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送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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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皇上惱怒,??要將大皇子從家宴驅逐一事,諸皇子作為弟弟,原都該上前求情,??展示天家手足之意的。
但眼見二皇子說情不成,??反而差點挨了同等製裁,??其餘皇子再不敢提什麽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也不敢提什麽過年團圓,都是立刻跪地伏身,統一口徑:“謹遵父皇吩咐。”
見諸皇子息聲,??皇上這才點頭,換過了話題。
隻是也頗有幾分意興闌珊,??趕人道:“罷了,??你們自打出宮後,??見生母的次數不免就少了。今日除夕,??都去給你們母親請安吧。”
過年的時候,能夠給母親請安,也是皇上少有的羨慕旁人的事兒。
剩下四位皇子如蒙大赦,??連忙謝恩,順便就跟著被龍禁尉‘叉’著走的大皇子一起退了出來。
出得門後,??旁人不說,二皇子就先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
而屋內,皇上忽然笑了一聲。
連服侍皇上良久的畫眉公公都被這一聲冷笑,笑得寒毛直豎,??不敢說話。
隻聽皇上自言自語一聲:“真是好兒子們。”專門撿著大年三十給他添堵呢這是。
畫眉公公聞言不免往牆角縮了縮,??偏生又叫皇上廣闊的視線捕捉到了。立刻轉頭問問道:“你躲什麽?難道朕是那種會遷怒旁人的皇帝?”
畫眉公公連忙三連否認。
皇上這才滿意點頭,??然後下了道聖旨:“去,??去皇後處傳道旨意:大皇子悖逆無禮,??可見是生母教養不善。既如此就免了劉嬪的主位,降為貴人。即命皇後教導一番。”
畫眉公公:皇上,您看您,剛說完不愛遷怒人呢。這不,劉嬪還在後宮中收拾著等待作為嬪位出席後宮宴席呢,結果‘哐當’就掉下個雷來。
但還是趕著出去傳旨。
誰料畫眉公公一出門就看到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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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被叉出門的大皇子,之所以沒有反抗,是純純地驚呆了才沒動。直到被孔武有力的龍禁尉‘請’出來才反應過神來。
等下,剛剛發生了什麽?父皇居然沒有懲罰犯罪之人,而是把自己這個兒子趕了出來?!
但以他的膽子是不敢再回去麵對皇上的,隻是站在原地,羞憤的臉色通紅。
而二皇子剛才差點受他的牽連,心裏也帶著劫後餘生的怨氣,此時就要上來譏諷一下這位自幼跟他不合的大哥。
於是帶著一臉欠揍的笑容就湊上來了:“大哥今年可是沒法吃宮宴了,等我領宴回府,就叫人去‘鎮國將軍’府上,給大哥送些酒菜可好?”
鎮國將軍四個字,被他字字重若千鈞的念出來,愣是說出了一種嚼橄欖的感覺。
大皇子果然要氣炸了。
三皇子也上前跟著陰陽了一句,四皇子則是惦記生母,對幾位哥哥隻草草拱了拱手就第一個快步離開了明正宮。
唯有五皇子,依舊是沉靜而從容,與往常一樣按著長幼順序,排在哥哥們身後與大皇子拱手道別,而且態度也很正常,沒有絲毫奚落之意。
但大皇子卻在看到五皇子的時候怒火達到了頂點:就是老五,這個陰險的家夥,奪了他的親王位置!
其實大皇子對於自己從江南回來後,父皇的態度大轉彎一直非常迷惑不解。以他的智商情商,是想不到從前皇上對他的‘看重’是另有緣故的,隻是困惑於父皇為啥忽然對自個兒不看重了。
還是後來聽生母劉嬪說起,大皇子安排偷五皇子書的小太監再也沒回來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怕是不好。
大皇子就以為是此事暴露了,才害的父皇生氣。
他不思自己先去陷害五皇子和紹王府,反而十分怨恨五皇子沒有踩進陷阱裏去,反倒害得他在父皇跟前失寵。
尤其是五皇子封了親王,大皇子隻封了鎮國將軍後,他每回看到五皇子眼睛要噴火。
而五皇子這張從容平靜的臉,則讓大皇子更暴躁。
這會子見他上來如常行禮,給大皇子的刺激,比二皇子他們直接奚落還大。
隻見大皇子怒火上頭驟然揮起一拳向五皇子臉上打去:真想打碎這個弟弟這樣冷靜的臉!
