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麝月晴雯雙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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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短,不覺又是吃晚飯時分,眾人向前頭走去吃晚飯。有人向王夫人回稟:“襲人的哥哥花自芳在外頭回來說,他母親病重了,想念女兒,他來請求您的恩典,接襲人回家去住一段時間。”王夫人聽了,便說:“人家母女一場,豈有不許他去的道理?”於是便叫了鳳姐來,將情況告訴她,命她酌量辦理。
鳳姐兒答應了,回到屋裏,便命周瑞家的去告訴襲人原委。她吩咐周瑞家的:“再將跟著出門的媳婦傳一個。你們兩個人,再帶兩個小丫頭子,跟了襲人去。分頭派四個有年紀的跟車。要一輛大車,你們帶著坐;一輛小車,給丫頭們坐。”周瑞家的答應了,正要去辦,鳳姐又道:“那襲人是個知道節儉的,你告訴她說:叫她穿幾件顏色好的衣裳,大大方方地包一包袱衣裳拿著,包袱要完好無損的,手爐也要拿好的。臨走時,叫她先到這裏來讓我看。”周瑞家的答應著去了。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襲人終於打扮整齊,準備出門了。她的兩個丫頭和周瑞家的手裏分別拿著手爐和衣包,為她提供一切所需。
鳳姐走到襲人麵前,仔細地打量著她。她看到襲人頭上戴著幾枝金釵珠釧,這些首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顯得非常華麗。她又看到襲人身上穿著桃紅百花刻絲銀鼠襖,蔥綠盤金彩繡綿裙,外麵還穿著青緞灰鼠褂。這些衣裳都是太太賞給襲人的,質量上乘,款式新穎。
鳳姐笑著對襲人說:“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賞的,倒是好的;但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著也冷,你該穿一件大毛的。”襲人聽了,也笑著回答:“太太就給了這件灰鼠的,還有件銀鼠的,說趕年下再給大毛的呢。”
鳳姐想了想,笑著說:“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風毛出的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罷,先給你穿去罷。等年下太太給你做的時節,我再改罷,隻當你還我的一樣。”眾人都笑道:“奶奶慣會說這話。成年家大手大腳的,替太太不知背地裏賠墊了多少東西,真真賠的是說不出來的,那裏又和太太算去?偏這會子又說這小氣話,取笑來了。”
鳳姐兒聽了眾人的話,笑著說:“太太那裏想的到這些?究竟這又不是正經事。再不照管,也是大家的體麵。說不得我自己吃些虧,把眾人打扮體統了,寧可我得個好名兒也罷了。一個一個,燒糊了的子似的,人先笑話我,說我當家倒把人弄出個花子來了。”
眾人聽了鳳姐的話,都感歎地說:“誰似奶奶這樣聖明!在上體貼太太,在下又疼顧下人。”他們都覺得鳳姐是一個非常賢惠、體貼的人,不僅關心家裏的大事小事,還非常關心下人的福利。大家都很敬佩她。
鳳姐將怡紅院的嬤嬤喚來,命令道:“襲人可能不回家了。你們知道哪個大丫頭懂得分寸,派她到寶玉房裏守夜。你們也要好好照管,別讓寶玉胡鬧。”兩個嬤嬤答應著去了,不久回來說:“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裏,我們四個人輪流值夜。”鳳姐點頭,又說道:“晚上催他們早睡,早上催他們早起。”老嬤嬤們答應了,自回園去。
不久,周瑞家的帶信回來說:“襲人之母已經病重,不能回來。”鳳姐向王夫人匯報後,派人到大觀園去取襲人的鋪蓋和妝奩。寶玉看著晴雯和麝月兩人打點妥當,送去之後,晴雯和麝月都卸下殘妝,換過衣服。晴雯隻在熏籠上坐著。
麝月笑道:“你今天別裝小姐了,我勸你也動一動。”晴雯說:“等你們都去洗幹淨了,我再動不遲。有你們在的一天,我就受用一天。”麝月笑著說:“好姐姐,我鋪床,你把那穿衣鏡的套子放下來,上麵的劃子劃上。你的個子比我高些。”說著,便去給寶玉鋪床。晴雯“嗐”了一聲,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來鬧!”
此時寶玉正坐著納悶,想襲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然聽見晴雯這麽說,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鏡套,劃上消息,進來笑道:“你們暖和吧,我都弄完了。”晴雯笑道:“始終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來,湯婆子還沒拿來呢。”
麝月道:“這難為你想著!他平常又不要湯壺,咱們那熏籠上又暖和,比不得那屋裏炕涼,今兒可以不用。”寶玉笑道:“你們兩個都在那上頭睡了,我這外邊沒個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著。”晴雯道:“我是在這裏睡的;麝月,你叫他往外邊睡去。”說話之間,天已二更,麝月早已放下簾幔,移燈炷香,伏侍寶玉臥下,兩人方睡。晴雯自在熏籠上睡,麝月便在暖閣外邊睡。
至三更以後,寶玉睡夢中叫襲人,叫了兩聲,無人答應,自己醒來,才想起襲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來。睛雯已醒,便喚麝月,道:“連我都醒了,他守在旁邊,還不知道,真是個挺屍的!”
