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儒一齊看向他，道一連連擺手說：”我從未學過彈琴，諸位還是另請高明。再說，我已經不是道人，能談出什麽清音？“眾儒讓道一不要過謙，隨意展示一下琴藝。道一堅決不肯，眾儒還在促請。忽聽箐兒大聲說：”他真不會彈琴！一點都不會，你們就不要難為他了。“眾儒這才作罷。花亦紫也說：”金公子博學多才，樣樣精通，我們還是多聽他彈幾曲吧。“眾儒紛紛叫好。金歸燕臉上得意，就在寒玉琴上彈了一曲《瀟湘水雲》，還意猶未盡，又在趙孟府的鬆雪琴上彈了一曲。眾儒又齊聲叫好。此時已近中午，周密提議去外麵吃午飯。眾人起身離開藏書樓，朝外麵走去。與金歸燕進來時無人理睬不同，出去的時候，眾儒如眾星捧月一般在他周圍邊走邊談。金歸燕意氣風發，顯得十分自得。箐兒正好趁著這機會和道一走在一起。眾人出了周府。周密將大家引向不遠處一間飯館。金歸燕看了眉頭皺起，轉頭對周密說：”草窗先生。今日雅集者非杭州名士，即大寺高僧。我看這間小店太過寒酸，不如另找一間。“周密臉上尷尬，連聲說是。金歸燕又道：”我聽說杭州數一數二的和樂樓離此地不遠，不如去那裏如何？“周密猶豫片刻，作恍然大悟狀。“啊，對，對，就去那裏。”說著，他喚來身邊仆人，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仆人點點頭，轉身飛快地朝周府跑去。眾儒互相看了一眼，什麽話也沒說，便跟著周密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了幾條街後，眼前出現一座五層主樓，三層副樓的大酒樓。看到店招上和樂樓三個字，道一一下子想起來了，他初到江南時，就受人之托到這裏給浙西儒學提舉葉李送信。葉李當時奉官府之命，也在這裏招待杭州一帶的名士。這回，金歸燕也一臉氣宇軒昂，當先抬腳進樓，身後跟著一眾道貌岸然的儒士。道一跟著眾人進了樓，裏麵還是與四年前一樣豪華，回廊中的歌女見到來客中幾位神仙男女，一時都安靜了。夥計不敢怠慢，請出了領班。金歸燕一見到領班便摸出幾張大鈔。“把你們最好的東西拿出來。”領班眉開眼笑地吩咐下去。周密搶先一步道：“金公子遠道而來，敝人身為地主，怎能讓客人破費，實在不合禮儀。’金歸燕臉上微笑。”是我說要在這裏吃飯的，當然應該由我請客。“周密連說不行。金歸燕又道：”草窗先生說金某遠道而來，先生是地主，這倒也不盡然。金某雖然在京城行商，先生怎知我在杭城沒有產業？“周密一愣，金歸燕又對眾儒一拱手。”今日結識杭城名流，金某不勝榮幸，請容我略表心意。“聽他這麽一說，眾儒紛紛勸周密讓金歸燕請客。周密也不再堅持。眾人談笑間穿廊過橋，跟著領班來到最高處一間雅房。金歸燕邀箐兒和他同桌。箐兒自然又拉上道一。不等金歸燕開口，花亦紫上前兩步說：”箐兒姑娘，我就坐你對麵吧。“金歸燕也沒反對，於是道一和他麵對麵坐下，箐兒和花亦紫坐了另外兩邊。夥計立即排上精美的看菜。花亦紫開口問箐兒：”姑娘究竟是哪裏人？上回道一對我說你是關中一帶的。“箐兒說：”我住在南山裏，算不上關中哪裏人。“”南山？“花亦紫想了想說，”是終南山，對吧？你還真和道一是同鄉呢。上回道一答應介紹你給我認識，總算他沒食言......我早就看出你們倆是一對。“箐兒臉上立即發紅。金歸燕的臉色卻開始沉下。道一心中好笑。不等他和箐兒說話，金歸燕已幹笑著說：”我聽說亦紫姑娘和趙子昂也不一般啊。“此言一出，花亦紫的臉也沉了下來。不知是不是故意，金歸燕繼續道：”今天宴席，亦紫姑娘理應和他坐在一起的......“花亦紫的臉色更冷，道一忍不住打斷道：”金公子還是別提這事了。花姑娘已經和趙子昂斷了。趙子昂和湖州的管二小姐訂了親。“”管二小姐？“金歸燕眉頭一挑，”她是何人？“道一說：”湖州有四大家，管白花樓，管二小姐就是管家的二小姐。亦紫姑娘是花家的三小姐。“金歸燕啊了一聲。”原來如此......