事發突然,旁邊陰陽怪氣完還未來得及走的二皇子三皇子都驚呆了,三皇子隻來得及像尖叫雞一樣喊了兩聲:“啊,大哥!啊!五弟!”
而畫眉公公剛才還在廊下看熱鬧,現在也驚了,他實沒想到,就在這明正宮院中,大皇子居然敢主動動手打人!
誰料五皇子卻未驚慌失措,隻是一抬手,就穩穩抓住了大皇子揮過來的拳頭。
五皇子看起來還是那麽安靜,而大皇子則是胳膊亂揮想要掙紮,誰料手腕卻像是陷在鋼鐵中一樣就是脫不出來。
五皇子就這麽牢牢抓著他,目光直視大皇子通紅的臉,淡然道:“大哥,你失態了。大哥到底是皇長子,還請自重。”
然後才放下了手,退後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大皇子剛要繼續發瘋,忽然覺得後腦勺一痛,險些眼前一黑暈過去。回頭一看,隻見砸中他的是一塊硯台。
這硯台看起來有點眼熟啊……他戰戰兢兢抬頭,果然窗後,站著父皇本人。
顯然是皇上甩出了硯台,穩準狠給了這個兒子迎頭一擊。
諸位皇子都驚了:父皇準頭好棒啊。
說來也巧,衛刃恰好此時從明正宮外走進來,剛進門就被皇上點名再出去:“壓了這個混賬出宮。整個正月,不許他出門半步,也不許一個人上他的門。免得在正月裏丟朕的臉!”
衛刃領命:嗯,媳婦猜的沒錯,大皇子果然給他們送上了新年禮物兼新婚賀禮。
於是伸手對大皇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旁邊三皇子還在撥火,用一種窗後皇上也能聽見的音量關切衛刃道:“衛統領可要小心啊,大哥今兒怕是吃多了酒上頭了,剛剛差那麽一點點就打中五弟的臉了!這要是掛彩在臉上,叫朝臣們看著可怎麽好,豈不是丟皇室的臉嗎。”
給大皇子氣的險些背過氣去。
衛刃肅容道:“王爺放心,臣必會將鎮國將軍好好送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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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宮中,
皇上又對五皇子道:“小五,你進來。”
二皇子三皇子見父皇的臉消失在窗口處,就連忙趁機開溜。幸災樂禍想著,讓這兩個大年三十在父皇宮裏打架的人倒黴去吧。
五皇子重新回到內室,就先跪了請罪:“兒子不該跟兄長動手。”
皇上挑挑眉:“不動手?難道你要等他打到你臉上不成?罷了,不用做這些樣子。朕讓你進來,不是為了訓斥你,是讓你試試這張弓。”
方才五皇子單手抓住大皇子拳頭,令其不能動彈那一幕,落在皇上眼裏,這才有些驚詫的發現,這個五兒子應當不隻是字寫得絕佳,這武力值竟也不差。
於是把他叫進來,讓五皇子試試能不能拉開他二十來歲時用的弓。
那時候他為皇子,為了出頭,也是文治武功都不敢拉下,勤於練習騎射,臂力比現在強多了。如今這張弓,皇上是拉不開了,隻好當個心愛的擺設。
見五皇子果然能拉開,皇上就頷首:“既如此,這張弓就給你了。”
五皇子連忙再次跪下謝恩,他知道這是父皇少年時用的弓箭,頗為心愛,哪怕現在已經不用了也仍舊掛在明正宮裏,未曾摘下過。
這樣的珍貴年少之物父皇會給他,讓五皇子又是意外,又是激動。
哪怕沉靜如他,麵上也泛起一層拚命壓製的薄紅。
皇上讓他坐下,似隨口問他:“朕近來在想你的婚事,你自己呢,想要個什麽樣的王妃?”
