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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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緒一早就眼皮跳,他從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卻還是心神不寧。今天安音璿要來他家了,上一次來還是幾個月前,那時他們在頂樓的大平台上相擁,激情汗水彌漫開來,他以為那樣的時光會一直持續下去,卻沒承想那僅僅是倒計時開始的鍾聲。
他是何時愛上安音璿的呢?
是那個酒吧初見的夜晚嗎?安音璿在一幫群魔亂舞的酒鬼中,悠揚地唱著一首老情歌,與這紙醉金迷的世界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還是那個雲朝雨暮的聖誕夜?安音璿被他按在床上發出難耐的喘息,嘴裏吐出的每個音節都讓他難以忘懷,讓他終於看到了那副清冷表情下隱藏著的真實麵孔。
梁緒不記得了,因為過了許久,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忘記了他們之間滿是利益的約定,什麽都晚了。
他走進廚房,拿出安音璿最喜歡的食材,懷著從未如此沉重的心情下廚。心不在焉地切著牛肉,險些劃到了手,他把刀戳在案板上洗了手,走到陽台的大落地窗前,推開一個窗戶縫,點上一顆煙。
同一時刻,安音璿坐在保姆車上,出神地看著手機,思考接下來的事情。
陳郡山這一關暫時是過了,但最關鍵的是誰能指導他改變現有唱法。安音璿心裏已經浮現出了這個人的名字——沈美茗。
但他知道這並非易事,去之前一定要先解決一件事,一件他之前承諾過的事情。
——他對沈美茗保證過會離開梁緒。
安音璿很感激梁緒,如果不是當初在那個小酒吧偶然相識,也就沒有今天的他。簽了星雲,唱了自己的歌,梁緒是他的恩人,撇開愛與不愛的情感,他仍舊想要報答梁少。
但現在,他覺得這種報答隻會平添梁緒的痛苦,畢竟他從沒有愛過這個人。
愛對安音璿來說很飄渺,他好像天生缺乏這種能力,用得失來衡量的情感,不是愛,隻是交易。
他可以繼續自私地拖著梁緒,但他意識到這樣下去隻會害了對方。梁緒對他越好,他越是愧疚,他怕自己永遠還不清這份感情,欠下更多的債。
安音璿不擅長麵對告別,於是刻意慢慢地疏遠,最後心照不宣地不再聯係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想必梁緒還是想要個明白吧,他歎了口氣,長痛不如短痛,雖然殘忍,但還是要幹幹脆脆地結束,拖著對誰都是煎熬。
而且跟陳郡山周旋一晚,讓他疲憊不堪。他認為在沒有別的辦法的時候,用身體來換取利益不違背他的良心,不然當初也不會爬上了梁緒的床。
但現在不一樣,他跟梁緒是情侶,也保持著肉體關係,他無法接受被陳郡山潛規則,他要對梁緒負責。
情侶的身份絆住了他要往上爬的腳步,如若昨晚沒有像計劃的一樣順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陳郡山開出的條件而背叛梁緒,他太渴望成功了,誰都不能拖他後腿。
保姆車停在了市中心一棟高級公寓門口,安音璿跟司機道謝之後下了車。他背著書包遲遲沒有上樓,坐在花園裏的長凳上,任憑冷風不斷吹過。
分手。對於主動提出和被動接受的雙方來說,都是同樣痛苦的。
一個人從頭到尾就沒有愛,而另一個人愛得那麽不合時宜,這注定是一場徒勞無功的戀情。
梁緒在落地窗前看見樓下的安音璿,小臉凍得通紅,露在外麵的指節也是一樣,看著遠處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安音璿的羽絨服還是挺厚的,但也禁不住一動不動坐在戶外,還是會冷。梁緒也知道他冷,那麽瘦的身體,怎麽會不冷,別說在外麵,就算是在室內他也經常是手腳冰涼的。
梁緒滅了煙,套上外衣,又多拿了一條圍巾就下樓了,他有些自嘲地想:無論如何還是看不得他受委屈。
安音璿還在考慮如何開口,沒注意有個人走近,接著就被扶著兩臂提了起來。
“有什麽事上去說。”梁緒把圍巾係在他脖子上打了個結,吐著白氣說道。
他一愣,欲言又止,最後點點頭跟在後麵上了樓。
到家之後,兩人都把外衣掛好,梁緒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讓他捧著暖手。
“這麽冷在樓下發什麽呆?”
