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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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寒冷的冬季,鳳姐兒與賈母和王夫人坐在一起商議著一件事情。鳳姐兒提議道:“天氣這麽短又冷,我們不如以後讓大嫂子帶著姑娘們在園子裏吃飯。等到天氣暖和了,再來回跑也無妨。”王夫人聽後笑了起來,表示這是一個好主意。
    她解釋道:“刮風下雪的時候,出門確實不太方便。而且吃東西時受了冷氣也不好,空心走來的話,肚子裏也會充滿冷氣,再吃些東西也不舒服。所以,我們可以在園子後門裏頭的五間大屋子裏安排兩個女廚子,專門為姐妹們做飯。新鮮的菜蔬是有分例的,我們可以從總管賬房裏支取一些,或者用錢或者用其他物品來換取。至於野雞、獐麅等野味,我們可以分一些給她們。”
    賈母聽了之後也表示讚同,她說:“我也正想著這個問題呢,隻是擔心這樣一來會增加廚房的工作量。”
    鳳姐兒卻認為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她說:“其實並不會增加太多工作量。我們隻需要按照原來的分例來分配食物,這裏多了一點,那裏就會少一點。雖然可能會多費一些事,但是小姑娘們受冷氣的影響會更大。尤其是林妹妹,她的身體比較虛弱,連寶玉兄弟也受不了這樣的寒冷。更何況其他的姑娘們也不是都很結實。”
    賈母道:“正是如此。昔日我欲言此,見爾等事務繁忙,如今又添新事,爾等雖不敢抱怨,卻未免以為我隻顧疼惜這些小孫兒孫女們,而忽略了爾等當家人的辛勞。爾既如此坦誠相告,我便安心了。”此時薛姨媽、李嬸娘皆在座,邢夫人及尤氏等亦前來請安,尚未離去。賈母便對王夫人等人說道:“今日我才說此話,平日我不曾提及:一來恐鳳丫頭得意忘形,二來眾人未必信服。今日爾等皆在此,皆是經過妯娌姑嫂之輩,還有誰如此想得到呢?”
    薛姨媽、李嬸娘、尤氏齊聲笑道:“真是少有!他人不過是出於禮節上的應酬,實則他真心疼愛小姑子小叔子。即便是在老太太麵前,也是真心孝順。”賈母點頭歎道:“我雖疼愛他,卻又擔心他過於聰明伶俐,並非好事。”
    鳳姐兒忙笑道:“老祖宗此言差矣。世人皆言太聰明伶俐者恐命不長。世人皆言,世人皆信,唯獨老祖宗不當說,不當信。老祖宗隻有比我聰明伶俐十倍的人,如何如今如此福壽雙全?隻怕我明日還要勝過老祖宗一倍呢。我活到一千歲之後,待老祖宗歸西後我才會死呢!”
    賈母笑道:“眾人皆已離世,隻剩咱們兩個老妖精,有何趣味?”此言一出,眾人皆笑。
    鳳姐兒聽了賈母的話,也笑了起來。她知道賈母是在開玩笑,但是她也明白賈母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很聰明,但是也知道聰明並不等於幸福。她希望能夠做一個聰明而又幸福的人。
    這時,寶玉走了過來,他看到大家都在笑,就問道:“怎麽了?這麽開心?”賈母笑道:“我們在說鳳丫頭太伶俐了。”寶玉聽了之後,也笑了起來。
    鳳姐兒說:“老祖宗,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們都是您的子孫後代,怎麽能和您比呢?再說了,就算我和老祖宗一樣聰明伶俐,也比不上老祖宗的福氣和智慧啊!”
    賈母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這孩子,真是會說話。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了。聰明伶俐固然好,但也要懂得收斂,不要過於張揚。”
    鳳姐兒恭敬地回答道:“是的,老祖宗教誨得是。我會時刻謹記在心的。”
    賈母又轉向眾人說:“你們也都聽到了吧?這孩子雖然聰明伶俐,但也很懂得謙虛和尊重長輩。我希望你們都能向她學習。”眾人紛紛點頭稱是,表示會牢記賈母的教誨。
    寶玉因牽掛晴雯等諸事,決定先返回園裏。一到屋裏,他即聞到滿室的醫藥氣息,卻不見一人。隻見晴雯獨自臥於炕上,臉上的紅暈鮮明。寶玉伸手一試,隻覺得她的體溫滾燙;他又靠近爐火,將手烘暖,再伸進被子裏,觸摸晴雯的身體,同樣感到灼熱。他擔憂地說:“其他人不在也就算了,麝月和秋紋難道也這麽無情,都各自離開了?”
    晴雯解釋說:“秋紋是我打發去吃飯了,麝月剛才被平兒找出去,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說什麽。想必是說我病了所以不出去。”寶玉安慰道:“平兒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他並不知道你病了,特地來看你,想來是找麝月來說話,偶然發現你病了,隨口提及,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不出去,也與他們無關。你們平時關係很好,我相信他們不會為這件無足輕重的事而傷和氣。”
    晴雯點頭表示理解,但仍然疑惑:“那他為什麽突然要瞞著我呢?”寶玉笑著說:“等我從後門出去,到窗戶根下聽聽他們在說什麽,再來告訴你。”
    聽完寶玉的話,晴雯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笑。她知道寶玉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一定會把事情弄清楚。她點頭示意:“好吧,那你快去聽聽他們說了什麽。”
    寶玉輕盈地走到窗邊,偷偷望向外麵。他看到平兒和麝月正在院子裏交談,聲音壓得非常低,寶玉無法聽清他們的內容。於是他巧妙地移動到院子門口,躲在門後偷聽。
    寶玉隻聽到麝月悄悄問道:“你怎麽就得了的?”