五皇子不假思索道:“兒子一應聽父皇的安排。”
皇上又是一笑:這話實在熟悉,當年太上皇問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說的。
當皇子,是人人都看得見的尊貴,卻也是桎梏。一個乖巧的皇子怎麽能對自己的婚事挑三揀四?萬一選了個家世深厚的皇妃,讓父皇生疑怎麽好。
同樣的應答,在自己兒子身上看到,皇上還是有幾分感慨的。
五皇子不知皇上為何而笑。他平時再鎮定,到了深切敬畏君父跟前,也難免有些惴惴,此時低下頭去不敢再說。
皇上就換了話題:“朕從前倒不知你武藝也不錯。”
五皇子忙謙道:“是師傅們教導的好,兒子隻學了幾分皮毛。一起習武的人裏頭,武藝上兒子與衛統領比差許多自不必說,就連世子爺,射箭的準頭也比兒子強。”
“今日得了父皇賞賜的弓箭,兒子日後定會勤加練習。”
五皇子沒有任何虛誇自己的意思,而是實實在在向皇上匯報了自己的武力情況。
皇上倒是有點意外:周黎蘅的顏值總是讓人難以相信,他武力值也不錯。
五皇子點頭再次跟父皇確認:“方才大哥若是對世子動手,必然也不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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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親眼見證了周黎蘅的武力值。
大年三十這一晚,紹王一家子自然也要入宮領宴。皇上在前朝大宴群臣,太後與皇後在後宮招待宗親女眷。
皇上一向看重紹王府,每回都讓周黎蘅與皇子們同坐。
因慮著宗親朝臣們各人也要回家去守歲,所以這前朝大宴到了二更時分也就散了。
皇上於宴散時受過這一年最後一次群臣叩拜,就回明正宮去換衣裳,準備脫了這繁複沉重的袞冕,換上家常龍袍去後宮參加家宴,與嫡母發妻一並守歲。
然而衣服剛換完,就見畫眉公公走進來,臉上難得帶了一點明顯的為難情緒道:“回陛下,紹王世子與八殿下在外求見。”
皇上疑惑:“這個時辰求見?再有他倆怎麽一起來?朕記得黎蘅極討厭他的。”
自從上回八皇子翻牆事件後,周黎蘅就再也沒有單獨跟八皇子說過一句話,公眾場合見了麵也隻會群體打招呼,見過諸位皇子,也不肯獨與八皇子請安。
這會子怎麽忽然一起來了?
畫眉公公聽皇上這麽問,就換了個更準確的說法:“是紹王世子拎著八皇子來求見陛下。”
皇上:……這個年是怎麽了?
經過畫眉公公的匯報,很快皇上就弄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這晚周黎蘅坐在皇子中,原是安安穩穩的,也隻多跟五皇子說兩句話罷了。
誰料八皇子被周黎蘅視若無物就又開始找事。端了杯酒去主動招惹他,壓低聲音口中陰陽怪氣道:怪不得當日我要翻慈安宮的牆你不讓,還口口聲聲護著那姓林的女太醫,原來你早就看上了林家的姑娘啊。當時早說不就完了?
