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戰義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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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著說著李樞密感覺都自我高潮了,邊上的鄭守義卻聽了個一臉懵。
心說,什麽跟什麽?
幾個意思?
讓小劉去外麵打天下?
鬧呢吧。
外麵這麽大?是,看著不小,但那不是苦寒之地,就是沙漠戈壁,哪有塞內的花花世界美好。別說小劉了,他老鄭都不去。
再說,小劉敢信麽?
從義昌出來,會不會被你李老三半路拿下?
想得挺美。哦,別人都走了,全留給你李老三麽。
當然,基於現在都在一條船上,隻要不讓是他鄭某人去吃砂子,鄭將軍對李三這個安排也沒什麽意見。
什麽?朔州?
陰山以南那是水草豐美之處好吧,對然比幽州差點,那也不是塞北可比。他鄭某人躲在那裏正好,北控朔漠,西製陰山,俯瞰河東,遙望河北,進可以有所作為,退可以遠離危難……
說回來鄭某人就算沒意見,可問題是小劉能幹?
這貨當年是說過去山北搞,但那不是惦記著到營州站住腳,還要窺機會打回來麽。而且這條路大李子帶著咱兄弟們已經給走死了,還有小劉什麽事兒?
難道真去海東盛國做土皇帝?
別逗了。
營州就夠冷啦,冬天在門外撒泡尿,還沒落地就凍成棍。一不留神,弄不好就都得做中官。
再往東往北?冬天還活不活了。
當年偷襲契丹牙帳,勝是勝了,其實給他老鄭凍夠嗆啊。手指腳趾都留了病根,早些年還好,最近可能是年紀大了,一到變天,尤其每逢天冷,總會這裏那裏麻癢難耐。
那渤海國還要更北,更冷,到了冬天怎麽活啊。
至於說河西、安西,那就更扯蛋了,劉二他連路都找不到。
等等,讓爺爺帶話又是什麽鬼?
這時節是爺爺敢去見小劉?
還是他小劉敢來見鄭某人?
李老三不是想借刀殺人吧?
看看又不像。
感覺不能讓李老三再這麽發癔症,鄭副樞密使一把將他從天上扯下來,直言不諱道“李三,你這是說夢話呢。
你覺著我還能見到劉二?
還是你真覺著那廝能痛快移鎮?”
“不能麽?”被拉回來的李樞密好像很迷茫的樣子,看著鄭二片刻,屠子爺就發現這廝的目光漸漸變了顏色,變得淩厲起來。
起手推開鄭二,李樞密又回身在地圖前看了片刻,冷聲道“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果斷回身向鄭守義道,“長痛不如短痛。
人言血手佛心,為了大唐萬千黎民,說不得,我隻好做一回護教金剛了。
鄭帥,回去安排好鎮中事務。
一個月後,我要征討義昌。
十一月初一,在幽州城頭,我希望就能夠看到振武軍的兒郎們。”
李樞密的手指在地圖上滄州附近點了幾點,說“拿下義昌,二郎願在振武軍也好,願移鎮義昌也罷,隨你挑。”
鄭守義心中惡寒,挑個鳥!義昌那是人待的地方?老子就為不受這夾板氣,義武爺爺都不待,好不容易搬到振武軍。
去義昌?老子瘋了才去。
這廝,嗚嗚喳喳半天,說到底不就是要趁著朱三騰不出手管河北,抓緊打下義昌麽。雖然有些不落忍,可是為了盧龍的事業,也隻有苦一苦劉守光了。
鄭守義本來就打著來要好處的心思,李老三提出打義昌,嘿嘿,這不是巧了麽這不是。鄭大帥權衡了一回,開牙道“義昌你自己留著吧,俺才不要。
打義昌沒問題,不過麽,天子不差餓兵。
要點什麽好處爺爺一時還沒想好,先記著,回頭再說,但肯定不能白幹。”
大李子活著,這種鬼話他老鄭是提也不敢提的,可是大李子這不是沒了麽,對於李老三嘛,鄭二感覺自己可以的。
也是頭回看到這幅地圖,鄭守義第一次對大唐的疆域有個全麵的認識。
啊,地域真是遼闊啊,盧龍,原來就這麽屁大點地方。
塞內,好像也挺局促的。
這麽認真一看,似乎李老三剛才說的也不完全是放屁。
比如,從振武軍,向北,向西,都是大有可為嘛。
鄭守義忍不住抬手,一拃一拃地從東量到西,又從北量到南,再看看逼仄的營州與屁大點的振武軍,口中嘖嘖稱奇。
鄭副樞密使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了李樞密的意見,隻能苦一苦劉守光了。
……
今天來拜謁樞密使,是狗頭軍師陪著來的。鄭守義進去說話,他就在外等候。身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身披鐵甲的衛士站得筆挺,目不斜視,英姿颯爽,瞧得張澤掌書記心中感慨,這李樞密的手段,嘖嘖嘖。
在外苦等半晌看到東家出來,張書記抓緊湊上來詢問情況。
實話說,這次幽州之行他很沒有存在感。
雖然他張澤建議押寶李三郎,但那也是奔著挖點好處來的。誰料想人老李家如此果斷,直接內部就搞定了,根本不給外人火中取栗的機會。當然,往好想,這說明盧龍權力交接順利,天命在茲,前途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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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是他張某人是鄭老板的智囊啊,端的鄭家碗,吃的鄭家飯。
李老三這把玩得高啊。
見鄭守義心思重重地出來,張澤連忙跟上,又覺不是說話之所,耐著性子等出了子城才道“大帥,如何?”
