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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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湖位於杭州西郊,舊時又稱武林水、西子湖、錢塘湖。宋人蘇軾在西湖任職期間,治理水患,為後人留下的蘇堤,可謂是政績斐然,後人為了紀念他,將他所建的水堤命名為蘇堤,還在起始處立了一處石碑,正麵記載他的功績,背麵上還題寫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相關詩句,凡是到此地遊玩讀書之人,必會誦念幾遍,追悼東坡這個曠古爍今的大文豪。
    這天,西湖的蘇堤上,來了一對母子倆,少年談笑風生,英氣豪發;少婦則是若有所思,顯得心事重重。此二人正是官道上坐在車上的那對母子,女的便是鄭萼,少年自然是曾齊雲。盡管曾齊雲在讀過不少有關東坡的文章,但初臨聖地,飽覽完石碑上對東坡功績的追溯,敬仰之情還是油然而生。隻聽的他對身後的少婦說道:“娘親,你看蘇軾將西湖的美景,比作沉魚落雁的西施,以景喻人,可真是奇妙得很啊。”
    鄧萼說道:“蘇東坡的想象可謂是縱橫稗闊,讀他的‘大江東去’足見他豪爽,讀他的‘十年生死’則見其委約,西湖的‘西子’之名便是起於他了。”曾齊雲聽她說的精彩,不過興致卻不是很高,似乎路上邂逅了那些怪人,便是如此了,大感無趣。他建議道:“不如我們去白堤看看吧,白香山的詩我最愛讀了。”少婦點了點頭,母子相偕前往白提。
    二人飽覽大大小小的風景,曾齊雲初到杭州,見到這麽多美景,心曠神怡,更加的流連忘返。又先後去過靈隱寺,六和塔,以及棲霞嶺下的嶽王廟。令曾齊雲印象最深的是嶽王廟忠烈祠內,嶽武穆身穿盔甲蟒袍,按劍而坐,栩栩如生的塑像……
    終於在第三天,整個西湖的景致幾近都給二人逛遍了,鄭萼才對曾齊雲說道:“雲兒,我去會一位老朋友,你留在此處多玩幾天,到時別忘了去客棧找你曾伯。”鄧萼正要去赴梅莊之約,不想讓曾齊雲摻和,故有此說。
    曾齊雲好奇心重,說道:“母親一定是去找那些怪人了,我也要去,順帶開開眼界。”少婦一想的確如此,便說道:“那我就帶你去看看,要注意禮節,不可弄出笑話。”
    曾齊雲大為雀躍,緊跟在母親母親身後。隻見鄭萼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前行,盞茶的工夫,來到了一座綠樹掩映,紅花遍地的大宅院子之前。曾齊雲回顧了一下四周的景物,除了欣欣向榮的花草外,還有一些幹巴巴的梅樹。小道的盡頭乃是一個朱紅色的大門,氣象宏偉,井嚴有度。門上的匾額上鑲嵌著“梅莊”兩個鎦金大字,熠熠生輝,曾齊雲怎麽也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這麽宏偉的莊院……
    張小寶背負著林平之,按著原路返回。林平之乃是兵行險招,看起來二人重回地牢,危機重重,其實卻不盡然。江湖之中,以魔教的勢力最為龐大,遍布各地,再者一些正道人士,自命不凡,見有利可圖,必會如蟻附膻,如若知道了林平之的行蹤,不管他是走水路,還是旱路,必會被知覺,難以遁形。退藏梅莊,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反倒是安全的多了。
    張小寶回到梅莊之時,已經是二更天了。隻見他背負著林平之,縱身一躍跳過了院牆。尋常人士若是看到張小寶這般年紀,便有如此身手,必會驚歎不已。不過在林平之的眼中,也隻是勉強湊合。
    張小寶左拐有拐,竟對諾大的梅莊甚是熟悉。轉眼間,他來到了後院,穿過了一個月型的門洞,往前走幾步,進入了一間石屋之中。內室裏有一張床,他掀開床板,拉開了地道的入口,先將林平之放了下去,自己接著跟上。林平之知道回到地牢之中,自己才有一線生機,別無他選,這才主動提出,若按的常人,即使是想到次節,迫他回到地牢已是萬難。
    地底之中一切照舊,二人輕車熟路,不一會就到了地底的囚室。
    六月天甚是炎熱,即便是坐在樹陰下紋絲不動,也會汗流浹背,不過囚室是在西湖的湖底,地牢之中甚是清涼,張小寶之前的一身惡汗,到了此地後便止歇了。若不是誤用作牢房,夏天實是避暑得勝地!至於冬天,有了整湖水的涵養,此間溫度堪比春秋,身穿短袖也不會嫌冷。實是納涼福地,避寒洞天。
    林平之坐在一丈見方的石牢之中,嘴裏發出喋喋的怪笑聲,張小寶乍聽起來,再配合他無比扭曲的表情,詭異之處實是難以形容,那滋味仿佛置自己於冰窖之中,不由得機靈靈打了個寒戰。他一心隻想離林平之遠點,開口說道:“師叔稍坐,我到上麵打探些情況。”說罷不等林平之交代,徑直的來到了入口之處。
    張小寶推開床板,從屋內踱到了門口處,聽了一會外麵的動靜。此時莊內燈火通明,遠處偶爾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步速一致,想必是一些高手。盡管情勢甚危,但一想到這些人都是自己引來的,張小寶還是麵露得色。