周黎蘅的脾氣好,隻限於旁人得罪自己。聽八皇子此事事涉家人,立時就動了真的氣惱。
於是等到大宴散去,群臣出宮,周黎蘅非常利落地叫住了要走的八皇子,打了他一頓——還是在無人的宮中細甬道上打的,他倒不是怕事兒鬧大了得罪八皇子,而是怕鬧開了對黛玉名聲不好。
然後就拖著八皇子來給皇上請罪了:到底是打了皇子,請罪流程還是不能少的。
皇上異常糟心:就這大年三十,過不去了是吧,一個兒子接著一個的犯蠢,把他過年的好心情糟蹋了個幹幹淨淨。
待周黎蘅與八皇子進來後,皇上並沒有怪周黎蘅的意思,反而還和顏悅色先問了他近來身體如何,那蠱蟲去除後,再沒有什麽不舒服的症候吧。
周黎蘅一一回答,然後帶著一些不好意思再次請罪,皇上也隻道:“朕知道你不是隨意動手的孩子,今日必是氣急了,此事無妨,一會兒你且安心出宮過年去。”
哪怕不看素日兩人天差地別的風評,皇上隻看著小堂弟的臉,就覺得沒關係,定然不是他的錯。
而對躺在地上□□嗚咽,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八皇子,皇上視而不見,覺得既然還能嗷嗷叫喚出聲就說明打的不厲害。
一事不煩二主,皇上直接對周黎蘅道:“你出宮的時候,順帶手將這個畜生帶出去,朕也不要他在宮裏礙眼了。交給小五,讓他嚴加看管。”
於是五皇子從皇上那裏收到的新年禮物,除了一把好弓,還有一個煩人的弟弟。
心裏不由道:原來父皇的弓真不是能白拿的,剛拿了不到半日,就還攤上個大麻煩。
在聽周黎蘅說了前因後果後,五皇子就跟他保證:絕不會讓八皇子大著嘴巴到處亂說,父皇命他看管老八,他就絕對把他看的死死的。
周黎蘅謝過他這才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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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周黎蘅,五皇子去見了八皇子。
“八弟,你總是怨懟打小沒人護著你,父皇不在意。可其實原本的時候,每個人的處境都沒有比你好太多,是你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麵對頂著黑眼圈一臉不忿的八皇子,五皇子開門見山認真道:“現在父皇將你交給我管束,便是給了你最後一次機會。”
畢竟他也不喜歡八皇子,之所以來行勸告,並不是念著這些年幾乎沒有的兄弟之情。
而是皇上把八皇子交給他,肯定希望進來一個惹事精,出去的是一個不惹事的省心兒子。
他要努力達成父皇的期待。
八皇子對五皇子森森冷笑,像是某種奇異陰冷的獸類:“父皇早厭棄透了我,隻是不願直接打死我,讓他在史書上落一個殺子的惡名罷了。”
但他自己冷笑了一會兒,終是帶著一絲乞求似的希望開口問道:“你剛才說……可父皇都把我扔出皇宮不要了,怎麽是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五皇子看著他:“因為父皇把你扔給了我,而不是大哥。”
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把大皇子和八皇子捆在一起,那才真是徹底煩透了,準備讓這對難兄難弟結個伴‘生個病’,不幸英年早逝。
八皇子:這話說的太有道理,我竟無法駁回。
五皇子也不想大年三十跟這個他不喜歡的弟弟多說,他起身道:“這段時日我會看著你,你不必想動什麽歪主意,從恒親王府翻出去這件事。”
“好自為之吧。”
走到門口,五皇子頓住腳步,回頭道:“過了除夕,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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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清晨進宮給皇上拜年的臣子,就收獲並互相交流了兩個新鮮八卦。
“大皇子被禁足,母妃也被廢除主位,降位貴人。”
“八皇子被皇上趕出宮廷,交由恒親王管教。”
這兩件都是發生在昨天的事兒,但由於事發突然,尤其是八皇子是夜裏才鬧出來的麻煩,便都到今早才傳出來。
比起來,第二件事還更引得朝臣們注目些:皇上就算不喜八皇子,要找兄長管教,五皇子上頭也還有三個皇子呢,可皇上居然就把這個重任交給五皇子,是不是有什麽別的含義?
皇上這是看好五皇子,覺得他當了太子能夠善待兄弟們嗎?