他看著茶水冒出的熱氣,說道:“嗯,想點事情。”
“不能上來想,非得凍著才有靈感?”梁緒生硬地調侃道。
他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茶,喃喃道:“梁緒,我……咱們不然……”
“先吃點東西吧,你是不是早飯還沒吃呢?”梁緒打斷他問道。
他本來都鼓起勇氣把話醞釀好了,現在氣又散了,隻得回答:“沒吃。”
“我也沒做太複雜的,你等我一會兒,給你下碗麵。”梁緒逃跑似的鑽進廚房,關上了門。
客廳裏異常安靜,能隱約聽見抽油煙機運轉的聲音,安音璿坐在沙發上,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太難了。
人與人的關係連接起來是非常容易且輕鬆的,但想斷掉卻是抽筋扒皮的疼痛。即使不愛,卻也有感情在,他現在隻希望梁緒對他的感情少一些,那麽他的負罪感也能少一些。
過了很久,梁緒端了一碗熱湯麵出來,招呼他到餐廳吃飯。這是他最喜歡的西紅柿雞蛋龍須麵,上麵撒了幾粒香蔥,又淋了幾滴香油,色澤很誘人。以前練完舞,感覺身體快散架了,最享受的時刻就是回到家吃上這樣一碗麵,梁緒還會給他捏捏肩,揉揉腰,緩解了不少疲憊的感覺,那時生活艱難卻單純,不用像現在這樣,麵對那麽多選擇。
“最近忙嗎?”梁緒問道。
安音璿挑了一筷子麵條說道:“還好,節後要錄新歌了……好燙!”
“你慢點吃!”梁緒趕緊湊過來給他吹嘴唇,他被燙得眼裏含著淚花,看向對方。下一秒,梁緒就深深吻了上去,這吻霸道又溫柔,是他熟悉的氣息。
(……)
他一絲不掛,身上蓋了一條毛毯,梁緒背對著他在落地窗前抽煙。
一場糟糕的情事,反而讓他改變了主意,不想跟梁緒分手了,這樣太殘忍了,愛不愛的又有什麽關係,他們之間有感情,他不忍心梁緒為他難受。
愛難道不可以培養嗎?他為何如此死心眼地認為沒有愛就一定要分開?他不是愛上了別人,他隻是不會去愛。
他的事業逐漸走上了正軌,家裏的一切也都償還幹淨了,他為什麽不能學著像同齡人一樣談一場戀愛?!而這個人剛好是幫過他愛著他的梁緒,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答應過沈美茗的事,總能想到辦法解決,本來也不是因為他與梁緒糾纏不清而不幫他的,他想自己一定還有機會,就算跟梁緒在一起,也能一起說服沈美茗。
誰都不知道在短短的時間裏,安音璿的內心經曆了多少矛盾和掙紮,最終能夠說服自己有多麽不容易。
所有事情迎刃而解,他想對梁緒說,我們要不要重新開始,沒有利益,沒有交易,隻因為對彼此的迷戀而在一起,像所有情侶一樣談一場理所當然的戀愛。
安音璿這麽想著,爬起來,開口道:“梁緒,我有話對你說。”
梁緒轉過身,說道:“剛好,我也有話對你說。”
安音璿道:“你先說。”
“我們分手吧。”
這句冷冰冰的話從耳膜穿過,狠狠刺進了心裏。
多年之後他想起這個場景,心中總會困惑:如果當時自己先說,會不會就是不一樣的結局。但這都不重要,曆史不會重來一遍,再後悔也是無濟於事,無論是勳章還是傷痕,也不得不帶著經曆過的這一切向前看,前麵才有希望。
梁緒最後的尊嚴讓他說出了分手。他不敢聽安音璿要說什麽,既然已經猜到了不離十,那至少讓自己提出來,最後給自己剩幾分薄麵。
一直以來,兩人的關係是沒有任何約束力的,從開始他提出交易,然後半推半就地要了安音璿。按照他以前的作風,大可以照樣過花天酒地、炮友無數的日子,僅僅是炮友的收集冊中多了一個安音璿罷了。但當他想到對方如果這樣對自己,也就不再沉迷於開放式關係了。他想獨占安音璿,也想被安音璿獨占,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不做情侶,還能做朋友。”梁緒故作輕鬆地說道:“我是說,我們不做-愛,其他跟以前一樣,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還是可以來找我。”
怎麽可能跟以前一樣呢?還每天打電話給我噓寒問暖?還一有空就到家裏給我做大餐?安音璿垂下眼來,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梁緒深吸一口煙,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麽?”