    這時,遠處處傳來了呼喊之聲,張小寶因為離的太遠,加之內力不足,斷續之間,聽不太真切。他因懼怕林平之,就在此多呆了一會。
    與此同時,在梅莊的正廳之中,一個嗓門頗大的聲音道:“大哥,犯人逃跑也有一天了,方圓幾十裏都已經搜遍了,還是一無所獲,到底如何是好。”說話之人不住地捋自己的長髯,臉上布滿焦躁之情,正是丹青生。
    禿筆翁沉吟道:“附近的村莊尚未來得及盡數搜過,若是他們化裝成當地的村民,也是極難分辨,為今之計,隻能是多派人手,挨家挨戶的去查找了。好在水路、旱路皆有教中的弟兄把持,倒也不至於讓賊人跑了。”丹青生道:“大哥所言極是,隻要有四五天的時間,附近即可搜遍,那人必會無所遁形。”禿筆翁不再言語,又不斷的有家丁前來稟報進展,總之是一無所獲。而且杭州的一些日月教弟子接到命令,也來了不少,都聚集在天井之中,嘈嘈雜雜,難以安靜下來,張小寶聽到了呼喊之聲就是他們發出的。
    張小寶終究是怕林平之責怪,不敢多待,急忙移換腳步,轉身回到了地牢之中。林平之還是斜靠在地牢的牆邊,臉色冷淡,絲毫看不出是喜是憂。張小寶恭維道:“師叔料事如神,現在梅莊之內已經是草木皆兵了,想來前往各處的路口皆以被他們封死,幸虧聽得師叔箴言,若不是如此,我師徒二人必為所虜矣。”
    林平之的臉上又添了些許不屑,說道:“一些宵小之輩,不入流的功夫,也能拿出來獻醜,若是我手足安好,縱然是皇宮內院,也來去自如,還用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嗎,想我當年殺餘滄海,殺高木峰,殺五嶽派的弟子,何等氣魄,誰能奈我何?而如今我卻淪落到這種地步……”林平之說到後來,語氣由平轉厲,而且不住地用手捶打牆壁,帶動石室壁上的鐵鏈,發出霹靂咣啷的聲音,其內心之憤怒可見一斑。
    張小寶怦怦直跳,還是說道:“師叔是虎落平陽,若非如此,就憑師叔天下第一的絕世劍法,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幾個小蟊賊喝足道哉。”林平之忽又哈哈大笑,說道:“沒想到你小子也是個馬屁精,不過師叔我聽起來受用,一旦我林平之能夠逃出生天,不會虧待你的,我林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就傳於你吧。”張小寶聽後大喜,連忙跪下磕幾個響頭,稱謝不以。林平之則是欣然接受,隻是臉色有種說不出的陰沉。
    一連幾天,張小寶與林平之都是在地牢之中,深居簡出。林平之是司空見慣,張小寶則難以適應,不斷地在入口處凝神靜聽外麵的動靜,既是為了防患未然,大多還是為了隱藏他心中的不安。
    這天夜裏,張小寶輕輕的推開了床板,趁著黑夜,潛隱身形,穿過房間,後又出了房門。若依得起先的計劃,須得待個十天半月,等到風聲漸鬆之時,兩人找個時機出去便是。隻不過當初林平之乍得逃脫,一時驚喜交加,少了算計。張小寶畢竟年輕,隻是瞻前,也是忘記了顧後,竟然未準備好幹糧飲水。飲水尚可解決,地底之中不時有西湖之水滲透下來,勉強可飲。至於食物則半點也沒有,隻幾天的時間二人就饑腸轆轆了。張小寶隻好就趁此黑夜,外出弄些食物過來。
    先不說張小寶夤夜到附近的村子裏尋找食物。這天辰牌時分,鄭萼曾齊雲母子二人來到了梅莊,叩響了朱漆大門,接著便有家丁探頭詢問。隻聽的鄭萼說道:“勞煩通報莊主,就說是故人鄭萼來訪。”並遞上名帖。家丁這幾天見慣了來人,不足為怪,應聲諾後進去稟報。
    等待之際,曾齊雲眼尖,看到一行三五個人遠遠地逶迤而來,正是前些天在官道上攔截自己馬車的一字電劍丁堅。丁堅看到鄭萼,略有些驚訝,忙上前見禮,鄭萼說明了來意,也不待家丁回複,幾人便進了莊中。
    來到了正堂,分了賓主入座,曾齊雲四處打量了一下,隻見右首坐著一名胖乎乎的老者,腦袋上的頭發稀稀疏疏;左首坐著一名長髯的老者,臉色沒有了之前見過的紅潤,略有泛白,正是在官道上攔住自家車馬的丹青生。
    禿筆翁這幾天未捉回要犯,神情抑鬱,今番見到鄭萼,難得露出了笑臉,他說道:“與小師父一別十幾年,未曾相見,甚是想念,要不是丹青生弟陳說路上偶遇之事,乍然相逢,我可真認不得了。”鄭萼笑道:“我也甚是想念兩位,隻是前輩在此歸隱,舞文弄墨,好不喜人。我雖偶然到江南來,卻也不好打攪過兩位莊主的雅興。”
    禿筆翁知這是鄭萼的禮節性話語,原是無可挑剔,隻是這次走脫了林平之,又聽得“舞文弄墨”“雅興”之類,大感犀利,一張老臉頓時變得滾燙,說道:“慚愧,慚愧,我二人不務正業,沉迷於教書先生的行當,辦事不力,致使走脫了要犯,實是百死難贖其咎。”
    鄭萼說道:“難不成此時尚未抓到逃犯。”禿筆翁將頭一搖,顯然是未曾捉到林平之。鄭萼雖有準備,心裏還是咯噔一跳,她說道:“一時抓不到也無妨,貴教勢大,賊人必不會逃脫的。”鄭萼說完後,指了指站立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道:“這是犬子,姓曾,上齊下雲。”