朝臣們浮想聯翩。
林薑聽聞此事,隻覺得大皇子實在是混的太差勁了:連倒黴這件事都不能拔得頭籌。同樣是被圈起來管束,眾人關心八皇子的事兒都比關心他多,可見他是涼透了。
而大皇子在皇上麵前言之鑿鑿告她的那些狀,畫眉公公這日閑了,自然也都來告訴了林薑,純當成笑話講講。
而林薑開始還隻是笑眯眯聽著,直到聽大皇子說起自己的一樁罪,居然是沒有治好大皇子妃的時候,林薑臉色才沉了下來。
他居然還有臉提大皇子妃?!
他也配提起大皇子妃?
畫眉公公端著茶道:“其實他若不提仙去的皇子妃,陛下也不會這樣生氣。”
原本嘛,從江南一行後,皇上已經覺得這個兒子蠢得不可救藥了。哪怕大皇子大年三十跑過來,叭叭叭告林薑的狀,皇上也就隻當鸚鵡呱噪了。
可他忽然提起大皇子妃來,還裝深情要硬哭兩聲,隻說是他們夫妻情深,都怪林薑醫術不精,以至於她為大皇子妃醫治的次日,大皇子妃就過世了,這就讓皇上心裏最深的那根刺紮的更狠了些。
他想起來了,這個兒子不僅蠢,還毒。
毒到為了自己的野望逼死發妻,還是讓她受著饑餓折磨而死。
再看著大皇子那張裝深情的臉,皇上還不免記起,當時太上皇還在的時候,自己忍著惡心,還要寫點折子安慰大皇子,表達下父慈子孝,就更上火了。
這才直接讓大皇子滾,順便砸了他一硯台。
事後皇上也後悔了:那硯台是他喜歡的,早知道拿個不要緊的花瓶砸了。可憐他的硯台,如今裂了兩道不甚美觀的縫兒。
林薑問畫眉公公:“皇上的硯台可把大皇子砸醒了不成?”
畫眉公公搖頭:“我看是不能的。”
林薑: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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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在處理完兩個糟心兒子後,就準備把去年的糟心事放到去年,新年新快樂。
大年初一,皇上就帶著笑容,意氣風發接受了群臣的拜賀。尤其是今年給他拜年的,還多了一些別國的君主,就更讓他開心了。
拜賀之後,皇上還把紹王留下來,單獨說話:“再過十日,衛刃的婚事也就成了。他們二人的事兒完了,王叔家娶世子妃也就在眼前了。”
紹王想起這件事就樂嗬嗬點頭。
“我們就不選冬日年節下了,我與王妃說了,秋高氣爽鴻雁南飛的時候最佳。”
說過這件事,紹王又不免向皇上提起兒子昨夜打了皇子的事兒。
話說紹王是在出宮走了一半時,才發現兒子沒跟著出宮,他跟王妃坐馬車,隻以為周黎蘅跟皇子們道個別,隨後騎馬就到呢。
還是周黎蘅自己晚了一個多時辰回府後,紹王才知道,他在除夕夜把個皇子給打了。
雖則紹王在王府裏很是誇了幾句兒子‘打得好,這種就該打’之類的話,但第二日還是要在皇上麵前表現出歉意來的:畢竟是王府世子打了皇子,是不合上下規矩的。
皇上直接擺手:“王叔以後不必在朕跟前提起那個畜生了,朕已然當沒有這個兒子了。”
紹王皇上高興的事兒,而最近最令皇上高興的,無疑就是衛刃的婚事。
紹王自己也蠻感慨的:“當年陛下善心,不但救了衛刃的性命,還恐他一個嬰孩在災地活不下來,一路帶回了京城,就擱在王府裏養著。果然他也未曾辜負陛下的恩典,一直忠心耿耿護衛在陛下身邊。可見世事總有緣法。”
皇上點頭:“是啊,論起朝夕相處來,他比朕這些兒子,在身邊的時候都長。”頓了頓才對紹王道:“朕有意在他大婚後,命他接任京營節度使。”
紹王隻道:“京畿的兵力務必在陛下可信之人手中才好。”
皇上頷首:“明陽伯是個聰明人,借著宇兒的婚事,已經跟朕辭了三次官了,也是時候了。”
當日太上皇崩逝,皇上便讓齊陽長公主的夫婿明陽伯,暫代京營節度使一職。
能做齊陽長公主的夫君,自然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這個節度使就是代掌,一點也不貪戀權柄。
正好趁著高齊宇年後三月裏也要大婚,明陽伯就借機多次向皇上請辭。
紹王就聽皇上自言自語的了一句:“這京營裏頭水一直渾著,如今靜了一年多,清濁漸明,也該料理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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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後來一直在想,自己在這個春節,一直保持忙碌,不是在太醫院加班,就是在醫館做事,是不是打心底裏也有些婚前綜合征。
所以不願意安靜下來。
然而大婚前一天,她再入宮時,就在太醫院門口,被馬院副和劉院副一齊請了出去——說請出去也不恰當,他們根本沒讓她進入太醫院大堂的門。
兩人堵在大門口,一臉屈辱道:“院正大人,明天就是您大婚的日子,若是今兒還要您為太醫院操心,那我們這兩個院副的烏紗帽便直接扔了罷了!明兒我們都回家種地去!”
