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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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金歸燕發怒,白挺又接口道:“天下可馬上得之,不可馬上治之,金公子常年行商在外,可曾聽過否?”金歸燕微微一笑,朗聲說:”陸生亦雲,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今六合一統不過數載,南方尚有亂事,武功不可稍廢,文功不可冒進。皇帝命程文海入江南尋可用之才,正是循序漸進之法。若此番入京者德才配位,皇帝知江南人才可以大用,儒家可以大用,必會大開科舉之路。反之,若此番入京者德才不配其位,皇帝必大失所望,以為江南人才不過如此,重開科舉亦無大益,諸位以為如何?“金歸燕長身玉立,侃侃而談,一眾書生臉上驚訝。他們初見金歸燕以為不過是個好皮相的商人,聽他開口便引經據典,用詞甚是文雅,不由肅然起敬。張伯淳開口問道:”金公子果真隻是商賈之人?不知公子在大都作何營生?“金歸燕說:”金某在大都開客棧,兼做珠寶玉石生意。“張伯淳看了周密一眼。周密會意,命仆人取來一隻精美的漆盒,打開一看,裏麵放著一隻玉爵,滿身文藻,看上去十分古老。張伯淳問金歸燕:“金公子即做珠玉買賣,不知在公子看來,此爵所用玉料出自何方?”金歸燕接過漆盒,隨即從懷中取出一隻指甲蓋大小的水晶透鏡,湊近玉爵,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又用指尖撫摸了一下玉爵的表麵,並輕輕叩擊數次,最後抬起頭說:“此玉溫潤油滑,紋理細膩,白如羊脂,為上等大夏玉。”周密脫口而出:“怎麽,此玉光澤透亮,難道並非出自和田?”金歸燕道:“此玉為大夏玉之極品,憑光澤不能與和田玉區分,須用水晶透鏡仔細鑒別。宋徽宗當年好玉,曾使胡商越蔥嶺搜購玉料,與和田貢玉同款製作。此物即為當年宋徽宗禦製一十二尊仿古玉爵之一,把手上《政和》二字便是明證。”眾人聽了紛紛點頭,花亦紫在一旁看得臉上放光。張伯淳讚道:“金公子果真識貨......草窗,這下你可放心了?”周密笑著點頭,命仆人收好玉爵,一邊恭維金歸燕說:”金公子不但熟讀經典,更精通金玉收藏,可謂儒商也,今日雅集有公子在此,實為幸甚。“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湖州白二公子開口了。”珠玉買賣是金公子本行,要稱儒商,不但須會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也樣樣不能欠缺才是。“金歸燕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白二公子是想考考金某的才學?“不等白二公子回答,張伯淳搶先說道:”不用考,不用考,啊,不過......“他扭頭看向周密。”草窗,是否說好今日人人須得留下墨寶?“周密一愣。”啊......對,對。隻是人還未到齊,鮮於大人不知為何遲了。“”等他做什麽?“白挺在一旁插話道,”都這麽晚了,我們先開始,他來了再說。“眾人紛紛說好,於是周密宣布到場者人人須留下字帖一副,兩位姑娘除外,而且周密還說,今天不論詩才,隻看書法,因此寫的隻能是各人中意的先人作品。就這樣,仆人獻上文房四寶,眾書生便開始一一揮毫作書。和上回西湖邊詩會一樣,這次也是按長幼次序動筆。周密率先寫了一副蘇軾的《水調歌頭》,接著張伯淳,錢選,仇白等人輪流上陣。等到趙孟府提筆時,他寫的是王羲之的一首詩:取歡仁智樂,寄暢山水陰。清泠澗下瀨,曆落鬆竹鬆。他一寫完,眾人一片叫好聲。周密笑嗬嗬地說:”子昂果然對王佑軍最為推崇。“接下來輪到湖州白二公子,他也是用楷書,同樣是一首王羲之的詩,而且顯然學的就是王羲之的字體。這首詩很長,他寫了半天也寫完。白挺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白二公子,我們知道你一直在苦練筆法,可你再練也隻是照虎畫貓,更比不上子昂啊,還是讓金公子來。我們都等著看他的書法呢。“屋中響起一陣輕笑。白二公子臉上漲紅,狠狠地放下了筆。周密連忙出言安慰。”別聽那白小子的!他嘴臭,他隻是嫉妒你!你不是很快要去紹興府為官了麽?他想去還去不了呢!你練好了書法,雖不能和子昂比,到了官場上也必有大用。“白挺聽了隻是臉上嗬嗬。白二公子還是滿臉通紅,可是他卻沒有對白挺生氣,而是瞥了一眼趙孟府,然後退到一旁。眾人的目光隨即看向金歸燕。隻見他輕吸一口氣,躬身開始提筆作書。沒寫幾個字,屋中便有人發出驚歎聲。道一也眼睛睜大。他對書法不甚了解,但金歸燕的字體實在特別,而是是他認識的!幾年前他受托到南方尋找張子銓,在廣東會州的紫雲洞裏結識了一位絳山道長。絳山曾是金朝末代皇帝的隨從,身邊有幾樣金朝皇宮的事物,其中之一便是金章宗傳下的字帖。金章宗喜好宋徽宗發明的瘦金體,已經練到世人不能分辨的程度。而現在金歸燕在紙上留下的字跡靈動快捷,瘦勁有趣,分明就是瘦金體!等金歸燕再寫下去,道一的眼睛更是睜得溜圓。金歸燕用的不僅是瘦金體,而是寫的就是金章宗那份字帖上的詩。五雲金碧拱朝霞,樓閣崢嶸帝子家。三十六宮簾盡卷,東風無處不飛花。等金歸燕寫完最後一個字,眾人轟然叫好。連趙孟府也連連稱讚道:”瘦金之書,天骨遒美,逸趣靄然,然習之甚難,當世能用者屈指可數。不想金公子居於北地,且埋首經濟,竟能以瘦金體示眾,真乃北方奇才也!“眾人連連點頭。金歸燕卻眉頭一皺。”居於北地?聽子昂先生之意,北地之人便疏於琴棋書畫,孔孟之道?“趙孟府連說金歸燕誤會了。金歸燕卻似乎不想放過這點,又繼續道:”北地之廣,能人異士之多,非區區江南可比。國朝明以弓馬取天下,實則靠的是天下各路能人奇士,其中亦不乏孔孟學生,子昂不聞紫金五傑與東平府學乎?若子昂先生不信,當親往北地一睹......“趙孟府臉上一愣,隨即微笑道:”難怪程文海遣公子來勸我等入京為官......實不相瞞,我已向其明言,餘身為趙宋後人,世受趙氏國恩,不能事新君而亡舊朝。“金歸燕眉頭一揚。“先生何不死之?”趙孟府一怔,眾書生臉上顯出不平之色。趙孟府想了想說:”吾不能也,願效伯夷叔齊足矣。”金歸燕道:“當今聖上求賢若渴,欲以大用......錯失良機,經年之後,子昂怨乎?”“求仁得仁,又何怨。”趙孟府慨然道,”夫子聖言,終身難忘。“金歸燕嘴角彎起,直視趙孟府說:”夫子亦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以君之才,何不效管仲之仁?“趙孟府避開了他的目光。”彼時皆中原,當今大勢......不可同日而語。”“國朝亦是右衽。”金歸燕正色道,“君在上,餘等在下,假以時日,何愁不再披發?”趙孟府臉上猶豫。屋子裏也一片安靜。正在這時,忽然有人輕聲說:”這首詩寫錯了......“眾人扭頭看去,說話的人是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