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大娘,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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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厄種!
    蘇杭市。
    澄澈的湖水一波又一波的灌進肺管,盛荊的神智逐漸低迷昏沉,忽覺肩頭一重,恍惚之間仿佛被一尾靈活的遊魚裹挾,朝著遠處慢慢遊去……
    盛荊悠悠轉醒的時候,兩個農人正俯身張望著,驚得女孩猛地坐起身來,“你、你們是誰!”女孩謹慎的環視著四周,記憶有些斷片,不過這個環境真的很陌生。
    大爺扶了扶腦袋上的草帽,弓著腰身有些焦灼的說著家鄉話,“姑娘,你醒來就好……你看看那個小夥子,他可能、可能沒什麽時間了?”
    盛荊看了看搭在自己腰身的薄被,粗糙的質感有些廉價的味道,再看看兩位老人家的穿著,像是田間勞作的莊稼人。
    女孩摸了摸臉頰,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抬頭看向老婦人,眼神裏都是質問。
    “姑娘,你身上衣服都是我老婆子換的。”老婦人微微彎腰,從一旁端了個瓷杯遞給了女孩。
    “謝謝、謝謝大娘。”盛荊接過瓷杯,抬手掀開薄被,老婦人立即轉身拿了雙還算幹淨的棉拖鞋放在了床尾。
    女孩怔了怔,轉身對上大爺的眼睛,“大爺?您剛才說什麽?”
    大爺拐著腿一瘸一瘸的往旁邊的小房間走去,女孩趿著拖鞋跟了過去,依舊有些提防的四處觀看著什麽。
    一張老式的紅木椅上,歪歪斜斜的躺著個男人,男人的一條腿耷拉在椅邊,半隻小腿拖在水泥地上。
    男人的麵色有些僵白,頭發濕漉漉的,身上雖然換上了粗布麻衣,袖口褲管卻是短了一大截。
    盛荊眼神在男人臉上停了幾秒鍾,眉心蹙了蹙,“喂?喂!你、你怎麽了?”
    白辛渡沒有任何反應。
    女孩抬手推了推男人的肩頭,有些急切的喊道“你給我醒醒!你、你別給我裝死。”
    婦人走了過來,有些憂愁的看了眼男人,輕歎了一口氣,“姑娘,之前請過一個大夫,給他從胸口挖出了一顆子彈,那會兒血止住了……”
    婦人停頓了一會兒,掀開了男人胸口的襯衣,襯衣下麵塞著大團大團潔白的棉花,已經被鮮血染的有些粘結。
    “我已經讓我閨女去村上找大夫了,估摸著還得一會兒,就怕這小夥子撐不住了……”大娘說著擔心的看了看門口。
    盛荊半蹲下身子,眼眶突然發熱發燙,淚珠在眼眶裏滾了又滾,最後砸在了紅木椅的邊緣。
    女孩看著大團大團的染血棉花,兩手握住男人的大掌,手指有些涼,“喂,你快醒醒!你快點醒過來!”握住男人的手掌晃了晃,手腕處的牙印格外顯眼,牙印周圍的皮膚有些青青紫紫的。
    盛荊一時怔住,抬手摸了摸男人的額頭,有些溫熱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傷口感染的有些發燒,否則怎麽會昏迷不醒?
    大爺拿著一條冬日裏的圍巾塞給了女孩手裏,“這麽下去不行,得止血。”大爺走到男人身前,用力的扶起男人的肩頭,讓男人的上半身壓在自己的身上,“快,用圍巾給他勒住傷處,不能再這麽流血了。”
    女孩抹了把眼淚,重重的點了點頭,將圍巾穿過男人的腰腹,慢慢往上挪動,狠狠的一勒一係。
    白辛渡發出一聲悶哼,眉頭擰得有些緊。男人痛苦的動了動身子,一雙眼睫有些震顫的動了動。
    “你醒醒!快點醒醒!”盛荊焦灼的晃動著男人的胳膊,一雙眼睛很快蒙上水霧,眼尾紅的有些發燙。
    ——
    連著幾日的秋雨,讓人寸步難行。
    盛荊推開了窗戶,雨勢漸緩,樹葉上的水滴慢慢下滑墜了下來。突然感覺身側好像攏上一層陰影,女孩倏地偏過頭去,眼睛一眨不眨的仰頭看著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眶裏流出了眼淚。
    男人臉色蒼白,唇角卻漾著淺淡的笑容,碎碎長長的劉海遮著眉眼,少了幾分邪魅。
    女孩收回視線,有些慌亂的偏過頭,抬手擦了擦眼淚。
    白辛渡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黑發,步伐有些虛浮的朝著女孩靠近了兩步,“我臭了,我要洗澡。”
    盛荊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輕聲的說道“知道了。”
    女孩剛走出兩步,男人跟了過來,高大的身影穩穩的攏住嬌小的身軀,“你有一米五嘛?”