為避免兩個院副同時辭職,林薑隻好從太醫院門口離開。
她獨自順著宮牆慢慢走著——以往衛刃會陪她走這條路,但今日衛刃也被皇上放了假,於家中籌備婚事,並沒有入宮。
其實今日她原也不用進宮的,可她仍舊是按點醒了,索性就依舊按往日的作息進宮來了,不然在家裏枯坐也是煎熬。
“林院正。”
林薑回頭,看到肅穆宮殿下,站著一身錦袍風儀出眾的美人世子爺。
“林院正怎麽今日還入宮?”周黎蘅見了她很有些意外。
林薑隻是一笑,反問道:“世子爺怎麽也入宮了?”
據她所知,周黎蘅與高齊宇,都是男儐相,也就是‘伴郎’,是要跟衛刃一起作為迎親隊伍,出現在林府門口的。
大周向來有一個‘叫親’的規矩。
就像現代婚禮,新郎要見到新娘前,需要不停往門縫兒底下塞紅包,這古代的婚禮,難度還上升了點,除了紅封外,還要在門外展示一下文武藝。
黛玉早寫好了題目,交給了範小青念誦,隻等著明兒考他們幾個人呢。
周黎蘅揚了揚手裏的紙,笑道:“陛下宣我入宮,給我透了題目。”他把自己皇帝堂兄交代的明明白白。
“陛下知我的詞賦上不過爾爾,齊宇更是打小見了書本子就頭疼,四書五經都不肯通讀。陛下便怕我們明日叫不開林府的門,就替我們要了題目過來。”
皇上也算是煞費苦心,看了看男方這邊的平均文化水平,再想想林如海青年中探花的知識程度,對叫門之事就頗為擔憂。
為此特意把林如海宣到明正宮,硬是仗著皇帝的身份把明兒‘叫親’的真題給要了出來,提前讓他們男方殯相好好背誦去。
又怕交給高齊宇讓他給掉了,皇上就把真題給了讓他更放心的周黎蘅。
聽周黎蘅這樣輕緩溫和的說了兩句話,林薑心裏漸漸安靜下來。感歎果然是獨角獸係美人,真是治愈感強大,看他這樣帶著淺笑溫聲說話,不自覺就讓人平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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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按照大周女方送親之禮,大婚這一日,素有親友家的女眷,可登門參觀嫁衣一並送嫁的習俗。
林薑原以為,林家親眷少,且還有些族人是在江南不在京中,自己出嫁這日,屋裏不會有多少女客送婚。
誰知這一日,屋子裏的來客居然滿滿當當,都是她曾來往過的各府姑娘家。
林薑自己都有些吃驚,不知不覺間,自她上京以來,竟然已經認識了這麽多的人。
夫人奶奶們是過來人,都可以在新房裏圍著新娘說些婚後‘夫妻生活’的私密話。而未婚的姑娘們,連黛玉這種最親近的,都被請了出去,隻能圍觀嫁衣,不能旁聽。
林薑哪怕坐在屋裏,也能聽到門外襄王郡主爽朗的聲音:“這嫁衣真好看,沒想到林院正不止施針強,平素女紅上針法也這麽好!”