    曾齊雲忙到大廳正中,跪了下來磕頭道:“齊雲拜見禿筆翁、丹青生兩位前輩。”禿筆翁站了起來,上前一步扶起曾齊雲,說道:“曾少俠快快請起,我等可受不起此等大禮,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少俠一表人才,前途無量。”丹青生也笑道:“《古詩十九首》中有一句:‘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小兄弟即名‘齊雲’,想必是有齊雲之誌了。”
    丹青生言罷,哈哈笑了幾聲,幾日來的頹然到也減了幾分。曾齊雲訕訕的應了幾句,說道:“前輩麵前,不敢言誌,隻要將來能在江湖中安身立命即可,斷然不敢有其他的想法。”禿筆翁擺了擺手,說道:“少俠過謙了,快請坐。”
    等到賓主重新入座,鄭萼問起了近幾天的進展,禿筆翁二人備說前事,考慮到逃跑的囚犯極有可能隱藏在附近農家的村舍裏,等過得幾天將周圍的村子都搜遍,或許有所收獲。三人說了半天,曾齊雲並未聽出各所以然來,隻知道梅莊中走了一名重要的囚犯,全莊上下以及一些武林中的好漢皆在戮力尋找,隻是對方隱藏的極為隱秘,一時沒有找到罷了。
    由於林平之深被忌諱,眾人盡量不去提起。是以自始至終,都是以賊人、犯人替代。曾齊雲至此還不知道莊內之人追捕的就是他。鄭萼與莊主談了一會,深知此時攸關江湖安寧,索性答應了禿筆翁、丹青生的邀請,在梅莊小住幾日,同時也盡己之力與眾共同尋找。禿筆翁二人自是歡喜不以。
    鄭萼每天隨眾人去附近搜尋,至於曾齊雲則是待在梅莊之內,無所事事。好在莊主給他一個特權,可以隨便在梅莊裏走動,到也不至於十分的煩悶。又過了兩三日,南京、江西、以及浙南的一些江湖人士來了不少,禿筆翁等人忙不迭的接見,他們也加入了搜查的隊列。這些武林中人在梅莊的進進出出,場麵甚是駁雜,曾齊雲何曾見過這場麵,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看個不停。
    這天,鄭萼找到了在莊內胡亂轉悠的曾齊雲,看到這孩子幾天來的興奮勁,忍不住好笑,說道:“雲兒,母親有些事情暫時不能回去了,你自己到‘客來居’中找到你的曾伯,提前回去吧,別讓你父親著急。”少年聽到母親要自己先走,詢問了幾句相關事宜,點頭同意。
    眼看著日落西山,夕陽的餘輝撲在天井上,一時間倒也顯得靜謐異常。曾齊雲收拾了一下東西,略一耽擱,暮色降臨。梅莊之中燃起了火把,燈火通明,儼然白晝。天井的牆角處,各站有一名家丁,偶爾火把燃盡時發出劈啪的爆鳴聲,平添了不少緊迫的氛圍。夜色雖漸深,火把卻為曾有絲毫的減少。
    曾齊雲收拾完畢,心裏想著第二天的路途,離開梅莊不知何時又能再來,想再到四處轉轉。他出了房門,走走停停,不覺間穿過了一道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個月型的門洞,這裏並沒有火把,但由於莊院裏的火把通明,光亮也延伸到了這裏,月洞門上的匾額也有了微光,曾齊雲抬頭一看,依稀是“琴心”兩個大字,筆力遒健,自是不凡。
    過了月洞門,又有一條小徑鋪在前方,直通一間石屋。日間曾齊雲也從來過此處,有一個仆人在此處打掃,聽他說,此間原是大莊主黃鍾公的居所,後來黃鍾公自戕,石屋便空了下來,除了平時前往打掃啞仆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近些日子啞仆失蹤,屋裏再無其他人進入了。
    這時,微風吹起,陣陣熏香襲來,兩旁的竹枝烈烈作響,更加襯托出此地的清幽。石屋前後有七八柱蒼鬆挺立,雖有風吹,卻隻是尖頭搖曳不止,樹幹卻是紋絲不動,至少已有幾百年的光景。
    曾齊雲好奇之心大起,竟衍生了一探大樹直徑的心思,於是徑直走到了一棵鬆樹前,雙手張開,合抱大樹,未及三分之一。接著轉了個彎,來到了側麵,剛剛將自己的雙手張開,尚未合實,隻聽的石屋前傳出了“吱……”的門樞轉動之聲,幽靜的小院內,仿佛石破天驚一般。
    曾齊雲大駭,第一個念頭便是:“莫不是鬼魂?”當下不敢輕舉妄動,將身子平貼在大樹上。好在他轉到了樹的側麵。曾齊雲雖是嚇得不輕,但還是緩過神來,映著院內的燈光,凝神看去,隻見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貓著身子,躡手躡腳的朝前走去。與此同時,還時不時的四處觀望。值得慶幸的是,曾齊雲的所處的鬆樹極大,遮的四下裏陰森森的,曾齊雲又不曾稍有移動,是以輕手輕腳的少年並未發現他。
    等到少年消失在門洞之後,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曾齊雲這才緩緩的將身體從樹上挪將下來,“呼”一陣風起,吹在他的後背之上,有種砭入肌骨的刺寒,原來他因一時緊張,竟連汗水濕透衣背尚且不覺。緩過神之後,曾齊雲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撒腿就跑,一心遠離這是非之地。