安音璿靜默片刻,小聲說道:“沒什麽。”
他前一秒鍾還在想如何回應梁緒的情感,後一秒鍾這段感情就被判了死刑。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麽呢,他說什麽還重要麽?
他不是沒有聽聞梁少以前片葉不沾身的秉性,但他認識的梁緒完全不一樣,對他一心一意,甚至在他沒有聽從安排的情況下,還是回頭來找他,說抱歉。
想來也許梁少也厭倦了扮演情侶的遊戲了吧,安音璿一聲不吭拿起沙發上的衣服,緩緩穿了起來。梁緒滅了煙,走過來輕咳兩聲,道:“我幫你。”
“啪”的一聲,他打掉梁緒伸過來的手,自己把衣服一件件穿好,說道:“不用了。”
梁緒的手就那麽僵在原地,他多想抱住安音璿,說不是的,我不想跟你分手,我還想跟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帶你去h島看演唱會,帶你吃遍各個地方的美食,帶你去見我父母,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們這是我媳婦。
可這些話都隨著那句“我們分手吧”而煙消雲散,再也說不出口了。
安音璿沒有洗澡,後麵黏膩的液體就那麽流下來,特別不舒服,但比起低落的心情,這一點不算什麽。
“我送你。”梁緒看他背起書包就要走,還是不忍心他在寒冬夜裏自己回家。
他在門口用手推在了梁緒心髒的位置,眼神清澈,竭力壓製著內心的悲哀,誠懇鄭重地說:“留步吧。這一年多謝謝你對我和安鋆的照顧,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即使你以後將跟我不再有交集,我也衷心祝你前程似錦幸福快樂。”
安音璿的手用了一些力道,感受著梁緒一下下強勁的心跳,略帶哽咽地說道:“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他頓了片刻,與梁緒道別:“保重。”
他轉身離開,從頭至尾沒有回頭,梁緒麵無表情,甚至連一聲“你也保重”都說不出來。如果不是強大的意誌力在堅持,他可能早就癱軟在地放聲痛哭,那個人走了,他此生唯一愛過的人就這麽走了。
梁緒關上門,走回到落地窗前,沒過一會兒安音璿從樓裏出來,一個人落寞地走在通往大門的小徑上,背影是那麽單薄。不知道他是不是很冷,也不知道他哭了沒有,不知道他以後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更不知道他會不會遇上真正相愛的人。
“安音璿,你怎麽就不能說一句不要呢。”
梁緒自言自語道。如果安音璿搖下頭,那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放手了,可他沒有,他毫無留戀地走了。
想來從沒有見過安音璿哭,即使是今天這個局麵,他也沒有哭。如果他哭了,那自己也就說不出分手這樣的話了吧。
看著那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夜色裏,梁緒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轉身靠在玻璃窗上,像是用完了最後一絲力氣,慢慢滑坐在地板上。
你是一隻夜鶯,本就不該像金絲雀一樣被困在牢籠裏,我給你自由,以後不會再有人捉住你的翅膀不讓你飛翔,你值得擁有更高更廣闊的天空。
安音璿打了輛車回家,褲子一直很濕很不舒服,到了家安鋆在沙發上百~萬\小!說。弟弟放寒假了,白天在咖啡店打工,晚上回家喜歡看各種各樣的書籍。
“哥,你吃晚飯了嗎?”安鋆問道。
安音璿想起那碗自己吃了一口的西紅柿雞蛋麵,鼻子又有點酸,說道:“吃過了。”
弟弟聽出了他聲音的異常,起身走過來,扶著他肩膀,低頭問道:“你怎麽了?”
他吸了一下鼻子,敷衍道:“沒事,我先去洗個澡,外麵太冷了,凍的。”
安鋆則一把拉住哥哥,手抬起他的下巴,讓他不得不直視自己,問道:“誰欺負你了?”