    “我、我……”女孩張了張嘴,繞過男人,快步跑出了房間。
    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偏遠農莊,一點現代化建設的痕跡都沒有。
    白辛渡看著眼前的兩個水桶,又看了眼塑料盆裏熱氣蒸騰的熱水,有些傻眼。男人環視了一圈周邊房間裏麵的裝飾,心中有些了然。
    男人剛一彎腰,胸口的窟窿瞬間崩裂,鮮血很快染紅了身上的米色麻布上衣,大片血液順著腰腹滴落在水泥地上。
    盛荊端了一盆涼水走了進來,看見眼前一幕,驚得手腳發軟,將水盆放在旁邊,立即扶上了男人的胳膊,慌裏慌張的拿起了一條毛巾,兩手顫抖的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怎麽辦?怎麽辦……又流血了……”女孩的眼眶綴滿了淚珠,聲音裏夾雜著細細弱弱的顫音,“我去找醫生……阿曼……”
    男人抬手攥住女孩的胳膊,扯得女孩轉過身來,“沒事,別怕。”
    盛荊慌亂中踢倒了地上的水盆,踉蹌著差點摔在地上,腰腹處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隻強有力的臂膀。
    男人悶哼著扶起女孩,有些痛苦的皺著眉頭。
    阿曼聽見房間裏麵的動靜,小跑著尋了過來,手裏還握著一把小青菜,“哇!哥哥流了好多血,我去找大夫!”
    白辛渡看著瘦瘦小小的阿曼,慢慢的坐下了身子,有些嫌棄的甩了甩手上的血滴。
    盛荊翻出條毛巾浸了水,眼睛紅的有些可愛,“你快躺下,不能再動了……我擦一下……”
    男人抬手解了粗布衫,隨意的扔在了地上,仰躺在紅木椅上,唇色有些泛白,額頭上也沾了好些細細密密的汗珠。
    女孩看著男人結實的腰腹,有些尷尬的偏了偏眼,擰好了毛巾在男人胸口處慢慢的擦著。
    胸口上方那個暗紅色的窟窿依舊在往外流血,燙得女孩眼睛有些酸澀,一個勁的往下掉眼淚。
    “你哭什麽?”男人有氣無力的勾著唇角。
    女孩搖了搖頭,將手裏的毛巾浸到盆裏,原本清澈的水立刻染的嫣紅。女孩有些顫抖的擰了遍毛巾,掌心酸軟的厲害。
    ——
    轉眼之間,兩人在這個不知名的小鎮已經住了半個月。
    雞圈裏,阿曼追著幾隻母雞跑來跑去,最後撿了幾個圓圓的雞蛋擺了擺手,衝著盛荊開心的笑道“姐姐快看,母雞又生了雞蛋啦!”
    “阿曼,你去河邊把這隻母雞也清理一下。”大娘提著一隻已經被扒光雞毛的母雞走了過來,一臉慈愛的笑道“你大哥哥的身體恢複得不錯,得再補補就硬朗了。”
    “嗯!”阿曼點了點頭,接過母雞朝著河邊去了。
    盛荊走到樹蔭底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大娘,我們住在這裏,快把雞圈裏麵的雞吃光了。”
    婦人哈哈大笑,指了指前邊的鴨舍,“丫頭,鴨肉有些寒涼,等那位小兄弟身子硬朗了,我給你們換換口味。”
    “不、不……”女孩忙擺擺手,“大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辛渡嘴裏銜著一根狗尾巴草,優哉遊哉的走了過來,“那你什麽意思?”
    “我們得趕緊回去,然後也要報答大爺大娘的救命之恩。”女孩轉頭看著婦人,認真的扳著手指數道“大娘,醫藥費,住宿費,餐飲費,我們都會加倍償還的。”
    “嗨!”婦人爽快的擺了擺手,“我們這裏沒啥好的,趕明兒,讓你大爺給你們采點蜂蜜嚐嚐。”
    盛荊和白辛渡對看了一眼,幹幹的笑著,“謝謝大娘。”
    田園間裏起早貪黑的農人兒,純樸又醇良。
    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有些犯懶,林間的蟬聲此起彼伏。
    阿曼提著個小籃筐哼著歌兒走了過來,“姐姐,我要去棗林裏撿棗子,你要不要一起呀?”
