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北巡與西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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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屠子道“明說自然是不能明說。那他把位置讓出來,他幹嘛去?玩呐?這話你也能信。就算他李老三真心讓賢,輔軍、教練軍、威武軍那些殺才肯麽?推也得推他上去。”
    瞧鄭守義把握十足,張書記也覺著似乎有些道理,不大確定地說“隻是,李公不是說要做周公麽。”
    “什麽周公王公。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哼,我看你這《三國誌》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那曹孟德也說過要做周公呢,這一節還是你給我念地。”鄭守義道“張公,你給我說說,這陣子怎樣放出點風聲探探。
    這事兒我沒弄過,可不好辦砸了。”
    張澤眼珠子一轉,心中盤算,這事兒哪哪都透著蹊蹺。要放風,李樞密有的是人幫他辦,還用找這個夯貨?可是,可恨方才他不在現場,這老黑又說不明白。張書記思索片刻,忽道“有了。”
    老屠子急問“速講!”
    張澤卻又細細品咂了兩回,方道“我聞哀帝有個子嗣就在幽州,不如將此事放出風去。
    李家是宗室,再來個哀帝之子,又使人說國不可無君,帝位不可久懸。
    這一招投石問路、引蛇出洞,定有人會跳出來。不論是說立哀帝之子,亦或者立遼王,又或者其他什麽,這不就都清楚了麽。”
    “妙,妙!”鄭守義讚了兩聲,卻又蹙眉道,“不成不成。”
    張澤疑惑“怎麽不成?”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上上之策了。既然弄不清李樞密的意思,那就把水攪渾。反正梁朝且得亂一陣子,正好看看幽州都有哪些牛鬼蛇神。
    “李大威望甚高。李洵那小崽子就是沒有威信,也沒幾個人認得他,這才好辦。如此一鬧,說著說著,弄不好卻給這小子揚名了。
    這城裏全是軍眷,那愚夫愚婦懂個球,別傳著傳著,給那小子成了勢。爺爺還活不活了。”鄭守義非常清楚,這次換帥,他其實就是站了李老三的隊,那李洵那小子若翻了身,能有他的好才見鬼。
    張澤本來想把李洵推前麵,看看鎮裏都有哪些人與他親近,但老鄭這個顧慮也有道理,別弄不好玩砸了。便改口說“明公所慮亦有理。這便要有所引導。嗯,李家是宗室,李樞密也是宗室麽,可以望這上引嘛。
    樞密使多年勞苦,結了多少善緣,怕什麽。
    何況遼王不在城裏,怎麽說還不在主公反掌之間。”
    鄭守義感覺這樣倒是不錯,撫掌笑曰“就這麽幹!張公,此事便交給你了,小安那裏還有些人手可用,有甚不足,隻管尋我來。”
    張澤道“嗯。我在想,是否可以鼓動給樞密使請封。”
    “封什麽?”
    “唐王。”
    看鄭守義有點遲鈍,張澤為他解說。“高祖曾為唐王,後來便以唐為國號。先主封爵是遼王,難道國號要用‘遼’麽?樞密使一向說要複興大唐,不如先封為唐王,後麵也是可進可退。
    哪怕先弄個唐公呢。”
    “這些我也不懂,交給你,你做主吧。”鄭守義兩手一推,決定不管了。
    這些彎彎繞他可不懂,為什麽封爵是遼,就要以遼為國號。他倒是知道梁軍那邊稱呼這邊是遼軍。沒錯,盡管他們一向是自稱唐軍,朱梁那邊卻是以“遼軍”“遼賊”稱之,原因好像就是李頭的這個爵位。
    幹爹那不就是晉王領晉軍麽。
    說妥了這事,鄭守義看看小屠子,問道“這些日子,忠勇都可帶穩了?”
    小屠子說“差不多了。”
    “什麽叫差不多?”
    看鄭大帥眉毛豎起,小屠子忙道“穩了。”多一個字也不敢吐。
    “真穩了?”