    他沿著小徑穿過月型門洞,又來到了走廊之上,看到不遠處甚旺的火把,心裏略略的安定下來。本想就此離去,但少年心性尚奇,又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權衡了一下,委實難覺,最終還是按捺不住,按原路返回了石屋。
    曾齊雲鼓足勇氣,緩緩的推開了矛盾已久的木門。甫入屋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氣味,裏麵未有特別,卻甚是空曠,分為內室外室。外室之內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另外便別無他物了。
    曾齊雲幾個深呼吸後,又來到內室之中。內室也相當的簡潔,唯一床一幾而已。床上掛著紗帳,天太黑,看不清顏色顏色。曾齊雲到了此處,心裏鬆了一口氣,似乎並沒有鬼怪之類的事情發生,他慶幸的同時,便欲信步走出房外。不過,忽然他想起了自家的秘道,心中一愣。
    大凡武林中人,哪個沒有仇家,不曾得罪過人?一些有先見之明之輩,都會提前準備好逃命的通道,而對應的入口自然是十分的隱秘,非家主不能得知。曾家在武林中也薄有聲望,曾齊雲乃是曾家的少主,父親將秘道告知他也是必然。
    他又回到了內室之中,查找一番,見到床上的被褥甚是可疑。掀開被褥,看見一層床板,他強忍住突突的心跳之聲,揭開床板,暗呼一聲:“是了,就在這裏。”鐵板上的一個銅環映入眼簾。曾齊雲不再遲疑,斫斷了桌子腿,權且當作火把使用。隻不過未曾塗過鬆脂,不耐燒而已。
    他握住銅環,用力一提,感覺入手甚是沉重,用盡了全身之力方才提的動,隨後一塊四尺來寬、五尺來長的鐵板應手而起,鐵板所蓋之處乃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洞。
    曾齊雲發現洞口處傳來了淡淡的黃光,著實令他興奮異常。朝裏看去,一個梯子直通地下。沒有遲疑,順著梯子一步步的往下走去。地下是一個可並排容得兩人的通道,四周牆壁上點著一盞油燈,淡淡的黃光便是它發出的。向前行了有兩丈,有一扇厚重的石門,不過石門卻是開著的。
    曾齊雲漸感恐懼疑惑,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索性走了下去。石門過去後,道路變的向下傾斜,又有數十丈,這時有一道鐵門,不過也是開著的。曾齊雲心下疑惑又重幾分,耐著性子往下走。沒過多遠,前方又有兩道鐵門,一道木門,隻不過木門在中間的位置。
    此時曾齊雲的心中恐懼漸去,愈發的好奇了。再行十餘丈,來到一個稍大點的空間,牆壁上的燈光昏暗,照在他的身上,身後則顯現出影子,仿佛幢幢而動。
    曾齊雲不在貪進,四下裏靜悄悄的,連個蛩鳴也不曾有的。若是在曠野之上,夜深人靜之時,雖說是靜謐,但好歹有蟲鳴、鳥叫抑或是蟋蟀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這裏,曾齊雲領略到了什麽是徹底的靜了。他壯著膽子,又往前走了幾步,終於又發現了一個鐵門,這個鐵門,不同於之前,因為它是關著的。
    曾齊雲提起了手中即將燃盡的桌子腿,戰戰兢兢的抵在鐵門之上,剛要發狠撞開鐵門。突然裏麵傳出了一個尖銳的聲音問道:“誰?”曾齊雲驚得魂飛魄散,隻聽他“啊”的一聲驚呼,“蹬”、“蹬”向後連退幾步,結結巴巴的說道,“你是誰?是人……還是……鬼?”
    那人說道:“我是誰?你到要問問你是誰?擅闖此處到底有何目的?”曾齊雲心裏稍安,既然對方能夠正常說話,一定是人無疑了,隻是在此處裝神弄鬼,未免太駭人聽聞。
    曾齊雲說道:“晚輩姓曾名齊雲,乃是跟家母來此地訪親串友的,不曾想誤入寶地衝撞了前輩,還望前輩恕罪則個。”裏麵那人又道:“你既然是無意中闖入,那我也不能怪你。我聽你的話中帶有秦音,莫非秦人不成。”
    曾齊雲聽到怪人不在怪罪,還問起了自己的家鄉,當下將心放了下,整理一下思路,說道:“啟稟前輩,晚輩正是秦人。”秦人即是指陝西人,當年項羽滅秦以後,將秦國的故地一分為三,以陝西中部以及鹹陽以西封給秦將章鄲,鹹陽以東製黃河地區封給司馬欣,將上郡封給董翳。三地合稱三秦。秦人則是指這三地的人了。
    石室之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躲在此處避難的林平之,他餓了好些時日,再也難以強挨。即命張小寶鋌而走險,外出弄些幹糧。可是不曾想就在張小寶外出之際,恰好被曾齊雲無意中撞見了,於是他就順藤摸瓜的找了進來。
    剛聽到聲音之時,林平之還以為張小寶去而複返,等到曾齊雲走近之後,林平之才知根本就不是,也不是丹青生、禿筆翁二位莊主。他眼睛已盲,不能視物,聽覺自然是出奇得好,隻要聽得一遍,便能牢牢的記住,又怎能分辨不出是不是熟人呢?