林薑心道:真是讓郡主謬讚了,她這一身的嫁衣包括蓋頭繡鞋等,沒有一點兒是她自己做的。
甚至連這新房裏的東西也幾乎都是旁人為她準備的,鳳姐兒就與她玩笑過:“林院正要做的事兒,就是數著日子別記錯了,大婚之日出現就好。”別又入宮當值去了。
“這鳳冠霞帔是皇後娘娘賞的,這上頭的珠子,是今年那些外國使臣新貢上來的海珠,你們看還是金色的呢。”外頭襄王郡主的聲音還在繼續,顯然已經反客為主,幾乎是當起了導遊,開始跟其餘姑娘們介紹擺在最顯眼處的新娘鳳冠。
皇後無子無寵卻還能穩坐後位這些年,自然是極會體察皇上心意的。
見皇上重視這場婚事,她也擺出了自己的態度。
而太後處,除了送出賞賜外,還送了個宮裏訓練有素的專業‘司儀嬤嬤’。據說這位當年可是送嫁過齊陽長公主,更有多位周氏郡主也是她送出門子的。
有她當天主事念誦女方流程,保管把送婚一事辦的妥妥帖帖,掉不到地上。
林薑這一日,隻覺得哪兒哪兒都是人,都是笑,讓她都有點迷糊起來。
於是她隻是坐著,直到時辰到了,吳老夫人進門來與她梳發戴上鳳冠。
最後黛玉給她帶上盤錦瓔珞項圈。
林薑察覺到,黛玉的手在伸到她脖頸後去係金絲扣的時候都在發抖,一雙清亮妙目中,從始至終含著淚。
就著這個戴項圈的姿勢,林薑索性抬手,抱了抱黛玉,悄聲道:“妹妹別哭,我很快就回來了。”
黛玉本忍著沒哭的,叫林薑這麽一抱一安慰,反而哭了起來。
吳老夫人和鳳姐兒連忙上前將姐妹倆分開,鳳姐兒去安慰黛玉,而吳老夫人在這裏盯著林薑:“剛上好的妝,你可別哭,花了妝容就來不及重新上了。”
林薑頂著沉重的鳳冠笑了笑:“老夫人放心,我不哭。多謝您今日來為我梳發。”
她說完這話吳老夫人反而落淚了:可憐這孩子沒有母親,隻好自己來梳發,她還這樣忍著不哭。
林薑:……今日真是除了我,大家都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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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刃按著時辰到的時候,林府大門已開。紹王作為主婚人,立於於大門之東,等著與衛刃一同進門。
有了皇上的強勢透題,‘叫親’已經成為了形勢。文題考完後,林家門側就立了個靶子起來考武力,高齊宇一馬當先:“放著我來。”亦是順利過關。
紹王爺在旁邊,拿著手裏的金色懷表,看了看時辰。
大婚的時候到了。
送女子出門之前,林長洲作為女方生父,需在正廳向南而坐,等著這一對新人過來叩拜。
待新人叩拜過後,還需他作為林家長輩對女兒進行一二‘出嫁訓誡’,然後再送走一對新人。
按說,林長洲這會子該說的話,是早就備好的套話。
大周風俗,曆來送嫁時,女方父母都要囑咐一些“以順為證,必恭必戒、毋違公婆之命”等話,最後還要說一句:“悅聽訓言、毋作父母羞。”來‘勉勵’女兒家出嫁好好表現,別丟娘家人。[1]
然而林長洲與林薑都對這些話很不感冒,林長洲直接扔了這些破話,隻自己言簡意賅囑咐林薑道:“高興就好。”
旁邊的司儀嬤嬤,聽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詞兒不對啊林大人。
哦,想來是女兒出嫁,有些失態,第一句話說岔了,後頭應當還有正規的‘父命訓誡’。
然而司儀嬤嬤還在等著林長洲繼續說正式詞兒的時候,林長洲已經轉過頭來看她,示意道:我說完了,下個流程。
那司儀嬤嬤才確定,原來這位林遊弈使真就隻有這四個字!哪有出嫁的時候,不囑咐女兒恭敬侍奉夫君,倒囑咐女兒高興就好的啊!