    小屠子說“外舅調走了一些老弟兄,陪他在麟州公幹,隊正以上全帶走了。三叔將我那隊人馬都給了我,俺也有些弟兄帶過來。這些弟兄安排安排,又從忠武都老人裏提拔了一批,還算穩便。
    隻是有些缺員。
    忠勇都原額二千,現有一千四百多,缺額我擬回了朔州再募。”
    小屠子的事兒鄭守義沒有太過問,既然決定了,他就不想再問,甚至都不想看。看就覺著難受。今天與李老三的談話,鄭守義重新打開了思路。如果將來自己是要入朝在中央,那麽,隊伍交給兒子就是最好的安排。
    這麽一想,鄭大帥氣也順了,也想關心一下。
    此時聽說隊正以上全帶走,鄭守義心曰盧八對這個女婿真是掏心掏肺啊。本來他是有點心結,現在嘛格局打開,根本不計較了。
    至少此時此刻不計較了。
    鄭守義斥道“哼,還等什麽?便在幽州募,顯忠坊那麽些好兒郎還不夠你挑。募得人手,親自帶著練,不許偷懶。怎麽,還等著爺爺給你喂到嘴裏。”
    小屠子也不敢分辯。“好嘞。明日就辦。”
    鄭守義又瞥一眼邊上偷聽偷看的次子,招招手讓他過來,道“爺爺也奔五十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以後,軍中之事你兩個多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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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兒,你準備一下,去你三叔那裏好好曆練幾年,將來接你三叔。他也不小我幾歲,都蹦躂不了幾年了。
    可有一點你記住嘍,毅勇軍,將來定是交在二哥兒手裏,你不要鬧。
    這事業越做越大,虧不了你,曉得了?”
    次子鄭方聞言,恭恭敬敬給爺娘跪地磕了頭,又向大哥磕了頭。
    小屠子搶步過來,拉了弟弟的手拽起,在旁嗬嗬傻樂。
    鄭守義看這哥倆兄友弟恭,十分滿意,忍不住多教育兩句“家和萬事興,兄弟一心,其利斷金。這都是至理名言。當初若非李匡籌這蠢貨胡鬧,劉窟頭能上來麽?弄到最後全家死絕,他老婆剛生完娃就給獨……晉王抓去喂奶了。
    河中王重榮,也是一方豪強,後引諸子相爭,現在他王家還有活口麽。
    有心眼,到外麵去用,別在家裏用,曉得啦?”
    母大蟲也在旁幫腔,道“咱家從前一輩輩下來,雖無大富大貴,也都家中和睦。老祖宗兄弟五個,當年跟著安大帥造反,隻救活了家祖一人回來,那都是用命治下地這個家。
    祖祖輩輩傳下來不容易。
    如今你阿爺拚死拚活掙下這份家業,說是富貴了,可不能犯糊塗。二哥兒,你阿爺這話你該明白了,將來這副擔子是要交給你地,要心裏有數,莫讓人心散了。四哥兒,你需好好幫襯著二哥兒,不許胡鬧,不許拆台。
    記得了?”
    哥倆齊齊跪倒,向父母保證,定要兄弟齊心。
    張澤捋須頷首,心說,這老屠子也有幾分手段,見縫插針就把家裏的事情辦了。又想,李老三到底這是什麽意思呢?真的要做周公麽?還是要做曹操?
    別人不知道,飽讀詩書的張書記可是知道周公不好當啊。
    周公輔政,製禮作樂,安定社稷七年之後還政成王。而成王溢疑之,已有弑叔之心,周公因而奔楚。
    史書上說,後來成王搜查周公府邸,抄出了一份禱書,上書因成王染恙,周公自請代受疾病,因而感動,召回了周公。說得挺好,果真如此麽?究竟是感動,還是怕周公借楚國的力量造反?
    周公回京後,到底是成王良心發現?還是因為不敢對周公下手?
    誰說得清。
    上千年前的事情難說,近的有啊。霍光輔政,扶前漢之將傾,漢宣帝也是一代明君,那又怎樣?還不是在霍光死後,族滅霍家。
    諸葛亮輔政,後主就真甘心麽?