    曾齊雲心中充滿了疑惑,說道:“晚輩尚且不知前輩的名號,不知能否相告。”林平之並未立即答複,微微一沉吟道:“我姓吳,名叫吳其人,你叫我一聲吳前輩即可。”當下曾齊雲深深的施了一禮,口中恭敬得道:“見過吳前輩。”心裏卻想,怪不得他叫“奇人”果真是奇得很。
    原來,林平之一時間靈感閃現,沒有用真名示人,所以杜撰除了這麽一個名字。吳其人,即沒有這個人。曾齊雲涉世未深,乃是謙謙君子,哪裏懂得這許多,聽成了“吳奇人”。他又想對方既然是前輩,所在之地又奇的很,叫奇人也情有可原,不疑有他。
    曾齊雲又問道:“不知前輩在此處有多少年了?”他想既然地底之中如此偏僻,定然是吳姓前輩隱居之地。他知道江湖中有一些高人,脾氣古怪,不願與世俗為伍,甘願歸隱。他不知道的是,大凡隱居的高人,到會找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地方,選個暗無天日的地底之下,則是少見。
    林平之答道:“我也不知道幾許時日,可能十幾個春秋還是有的。”曾齊雲大為詫異,疑惑道:“十幾個春秋?難道前輩絲毫不悶嗎?”林平之冷冷的道:“怎麽會悶呢,我可是歡喜的很啊。”少年不知林平之說此話時,心中的憤怒實是波浪滔天,還當真以為林平之是心甘情願、自得其樂呢。
    “心甘情願”是不假,卻隻有幾天的時間而已。林平之佯裝作前輩,問了一些外麵的情況,曾齊雲將知道的和盤托出。林平之聽完之後,心想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想到外麵哪些人為了尋找自己,弄得雞飛狗跳,臉上得色甚濃。
    曾齊雲畢竟是少不更事,沒有幾句話後,便將自己的來龍去脈一股腦的說了出來,林平之腦筋急轉,知道這次能否成功逃脫,還得仰仗這個少年,他將話題一轉,說道:“這個地道的入口極為隱秘,你能找到這裏實是難能可貴。”
    曾齊雲臉色一紅,道:“晚輩並不是自己找到這裏的,而是無意看到有人從房間裏出來,一時好奇才過來看看……”林平之故作極為憤怒的樣子,大聲詈罵道:“這個逆徒,枉我還待他如己出,沒想到的是,到頭來他竟然暗算於我,將我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曾齊雲大驚,說道:“難道前輩不是甘願隱居在此,而是被人陷害的不成?”
    林平之當下心中竊喜,知道這個小子毫無江湖經驗可言,隻要將戲做足,不愁他不上當,接著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因我的那套祖傳的《無敵劍譜》。當年我孑然一身,沉迷於劍道,將時間都用在了追求至高無上的劍法上,無暇他顧,為了傳承我的劍法,就收養了一個孤兒,本想是想讓他繼承我的衣缽,可是後來我發現他的心術不正,就此作罷了,沒想到他懷恨在心,竟然趁我不備,下毒害我,我一時不查,誤中奸計,後來他逼問我劍法,我自知一旦說出,必是死路一條,所以尚能苟活到現在……”
    曾齊雲聽到這裏,氣憤異常,說道:“真是狼子野心,不過前輩既然將他撫養成人,還有養育之情,縱使他覬覦前輩的劍法,想來也不會虧待前輩的。”林平之淒厲一笑,道:“養育之恩?不會虧待我,嘿嘿,後來他弄瞎我的眼睛,挑斷我的四肢,算不算虧待我。”曾齊雲心中驚駭,結結巴巴的道:“他……他……竟然如此……如此……”到底是殘忍還是歹毒,他一時難以說出口。
    林平之本想騙他一騙,就杜撰出了一個《無敵劍譜》,其實應該叫《辟邪劍法》才對。他與張小寶也僅僅是萍水相逢,壓根就沒有師徒關係。他自宮練劍,確實是為了追求的劍道,不過報仇的成份占大多數。人家覬覦他的劍法是真,至於收養雲雲純屬胡扯。他的眼睛則是被“塞北神駝”高木峰所傷,四肢的經脈是被令狐衝所斷。盡管不算真實,可最後的結果確是大致不岔,說到後來竟勾起了他的憤怒,倒也有九成九的感情在內,連自己都信以為真,更別說是曾齊雲了。
    林平之又道:“你不相信我所說的是不是。”曾齊雲急忙辯解道:“晚輩相信,隻是這件事情太過……太過……”林平之道:“太過什麽,時不時太過匪夷所思,你如若不信,可進來一看,以辨真偽。”曾齊雲這才想起,與自己相談甚是投機的前輩,竟然未謀過麵。他囁嚅道:“晚輩確實想見前輩一麵,並非是對於前輩的不信任,還請前輩見諒。”說罷曾齊雲伸出了雙手,推開阻擋在麵前的鐵門。
    鐵門開後,曾齊雲進入了石室,那石室不過丈許見方,空氣難以流暢,甚是悶人。牆靠有一塌,塌上的男子箕踞而坐,眼睛緊閉,神情俊漠,雙手無力的搭在床上,左首邊放著一盞油燈,其亮如豆,黃光撲閃,照在他煞白的臉上,七分妖異,三分鬼氣。曾齊雲雖已有心裏準備,盡管與他說的一般無二,但還是難以猝然接受。