她見過這麽多場婚禮,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麽特立獨行的爹。不過……作為宮中人,大周開國以來第一位女院正的名聲,這位嬤嬤也是早有耳聞。
能教出這樣的女兒,林遊弈使是個奇人也是應當的。
於是嬤嬤收起驚訝,開始用響亮的嗓音唱下一個環節:“恭請新娘子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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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一頂銀頂紅轎停在那裏。
按說新娘穿著鳳冠霞帔並蓋頭,行走不便,向來是由兄弟背上轎子的。但林薑自然沒有親兄弟背她出門,她隻說根本不需要,自己走出去即可。
林長洲起身,陪著林薑走出門。
大周朝的婚禮定規有許多,不同品級的官員能使用的規製還不同,正所謂“三品以上婚,四品五品婚,六品以下婚。”[2]
衛刃是正三品,正好卡住了上婚的界限,迎親隊伍可以按最高標準來。這樣一條迎親的隊伍,在大周的街道上,行成了浩浩蕩蕩一道風景線。
怎麽說呢,哪怕在幾年後,這場婚禮也依舊為京城百姓所津津樂道,尤其是在京城廣大女性群體中,成為了一場佳話,讓她們念念不忘。
因衛刃是禦前龍禁尉統領,本人又沒有親眷,故而他的迎親隊伍,經皇上特批,清一色的禦前龍禁尉,那真是各個英姿颯爽腰細腿長,穿上龍禁尉的官服跟著長官迎親,更是有種製服美感。
京城街道上的女性們這一日大飽眼福。
除了一眾龍禁尉英姿不凡外,為首的更還有一位貌比潘安的美少年。
之所以用潘安來比,是因為周黎蘅也受到了跟潘安類似的待遇,被路邊的婦女群體扔了不少花兒朵兒的過來,受到了無數的圍觀。
好在這迎親隊伍前後及周圍都有五城兵馬司的人護衛,大周女子們的風氣也比魏晉時候收斂太多,故而周黎蘅沒有收到扔過來的蘋果橘子之流的水果暗器。
頂多是馬上掛了幾方手絹香袋之類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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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薑坐在銀頂轎子中,低頭能看到自己手裏捏著的一個蘋果。
這蘋果看起來色澤誘人極了,她都怕自己像白雪公主似的,哪怕知道不能吃也忍不住咬一口。
她正沉浸在觀察蘋果中,忽然聽到轎子外麵‘咚’一聲,而轎子也跟著微晃起來,似乎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林薑震驚心道:雖然我在京城這幾年也得罪了些人,但在這一日直接衝過來砸我的婚轎是不是過分了點?
而且今日是禦前龍禁尉統領成婚,作為他們二人鄰居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親自帶著人開路和護航。
是誰這麽勇猛?居然能衝破重重保護圈,直接襲擊她的轎子?
而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跟在轎子旁邊的寶石聲音帶了點無奈:“姑娘別怕,不是什麽賊人,是茜香國公主,扔了兩個石榴過來。”
幾乎與寶石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茜香國公主的一句清脆響亮的外語祝福。
在旁人聽來就是‘哇啦哇啦’,但轎子裏的林薑卻是笑了。
這句話,在她出嫁前,茜香國女王曾對她說過。這是一句茜香國女子成婚前,親友的祝福,翻譯成漢語大約的意思是:“永遠要像花一樣盛開。”
林薑在轎子裏微笑:真是個浪漫的國家,有生之年她一定要去一趟茜香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