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金山西見煙塵飛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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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尖上的大唐!
    天複三年,西曆九零三年。
    六月十三日。
    德州,遼軍大營。
    “捷報,捷報!”
    劉司馬風風火火闖入帳來,鄭老板正袒胸露壞,躺著養神。
    大軍在此已默默等待多日,吃了睡、睡了吃,跟豬一樣。鄭大帥琢磨,眼看夏收,是否該出去走走?比如,去魏州派個捐?李公佺這老狗又沒信了,十三郎回去反複勸說不動,二哥等得不耐,打算好人做到底,再推他一把。
    據說貴鄉城裏兵不多,不如讓史十三幫忙開個門,他直接進去將那小白臉一刀兩斷得了。叫上小劉,順道搶一把魏州不白幹。他已遣人去請十三郎過來商議,思來想去,二哥腹案都已擬好,自覺大有可為。
    忽聞捷報,鄭哥起身道“怎麽,李公佺動手啦?”對他來說,心心念念就是魏博這點破事。
    劉三哥愣愣怔,搖頭道“非也。王師範大破汴兵,陣斬朱友寧。”
    一聽不是魏博有事,鄭大帥頓時失了興趣,正要重新躺下,“誒?”搔搔頭道,“什麽,王師範?那飯桶能破汴兵?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就平盧軍那個慫樣,能破汴兵?老子眼瞎了還是心瞎。
    劉司馬將軍報遞給鄭東主,在旁述說道“朱友寧留葛從周圍兗州,自去打萊、登。王師範早已將二州之兵撤至青州,於城外立營,與城中呼應。萊、登次第城破,朱友寧便回身又打青州。
    七日夜,友寧先破登州營,又攻萊州營。王師範那廝本欲出城救援,為王茂章所阻。至天明前後,王茂章趁汴兵疲敝,與平盧軍出營逆擊。汴兵不敵,潰亂,朱友寧馬失前蹄,為青州張士梟斬殺,首級已上路送往淮南了。王茂章遂與王師範合兵追擊,汴兵大敗,李重霸部亦損失慘重,據聞傷亡殆盡矣。”
    鄭守義將軍匆匆看完軍報,道“這王茂章是何許人?有些手段。”
    劉司馬道“隻知這廝乃廬州人,為淮南楊行密大將。嘿,相隔太遠,知之不詳。觀其至淄青以來舉止,著實有些建樹,是員良將。”
    聞罷,鄭二又沒了興致。
    朱友寧部遇挫,魏博那萬把人本就是添頭,死活沒甚緊要。
    梁軍主力早就歸鎮休整,算算日子,王師範這蠢豬時日不多了。
    倒頭又躺片刻,史十三到了。
    這壯牛進來就找酒喝,二哥用腳丫子將那軍報向他踢去,道“瞧瞧。”
    十三郎摸了老黑一囊酒猛灌,順手抄起軍報瞧了,訝道“朱友寧死了?啊呀,李重霸一萬人都丟啦!”口氣一點哀傷也無,好像死得不是他魏博的兵。
    鄭哥心想,死了好,死了清淨。緩緩起身,道“叫你來是有事相商。”
    “講。”
    “我問你,貴鄉城裏現有兵幾何?”
    史十三不摸這位親戚的根底,隨口答道“三千左右吧。”
    鄭二道“嗯。朱友寧此敗,汴兵受挫,朱三休整妥了也得陷在淄青。我尋思著貴鄉若隻這點人……
    說到這裏故意停下,看看這位哥的反應。
    前幾次史十三反複勸說李公佺未果,臉上十分無光,這把決定安心靜聽也不打岔。看他虛心受教,鄭大帥繼續試探“我看李公佺那廝成不了事,窩囊廢一個。李重霸敗了正好,你安排一下,爺爺領人扮作潰兵入城,一刀將那小白臉斬了。做下此事,你迎李公佺上台。首功跑不了你。且讓這廝頂一頂,過兩歲局麵安穩了,”壓低聲音道,“再將這廝換了,你來坐這大帥。”
    史十三驚得瞠目結舌。
    這黑廝好大的狗膽,要扶老子上位?嘶,也不是不行哈。
    看他驚訝,黑哥兩手一攤,道“哎,可說好,哥哥我也隻能幫你到此。你魏博水深,能否坐穩還得看你造化。不過呢,”大包大攬道,“你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俺跟小劉肯定撐你,遼王那裏也都好說。”
    雖說魏博節度使燒屁股,但是一鎮節帥呐,哪個武夫不眼饞。鄭二這個提議,史十三是非常動心。李公佺這老貨瞻前顧後,實在讓人失望。提酒囊又灌兩口,起身在帳內踱了數步,暢想了一下事成之後的輝煌,史懷仙紅著雙眼對黑哥一躬到地,道“俺這便回去安排,等我消息。”
    說罷就走。
    等人走得沒影,鄭二忽然跳起,叫道“還爺爺酒囊。”
    ……
    魏州。
    貴鄉。
    魏博立鎮百有餘年,六州之地河渠遍地,水網縱橫,物產豐饒。作為一鎮治所,貴鄉是遠近聞名的富庶之地,後世還將成為聞名遐邇的河北大名府。
    酒肆中,幾個軍將正圍了一圈,時值六月,暑氣漸長,門窗全部敞開,任由夏風穿堂而過,漢子們撩開衣襟透氣,一個個歪歪斜斜,口吐濁氣,懶散地欣賞女妓表演。
    堂中劍舞耍得平平無奇,既無力度,又乏節奏,伴樂也給人渾渾噩噩之感,使人欲睡。一漢不耐煩地揮揮手,讓那女妓全部退下,隻留下幾個糙漢子把盞。將根竹簽剔牙,道“楊行密這廝也來淄青摻一腳,你說,能打成個甚樣?”
    “臧郎,管他那多。有李公、史公頂在前頭,李重霸也過去了,我等看好家裏,外麵任彼輩鬧去。”這位說話的叫做趙訓,生得比較粗糙,那被他稱作臧郎的姓臧名延範,更是五大三粗,一臉絡腮胡子,金剛怒目的模樣就是個老武夫。二人都是副將,今日有暇,相約吃酒。
    臧延範打個飽嗝,道“也是。”
    堂內還有一人,就要生得文明不少,道“你等當我是個屁麽?”
    趙訓笑道“哎呦呦,忘了潘哥兒也在。”
    那姓潘的飛起一腳,蹬在趙訓腿上。
    被踹的趙訓可能腦子壞了,哈哈直樂,也不曉得樂個啥。
    臧延範道“潘哥兒,不是我等說你,給那羅家作甚個奴客,有何前途,還是來牙軍謀個差事正經。真道咱弟兄傻麽?與當初樂家那個甚子將有何不同。早辭罷。你我兄弟一場,此皆肺腑之言呐。”
    奴客,是羅弘信是就招募的一批羅家私兵,謂之奴客。“咳。”潘晏自飲一碗,道,“難也。當初貪圖羅大帥賞賜豐厚,入此賊窩。咳。若他日求在諸位麵前,千萬行個方便。”
    在魏博,給節度使當私兵,這是個風險極高的工作。趙訓也好心勸道“當辭早辭。我看此番李公、史公定有所謀,何必身處險地。”
    潘晏一臉茫然道“有甚所謀?”
    趙訓看這混蛋裝相,將酒碗一頓,不屑道“這廝,不當人子啊。他倆一在貝州,一個屯兵博州,就憑貴鄉城裏這三瓜倆棗,哪一日……
    “吃酒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