鄭守義眉頭緊鎖,道“回去,準備出兵,打義昌。”
打義昌?
張澤掰起指頭盤算道“如今河北全靠楊師厚支撐,守禦有餘進取不足。此時討義昌,想必梁軍無力幹涉,倒是正當其時。
李樞密這是要一戰立威啊。”總算又找到自我價值的張書記振振有詞道,“此番朱梁侍衛親軍折損二萬餘,這是傷筋動骨了,且得折騰呢。”
打義昌,禍水外引。
張書記想一想,就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這位禍水。
李樞密,嘖嘖。
張澤心下盤算,最近兩年李大在晉陽忙活新得之地,李三就是幽州的土皇帝。而為了保障大軍輜重,民眾不算,屯在幽州的輔軍本有七千,待李大從柏鄉回轉,又有近五千輔軍回歸。
於是,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李三的鐵杆已有足足一萬二千餘。
再算上他的護軍千餘,實力不小。
大李活著顯不出他來,隨著大李倒下,情況就很玄妙。
豹騎軍指揮使薛阿檀其實並不能真正控製軍隊,而且薛阿檀是半路出家,根子淺,沒有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保定軍、義從軍這都是仆從軍,拚命要上,但是地位就等於沒有。
教練軍區區三千人,盧龍軍指揮使李崇德能力有限。
射日軍雖然是老三都出身,但實際上早就今非昔比了。人馬不知道換了幾茬,指揮使麻利李正生一個河東雜胡降兵出身,敢有什麽野心?
可是你看這些家夥分量不足,其實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李洵麵前這可都是叔叔伯伯,李洵恰恰就是這個“下”。
李大剛回幽州時,肯定想過要給兒子鋪鋪路。或者說,這些年來,遼王都在想方設法給兒子鋪路。問題是,如今的天下不是你想鋪路就能鋪得起來的。
也看兒子水平,也要看機緣。
別看從年初受傷到事發也有半年多,根本不夠用。
哪怕殺了李老三,哪怕強立了李洵,他照樣接不住。
兄終弟及,實在是李家最好的選擇。
總之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最後傳出來就是李大臨終前將基業托給了李三。
當然,在張書記來看此間定有隱情。
比如,為何要等到最後一口氣才安排?
就算是真,也至少反映李大猶豫不決。
又比如,李太公為何跳這麽高?
這多年來,那老漢除了幫著治理地方,可是從來不見出頭的。當然,本來也輪不到他出頭。但是這老漢偏偏嚎了一嗓子,這是為李家的江山拚命了呀。
再說如今天下喪亂,人心不古,但是,有些大義還是有點用的,尤其是當這份大義有實力支撐的時候。
張澤揣測,李老三肯定是先買通了薛阿檀,再穩住了秦光弼,在老黑到達之前就已搞定了幽州諸軍。
等到鄭守義也低了頭,這場交接大戲就算基本搞定。
隻要不動振武軍,講究個方式方法,怎麽著,孤身入城的鄭某人還能怎麽?而事實來看,李老三就特別有方式方法。
步步為營。
步步穩贏。
李承嗣那個義定夾在盧龍、成德、魏博之間,根本跳不出花來。
營州的張德同樣沒啥好蹦躂。別看他在營州幹了這些年,真論起來,隻怕李三的威望都得比他更高許多。
營州完全可說是李三治理起來的。從墾田、修城、建工坊,帶領營州搞發展,上上下下,從鎮兵到屯堡,哪裏沒有李老三的人。
尤其當年契丹之事張德辦得很不漂亮,拉了多少怨言。那回也是李三親征,攆得禿頭蠻鼠竄。
在山北,說起來恐怕鄭二的凶名都要比張德高些。
這麽分析下來,張書記發現老李家在盧龍根基甚深,隻要自家不鬧,誰也撼動不了。哪怕是晉陽這新得之地,李大勸課農桑養民兩載有餘,西擊夏州,東征柏鄉,一改河東頹勢,同樣威信不淺。
此前鄭二還異想天開想接班,這不是做夢麽。
鄭守義沒有接張澤的話題,轉頭問跟在一旁的鄭安道“有甚收獲?”