    盛荊將門口的落葉掃成一小堆,抬頭看了眼逍遙椅上的男人,他看起來應該沒多大事了。“好呀,等我洗個手就來。”
    “嗯!”阿曼開心的點了點頭。
    “過來。”
    女孩看了眼老槐樹下的男人,笑著走了過來,“大哥哥,你想要點什麽?”
    “我說,你……”
    “你可別說了吧!”盛荊拿了毛巾正在擦手,“別一天到晚指揮阿曼跑進跑出的。”女人轉頭接過女孩手上的籃筐,“阿曼,我們走。”
    阿曼被盛荊挽著胳膊朝前走著,朝著男人委屈的扮了個鬼臉,“大哥哥,我們走咯。”
    白辛渡被嗆得啞口無聲,有些泄氣的撐著坐起身來,看著遠處被野草遮掩了身子的兩個人。
    棗林裏,青青紅紅的棗子墜滿了枝頭,濕濕粘粘的泥地上全是散落的棗子。估摸著是前幾日的風雨大,成熟的棗子全都被風雨吹落了下來。
    阿曼開心的跑了過去,“姐姐,快來快來!”女孩彎著腰在地上挑挑揀揀,兜了半兜。
    盛荊也蹲下身來,將棗子全都撿進了籃筐裏麵。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果園呢。
    “姐姐,你怎麽撿的都是壞棗啊?”阿曼篩了篩籃筐,將幾顆壞棗丟了出去。
    “嗯?”盛荊看著扔出去的棗子,看了看四周,“這落在地上的棗子不都是壞棗嘛?”
    “當然不是啦。”阿曼從兜裏拿出一小把棗子,“姐姐,這種摸起來硬硬的,都是好棗子。你撿的那些顏色倒是很均勻,不過軟軟的,那是浸了雨水的,那可不能要。”
    盛荊有些詫異的接過女孩手裏的棗子,細細的看了看,顏色不是很均勻,一半青白一半嫣紅的。
    女人剛一轉身,就看見阿曼已經爬上了一棵棗樹,嚇得大驚失色,“阿曼,那多高啊,你快點下來。”
    “沒事,姐姐你快站到邊上去。”
    盛荊剛退開幾步,女孩就搖晃枝椏,很多棗子就從枝頭落了下來,重重的砸進了泥濘的土地裏。
    兩人剛撿了一大筐棗子往回走,就被兩條凶猛的大狗攔住了去路。
    兩個女孩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
    白辛渡撥開野草叢走了過來,看著眼前的一幕有些好笑。
    “呆站著幹嘛,還不回家?”
    盛荊看了眼男人的方向,牽著女孩往男人方向挪了半步。兩條惡犬立刻齜牙咧嘴,嘴裏發出淺淺的咆哮聲。
    男人眉頭一皺,往前走了兩步,擋在了兩個女孩麵前,“回家去。”
    阿曼有些害怕的拉著盛荊的胳膊,往後方慢慢的走去。
    兩條惡犬分別從男人的兩側衝了過去,驚得兩個女孩大聲尖叫著。
    白辛渡猛的撲了過去,將兩個女孩撲倒在地,護在懷裏,右邊胳膊被一隻惡犬狠狠的撕咬著。
    “啊!大哥哥!”阿曼驚得癱坐在地上,顫顫巍巍的看著撕咬著男人的惡犬。
    “盛荊!扶著她快走!”
    男人一拳砸在惡犬的頭上,另一隻惡犬也朝著男人撲了過來。白辛渡微微側身躲過一劫,轉頭看了眼盛荊,“呆著做什麽!快走!”說完又是一拳錘在惡犬頭上,惡犬終於鬆了口。
    “哦……阿曼……”盛荊攙扶著女孩站起身來,朝著荒蕪的野草地跑去。
    男人站起身來,一腳踹在惡犬身上,惡犬嗚咽著倒了下去。男人剛抬眼看過去,另外一隻惡犬繞過男人已經追上了盛荊。
    “趴下!”
    盛荊來不及回頭,抱著阿曼趴了下去,兩人摔在了泥濘的農田裏。
    白辛渡快步跑了過來,赤手空拳的朝著惡犬腦袋錘過去,右手拳頭擦過野狗嘴裏的獠牙,劃出了一道大口子。
    野狗被錘得落進了坡下,嗚咽著晃晃悠悠的跑開了。
    男人甩了甩手,跨了幾個大步,拎著兩個女孩出了泥田。
    阿曼看著跑開的野狗,顫抖的抬手指了指男人的胳膊,“大哥哥……大哥哥,你、你的胳膊……”
    盛荊兩手握住男人的胳膊看了眼,眼眶紅的厲害,“快回去!我們、我們快回去……”
    男人的右臂被野狗撕扯了一大塊肉,正在汩汩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