    林平之說道:“想不到我吳某人,在哀莫大於心死之際,還能見到小兄弟,真是老天開眼啊,哈哈。”曾齊雲聽得林平之身世悲慘至極,惻隱之心大盛,朗聲道:“前輩放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武林正義之士的本分,既然看到前輩在此受難,縱使拚得萬死,也要將前輩脫救出於囹圄。”林平之聽得自己的計策奏效,忍不住心中暗喜。
    又聽少年道:“此間主人與我的母親有些交情,晚輩隻要跟他們說一聲,相信兩位莊主一定會拔刀相助,這樣一來,縱然是您的逆子武功再高,也敵不住這麽多的英雄好漢……”
    林平之暗叫一聲糟糕,沒想到這小子這麽迂腐,要是讓禿筆翁或丹青生中的任一人見到自己,哪有命在,之前的一切努力豈不白費。好在他心思細膩,念頭急轉,忙道:“小兄弟這是害我。”曾齊雲詫異道:“前輩,此話我不明白。”林平之說道:“此間的莊園原是我祖上的基業,後來我一時不查,被逆子陷害,將我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弄得我這般不人不鬼。現在莊園已經易主,難保你所說的兩位莊主與我那逆子沆瀣一氣……”曾齊雲點了點頭道:“我還道是兩位莊主慷慨大方、解人危難,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沒想到他們所做之事也不是盡數光明的。”
    曾齊雲心想自己的母親與他們相熟,必是正義之輩,可他們霸占別人的莊園,豈不違背俠義本分。林平之暗自鬆了口氣,心想總算蒙混過關,隻聽他又恬著臉說道:“你初入江湖,難免隻看到表麵現象,看不透內在陰謀,容易受騙。有句話說的好,知人知麵不知心,須得仔細防備。”曾齊雲聽了這番話,覺得甚是有理,恭敬說道:“多謝前輩賜教。”林平之大樂,三言兩語就弄得這個小子暈頭轉向,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曾齊雲更加堅定了目標,要救吳前輩脫得困境,說道:“既然是吳前輩遭奸人陷害,不如跟我一起出去,等條養好了身體再說,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聽得江湖人中向來都是這麽說,也就順口用了起來,也不管合不合適。
    林平之裝作大義凜然壯,說道:“我明白曾少俠的好意,隻是梅莊之內守衛森嚴,我又是一個廢人,怎麽能夠逃得出他們的掌心。”曾齊雲拍了拍胸脯,豪氣幹雲道:“前輩放心,我明天就要離開梅莊,到時前輩可稍作喬裝,與我一起出去。”
    林平之強自按耐住心中的激動,緩緩道:“要是小兄弟真能救我出去,我願將《無敵劍譜》的劍訣傾囊相授,到時小兄弟就可橫行天下,成為武林中的至尊。”曾齊雲頗為意動,問道:“你所說的無敵劍法當真能所向無敵?”林平之傲然道:“這是自然,我們林……吳家的無敵劍法絕對是天下第一的劍法。”林平之信口胡謅,跟曾齊雲說的話裏,七分假三分真。但是說到他林家的辟邪劍法,還是傲氣十足。隻不過他為了掩人耳目,詐曾齊雲說是無敵劍法。
    曾齊雲想起一事,問道:“不知前輩的無敵劍法,比起獨孤九劍與辟邪劍法如何?”林平之一怔,問道:“你也知道辟邪劍法與獨孤九劍?”曾齊雲道:“我曾聽母親說起過,她說這兩門劍法都堪稱無敵,威力極大,所以……”林平之打斷他的話,說道:“所以你也想知道,我的無敵劍法究竟值不值得去學,是也不是?”林平之聽到曾齊雲沒了聲音,知道他是默認了,又嘿嘿一笑道:“我的無敵劍法比起辟邪劍法實是不逞多讓,可比起獨孤九劍那就高明的多了。”
    曾齊雲不以為然,隻道是他在地牢中被囚禁了有些年頭,腦子悶壞了。因為從他的語氣裏,明顯聽出貶低了獨孤九劍,這與母親說的也大相徑庭。當下曾齊雲不去辯駁,反正也要救他脫困,也不在乎這個詭異的吳前輩是否當真有一套無敵於天下的劍法。
    曾齊雲背起了林平之,沿著原路返回。到了屋裏,將林平之安置在床上說道:“吳前輩,前方的院子裏還有些光亮,大半個院子被照射著,晚輩先回到臥室之中,拿一頂帽子給前輩戴上,遮擋一下,不致被發現。”林平之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就麻煩曾少俠了。”一會工夫曾齊雲手持一頂帽子去而複返。帽子乃是此間莊客的所贈,曾齊雲一時好奇,就借了戴幾天,人家看他少年可愛,就送與他了。沒想到竟派上了用場。