    李老三多聰明個人,能看不到這背後的事故?
    張書記又將李老三的種種舉措串聯起來。
    周公能安然無恙,那是因為在中央有勢力,在地方也有實力。魯國,可就是周公的封國,還是第一等的大國。
    李老三是打算自己也弄個大封國養老麽?
    也不對呀。西周時候能搞,現在哪裏搞得成呢。
    狗頭軍師看得明白,節度使已經越來越不是節度使了,雖然留有其名,但是沒了管民、管錢、營田的權力,那還是節度使?不就是個都知軍馬使麽!
    所以,還是要做曹孟德的吧?
    ……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汴梁。
    天佑十年,乾化三年,公元九一三年。
    上元夜。
    自太祖武皇帝為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間,汴梁就似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又上了天堂。盡管如今的朝廷在西京洛陽,但是論繁華,此時的華夏大地,東京汴梁確實無一能出其右者。
    前任東京留守朱友文已死,如今的東都留守,姓朱名有貞。
    上元正是遊園夜,建昌宮裏,雖不免燈燭高掛,氣氛卻有些格格不入。
    甲士肅立,宮人退避。
    在一座偏殿,年輕的朱有貞雙目射寒星,情緒明顯有點亢奮。
    在座的人不多,在他身後站著二人,都是中等身材,形象俊朗,是他的兩個小舅子,一為張漢傑,一為張漢融。還有個張漢倫正帶著衛隊在外麵看門。
    左手依次坐著兩位孔武有力的漢子,朱有貞向右手坐著的一將一拱手道“人齊了。”向眾人介紹右手這將道,“此乃趙駙馬心腹,趙鵠將軍。”依次介紹左手兩將,“右龍驤軍霍將軍,這是馬慎交,皆我心腹。”
    簡單介紹了眾人,朱有貞慨然道“諸位皆知,有珪其母本為營妓,父皇仁厚不以其賤,養在身側,委以重任。未料這廝喪盡天良,竟行此人神共憤之事,某與之必不兩立。
    此賊自絕於天下,西京諸公與我相約,孤將起兵,除此惡賊,以報父仇。”對趙鵠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請吧。”
    趙鵠便起身向眾人一一行禮,道“趙公命我來此,正為有珪弑逆之事。西京諸軍,如趙駙馬,袁象先袁公,左羽林軍朱漢賓,右羽林軍李頃等,皆已有備,隨時接應均王入京,撥亂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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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馬慎交回到府裏,已是次日天明,陪著老板折騰了一宿。前麵半場是研究出兵,後麵半場是無遮大會。小馬哥是身心俱疲,但還不能睡。一進門,就奔西廂房來。將到門前,正有一個胖子等他,馬慎交一拱手,道“劉公怎麽這早?”
    這胖子五尺七八高矮,長得麵皮白淨,卻不是那種虛胖,看著就知力氣不小。不是別人,正是消失多年不見的劉四哥。
    卻說當日他別了小安,自來汴州了結了首尾便蟄伏起來。
    過了一陣子好像也沒人關注那事,至少,他沒有感覺出朱梁有多緊張。
    但是生性謹慎的劉四哥也不敢放鬆警惕,誰知道人家是不是外鬆內緊呢。
    有那麽一年,感覺確實沒事,劉四哥才重新出來活動。但是小安走了,開院子他開不來,做買賣又怕遇到熟人。一個偶然的機會,打聽到馬慎交家裏為孩子請西席,劉四哥就弄了個劉羽的化名前來應聘。
    咱劉四哥那是多優秀的人才,順利入府,並逐漸獲得了這馬慎交的信任。
    為甚要來這小馬哥家裏呢?因為這廝也是個燕人。
    這還是當初劉仁恭打魏博的時候,騎兵隊頭馬慎交兵敗被俘。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他是個騎兵人才,就被發現,輾轉在朱有貞手下越混越開。後來竟然還打進了核心圈子,做了朱有貞的心腹。
    劉四哥又有才,也是幽州背景,跟馬慎交那是相見恨晚呐。
    就這麽著,劉四哥在小馬哥家裏也就站住了腳。
    進了屋,小馬哥便道“主公要我走一趟魏博。”
    “魏博?”
