在了古樸厚重的城牆之上,牆簷下茄築鬥拱,肅穆的城門屹立於此。
伴著彌漫的鑼鼓蕭瑟合鳴,牆上燃著火炬,照亮此方天地如白晝。
並無半點陰森詭異之氣,而城門之上,則是以墨書寫著三個字:
【臨江渡】
嗚咽的號角聲,在此刻傳開。
伴著喧囂的鼓樂,一聲激昂的嗩呐貫穿青瑣,午夜鍾聲響徹天際,厚重的城門轟然而開。
“鐺——eng”
“鐺——eng”
天地寂寥,原本熙熙攘攘提著燈籠的妖鬼,在這一刻鴉雀無聲。
“鬼城,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