    林平之戴了帽子,將前簷壓得低低的,外人也隻能看得見他的嘴,跟在曾齊雲的後麵,真真的就是一個莊客了。大凡內力高強之人,皆可淩空飛渡,踏雪無痕。林平之雖手腳筋脈具斷,但他內功修為著實了得,也能勉強在地上行走,雖動作有些僵硬,外人若不仔細觀察,決不會看出他的底細。
    曾齊雲第一次幹這等勾當,心裏突突的跳個不停。他們出了月型洞門,小路就眼前,給莊園內的火把照得明白,就是填路的石子也依稀可見。二人強作無所事事樣子,穿過天井,來到了曾齊雲所在的廂房。
    林平之甫入房中,便坐到了凳子上,口中呼呼的喘著粗氣,曾齊雲讚歎道:“沒想到前輩的內力之高,一至於斯,晚輩佩服的五體投地。”林平之嘿嘿一笑道:“這不算什麽,你還沒見過我的劍法,不說了,總之這套劍法擇日傳給你就是了。”曾齊雲雖震驚與怪人的深厚內力,但對他說的《無敵劍譜》還是不能盡信,陪著幹笑幾聲。
    林平之是什麽人,又豈會聽不出來他的所想,說道:“看你還有所懷疑,我就先傳你一招,你學會這一招之後,武林之中的那些所謂的一流高手便不是你的對手,皆可隨意斬殺。”曾齊雲被駭的雙目圓睜,顫聲道:”“隻要一招?我便可打敗一流高手?”林平之傲然到:“當然是一招,要是十招八招那還算是無敵嗎。我這便傳於你。”當下,林平之侃侃而談,傳了曾齊雲一招“群邪辟易”。
    林平之因其目不能視物,隻是將劍招的要訣一說。曾齊雲也是武癡,依言施法演練。隻見他劍尖一點,長劍揮橫,擬作敵人在前的樣子,試練了幾遍,自覺平平,泄氣道:“我看也是一般,還不如我們曾家的‘一劍三星’來得高明。我們曾家的這一招劍法,隱藏著三個變化,端的是威力無比……你笑什麽?”
    曾齊雲自誇自讚自己家的劍法時,看到林平之在那裏冷笑不止,臉色之上分明掛滿了不屑。他心下著惱,說道:“難道不是這樣嗎?”林平之說道:“確實是這樣,隻不過你在人家的前麵出招,人家自然是輕而易舉的擋了下來,若是你到了對方的後麵,難不成他們的後麵也長著眼睛。”曾齊雲心想此言不假,若是真到了對方的後麵,必會傷敵於不察,那些一流高手如果想不通此節,必會著道。他再一次將這招“群邪辟易”試演了一遍,加上了移步到敵人後麵的動作,果真不差。
    曾齊雲說道:“前輩之言極有道理,隻是此間有個疑問,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移到別人的後麵,而且對方還比自己高上許多,根本不可能。”林平之笑道:“你沒遇到我之前是不可能,一旦遇到我,一切都可能了,我的這套《無敵劍譜》招式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其內功心法。我傳你這招的心法,你在試一試能不能驟然間移動到敵人的身後。”
    林平之接著將心法簡單一說,無非是一些運氣導氣的法門。曾齊雲因其內功底子頗為紮實,試演起來竟毫不費力。當下他潛運內力,貫注雙腿,劍尖一點,倏的一下子,出現在了林平之的背後,一驚之下,差點將完整的一招“群邪辟易”使完全。
    林平之則是巋然不動,任曾齊雲將翻滾的內息逐漸的平息下來後,才淡淡的說道:“現在,你認為我這招劍法比起你的‘一劍三星’如何?”曾齊雲切合內功使完劍招後,隻覺的全身燥熱,氣息胡亂地在周身上下遊竄,仿佛要破體而出一般,他初次試練,還當是細節處拿捏不準,也不易為忤。
    剛剛將遊蕩的氣息匯入到丹田,聽得林平之發問,忙說道:“前輩的這一招劍法,就是我們曾家最厲害的一招也是不及。”林平之聽到少年誇讚自己的家傳功夫,極為受用,臉上笑意盎然。
    此時已過醜時,不覺間雞鳴之聲大起。時維六月,正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長的日子,庭院雖然還是被照的明亮,天邊卻有了一絲的微明。曾齊雲道:“前輩先在此稍息,等得天色曙光初現時,立即帶前輩出去。“此時的林平之胡亂地將點心塞在口中,點了點頭的同時,嘴巴兀自嚼個不停。
    張小寶隱藏身形,翻牆上房出了梅莊,不一會來到了杭州的一家妓院之中。因其是晚上,就算是杭州城中最大的客棧“客來居”,都已經打烊,弄飯菜的地方除了“怡春樓”更無其他去處。張小寶若是在平時,必會按捺不住,定要找個最紅的姑娘。不過事情緊急,容得得他他想,隻是隨便叫了姑娘,然後點了她的睡穴,將餐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