花三小姐不必過慮，以小姐閉月羞花之色，定會尋到如意郎君。“道一連聲附和。“對呀，對呀。家世好，才貌出眾又有錢的人多的是，比如那位百二公子，還有金公子，都尚未婚配呢。”金歸燕冷冷朝道一看了一眼。花亦紫雙眼放亮。“真的？金公子這樣有錢的人還沒有老婆？......嗬嗬，一定是金公子要求太高，什麽琴棋書畫都要樣樣精通，對吧？”金歸燕嘴角一撇，沒有答話。花亦紫又看向道一：“對了，剛才他們讓你彈琴，你是真不會彈還是不肯彈？”道一誠懇地說：”是真不會。”花亦紫轉臉一笑。“那麽箐兒姑娘呢？”“我隻是略知一二。”箐兒淡淡地說。”喔？“花亦堆起笑臉，”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識一下？“箐兒連忙推辭。”我那點技藝還是不要獻醜了。“花亦紫歎口氣說：”世上女子，又好看又才藝好的少之又少，我彈琴雖然還不錯，但也比不上那個管二小姐，她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子昂才看上了她......可惜，她的姿色倒是平常得很，而且她年紀也不小了。”金歸燕笑道：“難怪管家老爺急著把女兒嫁出去......”“才不是呢。”花亦紫抿嘴道，“管家老爺對這門親事也是猶猶豫豫的，是她女兒和子昂看對了眼。管家老爺嫌子昂雖然出身好，卻沒錢，也沒啥前途。管家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就想著找個好女婿，從前什麽豪俠仗義......“”且慢。“金歸燕忽然打斷道，”管家老爺嫌趙子昂沒前途，那是什麽意思？“花亦紫嘴角一撇。“那還用說？若這杭州城還叫做臨安，他自然是有前途的，現在他成天守著幾畝薄田，和這些書生說幾句閑話，還能有什麽前途可言。”金歸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一笑著對花亦紫說：“還是三小姐好，不嫌趙子昂沒前途。”花亦紫輕哼一聲。“我那時是看他長得好......唉，不說這個了。”她又笑眼看向金歸燕。“都說公子是來給程文海當說客的。依我看，就算你再講那些孔老二的大道理，也未必能打動得了子昂。”“姑娘言下之意？”金歸燕眼睛一睜，”......我明白了。姑娘是說該從管家下手？“花亦紫笑而不語。金歸燕吸口氣說：”請亦紫姑娘明言，若事情辦成，金某必有重謝。“花亦紫把手一擺。”我可不是為了錢才告訴你的......嗯，若金公子真想謝我，公子是珠寶行家，就幫我看看我那塊翡翠的來曆吧。“金歸燕大喜。”小事一樁。請姑娘......“”我沒帶在身邊。“花亦紫說，”我哪知道公子會來？......啊呀，可惜，我忘在家裏了。“金歸燕道：”那麽改天......“花亦紫一臉遺憾。”我說的家是湖州老家，等我回老家取來，金公子說不定已經不在杭州了。“金歸燕笑道：”湖州離這裏也不遠，姑娘隻管去拿。再說，這一兩個月我都不會離開杭州。“道一聽著兩人的對話，一邊心裏盤算金歸燕說一兩個月都不會走的用意。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道一回頭看去，以為是夥計來上菜了。不料，來的竟是周密的仆人，還有兩個書生模樣的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虯須，道一一看就想起來了。他就是以前在周密家見過的鮮於樞，今天的雅集他也受邀，不過一直沒有出現，沒想到現在卻來了。再看鮮於樞身邊的書生，年紀很輕，隻比自己大兩三歲，長相和鮮於樞類似，也十分粗獷。道一乍一眼以為是鮮於樞什麽親戚，可是道一覺得他有點眼熟，以前肯定見過，隻是沒有打扮成書生模樣。兩人步入雅房，眾人見鮮於大人來了，紛紛起身相迎。等道生，終於想了起來，頓時嚇得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