這次幽州有變安娃子卻屬於失明狀態,完全是後知後覺,那是十分慚愧,深感辜負了爸爸的器重。低著頭道“如今城裏城外都以李樞密馬首是瞻。李太公給他撐腰,李洵、李崇德全無話說。
先是薛阿檀倒向李樞密。
繼而以李洵繼任遼王再加一個河東,秦光弼也低了頭。
李正生在射日軍不溫不火,此次拆了射日軍,也要給他重立個新營頭。
其餘都是牆頭草了。
哦,阿爺要我打聽那個甚講武堂。李樞密在輔軍一直就有隨軍講堂,給軍將上課,教識字講戰技。此次不是要重建教練軍麽,這講武堂便是要跟隨教練軍一起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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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武堂此次招募一期兩個班,按年齒,二十歲以上一個班,是為甲班,二十以下及中男一個班,是為乙班。
甲班以軍中伍長、隊正及精卒若幹,訓期一月,畢業授職回營。
乙班訓期三年。城西準備建個營區,其中頭年在營內,次年入教練軍見習,三年下放各軍見習。畢業後視其優劣,授以伍長、隊正等職。
大體如此。”
鄭守義聽了,道“倒是李三貫常如此。”
還是豹子營的時候這廝就不消停,當時好像就在他管的那一畝三分地搞什麽掃盲班,別的隊伍夜裏都該吃吃該睡睡,就他那裏還要講課。彼時也曾拉他鄭某人去聽來著,但是老黑去了一回就沒興趣。
倒是老郭去得多些,偶爾回來還能蹦兩句酸詞。
當時鄭守義還不大體會,如今做了多年大帥回頭再看,李老三藏得深啊。
別看李大、李三是親兄弟,在有些方麵其實也是涇渭分明的。
比如,輔軍是李三的地盤,大李隻是享受便利,但並不太多幹預輔軍事務。可是有一樣,大李總會定時不定時地從輔軍抽調人員補充戰損,各營頭擴編,也常從輔軍抽調人手。
李大肯定有以此控製輔軍規模的意思。但凡事有利有弊,這也導致各軍與輔軍的聯係其實就很密切,這也是李三得以順利控製幽州軍隊的基礎之一。
這隱患李大知道不知道?肯定知道,所以在拿下河東之後,再募兵就是在河東招募良家子,基本沒再從輔軍抽調人手。可是當初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有戰事就有戰損。戰事頻繁起來,哪有功夫操練新兵。
從輔軍抽血本來就是唐軍的傳統。
在那個山,就得唱那個歌。
反過來說,李老三雖然通過這些輔軍出去的人,對其他隊伍有些影響力,但是畢竟影響有限。其實相比來說,對李大來說也是最不壞的辦法了。
搞這個講武堂,很顯然李三就是明目張膽地要篩一批聽話忠心的派下去,加強他對各軍的控製。其實老鄭自己也整天琢磨怎麽控製軍隊才不出事,他的辦法是自己帶的親軍一波波放出去。
這其實是老套路,比如大李、李承嗣、張德等等都是這麽幹。
不光是他們,天下的節帥們,大小軍頭們,長點腦子的都這麽幹。
反正在鄭大帥看來,李三郎搞這個屁講武堂也就是貓叫個咪,就是個擴大了的親兵隊,其實差不多。不過呢,李老三這麽折騰,說不定又有些什麽鬼主意也不說定,這次鄭守義決定讓鄭安多花些心思弄弄明白。
自從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鄭大帥的智慧已經重新占領高地了,而且經過此事,二哥自覺看待事物的水平都提高不少。
比如……
嗯,後麵再說。
十月十日。
朔州。
方鎮換帥,從來都是大事,尤其盧龍鎮這麽個傳統光榮的老刺頭。
出事正常,不出事才不正常。
自打老黑遠赴幽州,振武軍上下就如臨大敵,氣氛非常緊張。大小兵頭日日宿在營中,一旦噩耗傳來,隨時準備操刀子上。
老鐵匠張順舉更是每天恨不得將小屠子綁在褲腰帶上,一刻都不分離,隻要幽州敢對妹婿下黑手,管你是李大還是李老三,也不管你是來文的還是來武的,隻要幽州不講規矩,老鐵匠就要立刻扶了外甥上台。
數日前信使趕回,得知幽州諸事平靜,待反複確認了東邊局勢,眾兵頭才鬆了半口氣。但也隻敢鬆下半口氣,萬一是假的呢?萬一又有變故呢?