    等到他按原路返回石屋之時,已經是醜時了。他暗道了一聲僥幸,興衝衝的進了地牢之中。不過卻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因為地牢之中,哪裏有半點林平之的身影。張小寶心想:“難道是又給梅莊的人抓走了?”不過看了看四周,沒有半分的打鬥痕跡,林平之雖然手腳筋脈俱廢,不過內力還在,縱然是不敵也不會束手就擒。這樣看來,他自己走的情況居多。
    當下他將包中的食物一放。出了地牢,到了房間之後,凝神傾聽四周動靜,除了風吹枝葉聲外再無其他。仔細搜索一番,張小寶已知無望,想到林平之手腳不便,自己走不遠,被人救去的可能更大。張小寶自語道:“難道是師父不成?若是他,為何不告訴我呢。”找不到林平之,他不敢久留,趁著黑夜,逃出了梅莊,又回到了“怡春樓”,被他點暈的姑娘兀自熟睡不止,張小寶和衣躺在床上胡亂的睡了一晚。
    黎明初到,曙光乍開。此時的孤山梅莊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諾大的莊園,羚羊掛角般地溶於環境,竟沒有絲毫的斧鑿痕跡,不得不令人驚歎。看門的家丁不會去盤問外出的莊客,沒受任何阻攔,二人出了梅莊。趁著還有些夜色,曾齊雲將林平之負在背上,漸漸的遠離了西湖。待出的城之後,天色已大亮,不覺之際來到了郊區的一間茶鋪之中。賣茶的是一個老漢,看到曾、林而人朝著自己的茶館而來,連忙招呼兩人入坐。端壺斟茶,動作甚是流利。林平之呷了口茶,長舒一口氣,今番逃得大難,才算是徹底的高枕無憂了。
    林平之之所以會舍棄張小寶,最後跟曾齊雲逃了出來,也是有原因的。他深知張小寶救他是衝著他手中的辟邪劍法而來,自己不告訴他們真的劍法還好,一旦他們獲悉劍法的奧秘,那麽第一個拿來祭刀的便是自己。是以在逃脫梅莊之人的追捕時,選擇躲在關押自己的地牢之中,不隻是源於戰術考慮,也有這方麵的緣故。
    而且他在地牢中待的這些時日裏,意識到地牢絕非久居之地。時間一長,禿筆翁等人沒有頭緒之際,也會想通次節,到那時可真就成了甕中之鱉。大丈夫出師未捷身先死,豈不常使英雄淚滿襟。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曾齊雲竟然陰差陽錯的發現了地牢,救了他出來。
    林平之想到此處,將頭轉向了正在吃著點心的曾齊雲。茶棚裏是順帶賣些點心的。曾齊雲出莊之時,不像林平之那樣狼吞虎咽過。他看到林平之將頭轉向自己,連忙放下手中的點心,說道:“既然吳前輩已經安全,晚輩也該告辭了,這就給前輩弄輛馬車,前輩自行離去吧。”曾齊雲如此說,可還是向往能夠學得一兩招無敵劍法,不過他生性最是靦腆,不好出言懇求,盡管林平之曾答應過他,要將劍法相授。
    林平之笑道:“我一個眼睛已盲,手足已廢的無用之人,又怎麽能夠駕得了馬車,行得了路呢?我要去洛陽,反正曾少俠也要回陝西,何不順路護送我,我也好履行前言,將我的無敵劍法盡數傳於小兄弟。”曾齊雲一聽大喜過望,忙不迭的答應。
    吃了些點心,曾齊雲又有了力氣,不過總是背著一人,難以走遠,依的前言找匹馬車才好。山野孤店無有馬匹,唯有回城。他對林平之說道:“我的曾伯尚在城中的‘客來居’,不如我進城一趟,知會他一聲,並順帶買輛馬車,也好上路。”林平之雖說是恨不得背生雙翼,立即便走,不過曾齊雲說的都是實情,他也不能拒絕,便同意了。
    曾齊雲到了客來居,找到了一直等在這裏的曾伯,心下歉然。隻顧的救人,倒把最疼自己的伯伯給落下了。他隨便捏造了個謊言,又要了幾十兩銀子,說是要與母親一起,讓他先回陝西知會父親一聲。曾壽沒有懷疑,說了聲告罪便準備動身。
    曾齊雲出了“客來居”,買了一輛馬車。轉眼間,又來到了破舊的茶鋪,茶博士還在,隻是少了林平之。曾齊雲大急,連忙高叫道:“吳前輩,吳前輩,你在哪裏?”未及三聲,隻聽的不遠處的樹林裏傳出了幾聲咳嗽的聲音。
    曾齊雲大定,將車駕了過去,心裏暗思道:“吳前輩果然是心細之人,不像是能夠被人隨便算計的人,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麽一小會都小心翼翼。”到得林內,曾齊雲看到林平之靠在樹墩旁,頭倚著大樹,臉色表情不鹹不淡。
    曾齊雲跳下馬車,抱拳施禮道:“晚輩已將馬車趕到,還請前輩上車,也好快些去洛陽。”林平之交代了一下要走的路程,出了杭州,途徑臨安、於潛、昌化,過了昱嶺關向西就到了南京。
    南京的西麵便是湖廣與河南,洛陽就在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