    平兒道:“那日洗手時不見了,二奶奶就不許吵嚷,出了園子,即刻就傳給園裏各處的媽媽們,小心訪查。我們隻疑惑邢姑娘的丫頭,本來又窮,隻怕小孩子家沒見過,拿起來是有的,再不料定是你們這裏的。幸而二奶奶沒有在屋裏,你們這裏的宋媽去了,拿著這支鐲子,說是小丫頭墜兒偷起來的,被他看見,來回二奶奶的。我趕忙接了鐲子,想了一想。寶玉是偏在你們身上留心用意,爭勝要強的。那一年有個良兒偷玉,剛冷了這二年,閑時還常有人提起來趁願;這會子又跑出一個偷金子的來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這麽著,偏是他的人打嘴。所以我倒忙叮嚀宋媽,千萬別告訴寶玉,隻當沒有這事,總別和一個人提起。第二件,老太太、太太聽了生氣。三則襲人和你們也不好看。所以我回二奶奶,隻說:“我往大奶奶那裏去來著。誰知鐲子褪了口,丟在草根底下,雪深了,沒看見。今兒雪化盡了,黃澄澄的映著日頭,還在那裏呢,我就檢了起來。”二奶奶也就信了,所以我來告訴你們。你們以後防著他些,別使喚他到別處去。等襲人回來,你們商議著,變個法子打發出去就完了。”
    麝月道:“這小娼婦也見過些東西,怎麽這樣眼淺!”平兒道:“究竟這鐲子能多重?原是二奶奶的,說這叫做“蝦須鐲”,倒是這顆珠子重了。睛雯那蹄子是塊爆炭,要告訴了他,他是忍不住的,一時氣上來,或打或罵,依舊嚷出來,所以單告訴你留心就是了。”平兒說著,便作辭而去。
    寶玉聽了,心下思考,不由得讚歎平兒慮事周全,又惆悵襲人缺席不在。這時,他想起晴雯當日被冤枉之事,心中又不由得泛起一陣惋惜。於是,他決定趁此機會,為晴雯洗清冤屈。
    寶玉回到房中,見晴雯精神略顯萎靡,便安慰道:“我剛剛聽到平兒告訴麝月,已經找到了偷鐲子的賊,就是那個小丫頭墜兒。她被人贓並獲,現在已經被送出府去了。你放心吧,以後不會再有人冤枉你了。”
    晴雯聞之,果然蛾眉倒蹙,鳳眼園睜,隨即呼喚墜兒。寶玉急忙勸道:“此聲一出,豈不辜負了平兒待你之心?不如領其情意,過後打發他離去即可。”晴雯道:“雖如此說,然此氣如何能忍?”寶玉道:“此有何氣可忍?你隻需養病便是。”
    睛雯服藥後,至晚間又服二和,夜間雖有些許汗出,卻未見明顯效果,仍發燒頭疼,鼻塞聲重。次日,王太醫再度前來診視,另加減湯劑。雖然燒勢稍減,頭疼仍未緩解。寶玉便命麝月取鼻煙來給他聞些,痛打幾個嚏噴,以通快之。麝月果真去取了一個金鑲雙金星玻璃小扁盒兒來,遞給寶玉。寶玉揭開盒蓋,內裏是一個西洋琺琅的黃發赤身女子,兩肋又有肉翅,裏麵盛著上等洋煙。睛雯隻顧看畫兒。寶玉道:“聞些,走了氣就不好了。”
    晴雯聞之,忙以指甲挑取少許,輕嗅鼻間,不見有何異樣,便又多取了些。忽覺鼻中酸辣之氣透入腦門,連打五六個噴嚏,眼淚鼻涕齊流不止。晴雯急忙收起盒子,笑道:“真厲害,辣得要命!快拿紙來!”早有小丫頭遞上一疊細紙,晴雯便一張張拿來擦鼻子。
    寶玉笑著問:“如何?”睛雯笑道:“果然通暢多了。隻是太陽穴還有些疼痛。”寶玉笑著說:“不妨再用些西洋藥治療一下,說不定就好了。”說著,便吩咐麝月:“去二奶奶那裏,就說我說的:姐姐那裏常有那種貼在太陽穴上止痛的藥膏,叫做‘依弗哪’,我需要一些。”
    麝月應承了下來,去了半天,果然取了半截回來。她尋了一塊紅緞子角兒,剪了兩塊指頂大的圓樣,將那藥與了烤幹,用簪子挺著攤上。晴雯手持一麵靶兒鏡子貼在兩太陽穴上。
    麝月調侃道:“病得像個蓬頭鬼,如今貼了這個,倒顯得俊俏了!二奶奶貼慣了,倒不那麽顯眼。”說罷,又向寶玉道:“二奶奶說明天是舅老爺的生日,太太說了,叫你去呢。明天穿什麽衣裳?今兒晚上,得好生打點齊備了,省得明天早起費手。”
    寶玉道:“什麽順手,就穿什麽罷了。一年鬧生日也鬧不清。”說罷,便起身出房,前往惜春屋裏去看畫兒。剛到院門外,忽見寶琴小丫頭名小螺的從那邊過來,寶玉忙趕上去問:“哪裏去?”小螺笑道:“我們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屋裏呢,我如今也往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