麝月翻身,打個哈欠,笑道:“他叫襲人,與我什麽相幹?”因問:“做什麽?”寶玉說:“要吃茶。”麝月忙起來,單穿著紅綢小綿襖兒。寶玉道:“披了我的皮襖再去,仔細冷著。”
麝月順手把寶玉披著起來的一件貉頦滿襟暖襖披上,下去向盆內洗洗手,先倒了一杯溫水,拿了大漱盂,寶玉漱了口。然後才向茶桶上取了茶碗,先用溫水過了,向暖壺中倒了半碗茶,遞給寶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妹,也賞我一口兒呢!”
麝月笑道:“越發上臉兒了!”睛雯道:“好妹妹,明兒晚上你別動,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聽說,隻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給他吃了。麝月笑道:“你們兩個別睡,說著話兒,我出去走走回來。”晴雯笑道:“外頭有個鬼等著呢。”寶玉道:“外頭自然有大月亮的。我們說著話,你隻管去。”一麵說,一麵便嗽了兩聲。
麝月輕輕地推開了後房門,小心翼翼地揭起氈簾,隻見月光如水,灑滿了整個房間。她不禁讚歎道:“果然好月色!”晴雯見她出來,便想捉弄她一番。仗著素日比別人氣壯,不畏寒冷,也不披衣,隻穿著小襖,便躡手躡腳地從熏籠上下來,隨後出來。
寶玉見狀,勸道:“罷呀!凍著不是玩的!”晴雯隻擺手,隨後出了屋門,隻見月光如水。忽聽一陣微風,隻覺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悚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說熱身子不可被風吹,這一冷果然利害!”一麵正要唬他,隻聽寶玉在內高聲說道:“睛雯出來了!”晴雯忙回身進來,笑道:“那裏就唬死了他了?偏慣會這麽蠍蠍螫螫,老婆子的樣兒!”
寶玉笑道:“倒不是怕唬壞了他。頭一件,你凍著也不好;二則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驚醒了別人,不說咱們是玩意兒,倒反說襲人才去了一夜,你們就見神見鬼的。你來把我這邊的被掖掖罷。”睛雯聽說,就上來掖了一掖;伸手進去,就渥一渥。寶玉笑道:“好冷手!我說看凍著。”一麵又見晴雯兩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一摸,也覺冰冷,寶玉道:“快進被來渥渥罷。”
一語未了,隻聽咯噔的一聲門響,麝月慌慌張張的笑著進來,說著笑道:“唬我一跳好的!黑影子裏,山子石後頭,隻見一個人蹲著。我才要叫喊,原來是那個大錦雞,見了人一飛,飛到亮處來,我才見了。要冒冒失失一嚷,倒鬧起人來。”一麵說,一麵洗手,又笑道:“說晴雯出去了?我怎麽沒見?一定是要唬我去了。”
寶玉笑道:“這不是他?在這裏渥著呢。我若不嚷的快,可是倒唬一跳。”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這小蹄子已經自驚自怪的了。”一麵說,一麵仍回自己被中去。
麝月道:“你就這麽跑解馬的打扮兒,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寶玉笑道:“可不就是這麽出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揀好日子!你出去自站一站瞧,把皮不凍破了你的!”說著,又將火盆上的銅罩揭起,拿灰鍬重將熟炭埋了一埋,拈了兩塊速香放上,仍舊罩了。至屏後,重剔亮了燈,方才睡下。
麝月看著寶玉和晴雯的樣子,心裏有些不安。她擔心他們在外麵受涼受凍,但又知道他們都是倔強的人,不會輕易聽她的勸告。於是她隻能在一旁嘮叨著,希望他們能夠注意身體。
寶玉和晴雯聽著麝月的話,心裏也有些感動。他們知道麝月是真心關心他們,所以才會這麽嘮叨。於是他們決定聽從她的勸告,注意保暖。
晴雯因為剛才突然感到一陣寒冷,現在又感受到了溫暖,不禁打了個噴嚏。寶玉看著她,歎息道:“怎麽樣?你終於感冒了!”
麝月笑著說:“她早上就抱怨不舒服,一整天都沒好好吃一頓飯。她現在不僅不保養身體,還要捉弄別人。等明天病了,讓她自己承擔後果吧!”寶玉關心地問:“你的頭有沒有發熱?”晴雯咳嗽了兩聲,回答說:“沒關係,我沒有那麽嬌弱!”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外間屋裏的自鳴鍾敲響了兩下,值夜的老嬤嬤也咳嗽了兩聲,然後說:“姑娘們該休息了,明天再說笑吧。”寶玉小聲地笑著說:“我們別再說話了,免得又惹得她們說話。”說完,大家都安靜地躺下來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