昨日信使又來,報說鄭二今日回到,而且是老郭親自快走一步報的信,反複問明了城中情況,一眾武夫才終於能睡個安穩覺。
老鐵匠是算著時辰出城,遠走四五十裏地接到了日思夜想的鄭大帥。
“大帥,你總算是回啦。”奔在最前的是常捷軍指揮使王義。
如今老馬匪是名副其實的老匪了。他原比老鄭還要大兩歲,差一兩年就五十。這些年他獨領一軍,不再天天幹特別費命的斥候工作,氣色倒還不錯,大老遠就馳馬近前相見。
對於老鄭的知遇之恩,王將軍是真的領情。
看他情致真誠,鄭大帥哈哈大樂,道“慌個屁,早說過,你等穩了,俺就穩了。有咱這幾萬弟兄在,哪個敢對爺爺不敬!”話說得擲地有聲,心裏其實沒來由地還是哆嗦了一下。
這回,他才終於體會了當初李大闖關見劉仁恭的心情。當初隻覺著帶頭大哥又剛又硬是條漢子,想必,大李子也是慌得一批吧。
嘖嘖。
朔州天寒,老馬匪將半拉鼻涕一甩,道“正是正是。”老鄭去幽州走得急,王義晚了一步,這陣子真是七上八下,現在見了大頭大哥當麵,老馬匪可算是徹底放了心。
這幾天他老哥幾個商量著,一旦幽州有變就立刻向東先拿下代州的廣邊軍,控製住雲中、安邊,堵了盧龍過來的道路再說。
那邊隻有周知遇的廣邊軍八千和義從軍五千,在這些老武夫眼裏,周知裕就是個得兒,五千義從軍同樣狗屁不當,在毅勇軍麵前都是盤裏的菜,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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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了東麵道路,就可以琢磨一下晉陽嘍。
拿下代州,南下道路打開,大軍可以直趨晉陽城下。
那邊一共就三支隊伍。
周德威的鐵林軍打殘了正在舔傷。
符存審的勝捷軍八千人很單薄。
魏東城的靖塞軍一萬人也不多。
周德威、符存審這都是老交情。
尤其周德威,這是跟毅勇軍是一起搶過夏州的革命友誼,這哥倆才投過來幾天,對幽州能有個屁的忠心。就算認李大,隻要動作快,那也是鞭長莫及。
隻要這兩位談妥,魏東城那萬把人就是獨木難支。
這還是以李大在世為前提。
如果確實是李大沒了,不論是李老三還是李洵那小崽子,就更好辦了。魏東城是大李的親兵出身不假,但他又不是李洵的親兵,也不是李老三的親兵。彼此都是軍頭,有啥不能談的,打生打死何必呢。
當年獨眼龍就是從振武軍起家,拿下了河東。
這都是前人趟好的路。
蓋寓那幫貨能抬著獨眼龍搞起來,他們就能抬著小屠子抄一回作業。
他們的局麵可是比當年獨眼龍隻強不弱,十有八九能成。
河東是四塞之地,屆時把門一關。兄弟們向西可以進關中,向北可以進草原。東麵就讓盧龍跟南邊的朱梁打去吧,他們也做一回牆頭草,兩麵撈好處。
挺好。
實在不行還可以向西,不論是天德軍、夏綏軍都是草包,哪裏去不得?實在不行還能進草原做大可汗。
當然,若是落到這步田地就有點慘了。
總之一句話,幽州敢做初一,爺爺就敢做十五。
大不了魚死網破,一起完蛋。
不過嘛,如今帶頭大哥鄭守義回來,這算計當然就不作數了。
後麵何去何從,還得看帶頭大哥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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