    “起兵在即,為防萬一,需與楊師厚那廝交通一番。”
    朱有貞這廝真是個人物。當初朱友珪矯詔過來,要他誅殺朱友文,這小子明知詔書有假,故作不知,起手就把人給砍了。
    現在又要以報父仇為名起兵造反?好兒子呀。
    嘿嘿,朱友珪那邊,可能還以為朱有貞是個忠臣呢。
    朱老三英雄一世,卻死在自己兒子手裏,看這樣子,好戲還在後頭。
    這種躲在暗處興風作浪的感覺著實讓人迷醉,劉四哥道“確實必要。河中、澤潞那邊還在打,若魏博這邊亂起,那就是滅國之禍了。”
    馬慎交道“是呀。”心裏卻很是惆悵。
    無他,盧龍如今蒸蒸日上,自己卻客居他鄉。而且,他心裏明白,就算這次朱有貞順利上台,朱梁能走多遠也很難說。搞造反,在盧龍就是個基本技能,對這裏的門門道道小馬哥可是心裏有數。
    朱三在世時,又是殺大將,又是收精兵,積了多少怨氣。他小馬哥是怎麽到的禁軍?那不就是從藩鎮軍裏抽調上來的麽,那一通雞飛狗跳哦。
    這種弑父奪位的事,盧龍又不是沒有過。但這種蠢貨就算上台,又有哪個坐得穩?朱有貞殺了朱友珪,那不也是弟殺兄麽?
    各藩鎮本來就對朱家不滿,再抓住這個痛腳。哼哼,楊師厚占著魏博,手握數萬重兵,朱友珪拿他沒辦法,朱有貞就有辦法了?
    敢打麽,不怕那廝轉頭就投了河北。
    不打麽,嗬嗬,朝廷尊嚴何在。
    朱友珪這蠢豬已將朱梁朝廷的臉丟盡了,朱有貞又憑什麽撿得回來?
    劉四哥道“計將安出?畢竟西京那邊兵馬不少。韓勍與康懷貞領兵在外,若是頓兵城下,亦是樁麻煩。”劉四哥在洛陽多年,知道那邊城牆經過修繕,硬打還是太難了。
    馬慎交道“硬打自然不成。龍驤軍這不是才亂過一次麽,那就再亂一次。這次讓他往西邊跑,我大軍跟著過去。西京那邊都安排好了,大軍一到就開城門。朱友珪那賤人,一個營妓所出,也想坐大寶,哼哼。”
    龍驤軍本來是侍衛親軍中的精銳,但是自從柏鄉退回來就完蛋了。韓勍坐了冷板凳,天子倒是想要抽調各軍精銳再把這個番號搞起來,但實際效果不能說好,簡直就成了大雜燴。
    去年駐紮懷州的龍驤軍稀裏糊塗就反了。現在看來,十有八九與朱有貞脫不了幹係。否則,為什麽亂軍要往東邊來呢?叛軍造反,要麽過一把癮就死,要麽勾結敵國往外跑。往東都汴梁跑?這是瘋了麽。
    最後負責討滅的兵馬是誰?那不就是東都這邊出的。殺了一個據說是領頭造反主將,其餘人也就這麽稀裏糊塗放著沒人管了。
    哪怕用指甲蓋子想一想,這裏頭能沒有事兒?
    至於楊師厚麽,嘿嘿,這種好事找上門,斷然不會拒絕。
    這一趟無驚也無險。有幾年沒去那邊看看了,劉四哥有種感覺,盧龍要搞事,多半還得從魏博打開突破,正好過去瞧瞧。
    老特務劉四哥便主動請纓道“幾時動身?我陪主公一路去吧。”
    馬慎交喜道“我正有此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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