他不說話,安鋆急了就開始扒他衣服,他用手格擋卻無濟於事,弟弟把襯衫掀開,看見上半身布滿了的痕跡,頓時火冒三丈,問道:“是梁緒那王八蛋?!”
“是他,但不是……”話還沒說完,安鋆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衝,他一把從後麵摟住弟弟,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安鋆吼道:“那是哪樣?!他是不是強迫你了?!”
“不是,我們分手了。”他把臉埋在安鋆的後背說道。
屋裏很安靜,能聽見秒針一格一格走動的聲音,還有安鋆粗重的呼吸聲。良久,安鋆問道:“分手炮?”
他慢慢放開弟弟,不想解釋了:“我很累,先去洗個澡。”
安鋆轉身看著他哥,問道:“你們交往過?”
“那不然你覺得我們是什麽關係?”
安鋆想了半天措辭,最後說了一句:“反正不是情侶。”
他想怪不得周寒能肆無忌憚地表露自己的意圖,原來是從來沒有把他和梁緒歸於情侶關係,隻有自己還掩耳盜鈴。
“我們可是……唉,算了。”現在再爭執這個問題,已經毫無意義。
“我知道你們很早就上過床,那又怎麽了,你也二十多了,有些生理需求很正常。你情我願的我不反對,我隻是不喜歡你被人要挾。”安鋆說得大大方方,安音璿被他鬧了個大紅臉。
“這有什麽好害臊的,就是記得戴套。”安鋆像是突然被警醒了一般,問到:“誒,你之前跟他都戴了吧?他這麽亂一個人,你得注意保護自己。以後最好不要找這樣的了,套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也有機率……”
“別說了,我知道。”安音璿窘迫地打斷弟弟,鑽進浴室躲著去了。
熱水從頭頂傾瀉下來,洗去了一身的疲憊,他隻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什麽都可以不在意了。身上的痕跡可能要一周才能消掉,他手伸向後麵,把液體衝出來——最後一次還真沒戴套。洗淨了身上一切梁緒的味道,他聞了一下手腕,隻有沐浴露淡淡的暗香。
頭發沒有吹幹,他就躺在了床上,太累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過複雜,他需要時間來幫助自己消化掉。
安鋆把客廳燈關好走進臥室,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隻有床頭燈還亮著,而現在才晚上八點。
“你跟他以後不會再見了?”安鋆說的是梁緒。
他躺在床上放空,答道:“不會了。”
弟弟又問:“那他以後不會有事沒事來咱家了?”
“不會了。”
弟弟還不死心道:“那他萬一求你複合你不會答應了?”
“……”他閉目養神懶得說了。
安鋆見哥哥沒有回答,說道:“其實你倆一點都不合適。”
他睜開眼,側躺著看弟弟,問道:“怎麽不合適了?”
“分都分開了,你還糾結哪裏不合適幹嘛,我就是覺得他看上去吊兒郎當的根本配不上你。”安鋆氣鼓鼓道:“所以分了也好。”
他蹙眉道:“那你覺得什麽樣的配得上我?”
弟弟認真地想了想,腦內過了一遍對他哥有企圖的這些人,悶悶地說道:“誰都配不上。”
“那我隻能孤獨終老了。”他苦笑著歎口氣。
“那我也不找,咱倆相依為命一輩子。”安鋆說道:“哥,你有我還不夠嗎?其他人都是錦上添花罷了,所以有沒有愛侶重要嗎?我們才是流著同樣的血,最親的人。”
親情與愛情本就是兩碼事,但他沒有反駁,“嗯”了一聲。
“那我也睡了,剛好明天七點的早班。”安鋆關上床頭燈,又撒嬌道:“我冷,想跟你一起擠擠。”
他沒吭聲就是默許了,安鋆邁了一大步鑽進他的被窩,把哥哥緊緊抱住,這是這個大男孩笨拙的安慰。
冬天的被窩有催眠的作用,剛躺下沒多會兒,就有困意襲來。
意識朦朧的時候,安鋆隻聽見安音璿問道:“我是不是很薄情?”
安鋆又摟緊幾分,說道:“你對我不薄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