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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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賈府中,怡紅院裏的寶玉總是懶洋洋的。這天午後,他打發賈芸離開後,便呈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景象。他歪在床上,似有朦朧之態,仿佛被困在夢境之中。襲人擔憂地看著他,走上前去坐在床沿上,輕輕地推他,“你怎麽又要睡覺?你悶得很,出去逛逛不好?”
    寶玉緩緩睜開眼睛,拉著襲人的手,笑道:“我要去,隻是舍不得你。”襲人溫柔地笑道:“你別沒的說了。”她一麵說,一麵拉起他來。寶玉無精打采地站起來,晃出了房門。
    在回廊上,寶玉調弄了一回雀兒,接著又順著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魚。這時,山坡上兩隻小鹿兒箭也似的跑來,寶玉不解何意,正自納悶。
    隻見賈蘭在後麵,拿著一張小弓兒趕來,一見寶玉在前,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裏呢,我隻當出門去了呢。”寶玉道:“你又淘氣了。好好兒的,射他做什麽?”賈蘭笑道:“這會子不念書,閑著做什麽?所以演習演習騎射。”寶玉道:“磕了牙,那時候兒纔不演呢。”
    正當寶玉準備騎射時,一股幽香從遠處飄來。他順著香氣尋覓,來到了瀟湘館的門前。窗前湘簾垂地,悄無人聲。寶玉輕輕掀開簾子,一縷淡淡的香氣迎麵撲來。他貼近紗窗望去,隻見黛玉在床上伸懶腰。那曼妙的身姿和慵懶的神態讓寶玉瞬間心癢難耐。
    “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寶玉不覺心內癢將起來。再細看時,隻見黛玉在床上伸懶腰。寶玉在窗外笑道:“為什麽“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一麵說,一麵掀簾子進來了。
    黛玉自知失態,不禁紅了臉。她拿袖子遮了臉,翻身向裏裝睡著了。寶玉剛剛走過來想扳他的身子,隻見黛玉的奶娘並兩個婆子都跟進來了,說:“妹妹睡覺呢,等醒來再請罷。”剛說著,黛玉便翻身坐起來,笑道:“誰睡覺呢?”那兩三個婆子見黛玉起來,便笑道:“我們隻當姑娘睡著了。”說著,便叫紫鵑說:“姑娘醒了,進來伺候。”一麵說,一麵都去了。
    黛玉坐在床上,一麵抬手整理鬢發,一麵笑向寶玉道:“人家睡覺你進來做什麽?”寶玉見他星眼微餳,香腮帶赤,不覺神魂早蕩,一歪身坐在椅子道:“你纔說什麽?”黛玉道:“我沒說什麽。”寶玉笑道:“給你個榧子吃呢!我都聽見了。”
    二人正說話隻見紫鵑進來寶玉笑道:“紫鵑把你們的好茶沏碗我喝。”紫鵑道:“我們那裏有好的?要好的隻好等襲人來。”黛玉道:“別理他。你先給我舀水去罷。”紫鵑道:“他是客自然先沏了茶來再舀水去。”說著倒茶去了。
    寶玉笑道:“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叫你迭被鋪床?””黛玉登時急了撂下臉來說道:“你說什麽?”
    寶玉笑道:“我何嚐說什麽!”黛玉便哭道:“如今新興的外頭聽了村話來也說給我聽,看了混帳書也拿我取笑兒,我成了替爺們解悶兒的了!”一麵哭一麵下床來往外就走。
    寶玉心下慌了忙趕上來說:“好妹妹我一時該死你好歹別告訴去!我再敢說這些話嘴上就長個疔爛了舌頭。”
    正說著隻見襲人走來說道:“快回去穿衣裳去罷老爺叫你呢。”
    寶玉聽了不覺打了個焦雷一般也顧不得別的,疾忙回來穿衣服,出園來隻見焙茗在二門前等著寶玉問道:“你可知道老爺叫我是為什麽?”焙茗道:“爺快出來罷橫豎是見去的到那裏就知道了。”一麵說一麵催著寶玉。
    轉過大廳,寶玉心中依舊疑惑。他瞥見牆角邊傳來一陣歡笑,回頭便見薛蟠拍著手跳了出來,笑道:“若不是我說姨夫叫你,你哪裏肯出來得這麽快!”焙茗也跟著笑了起來,甚至跪了下來。寶玉愣住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薛蟠是哄他出來的。
    薛蟠連忙恭敬地作揖,賠不是,又求道:“別為難小子了,都是我央及他去的。”寶玉也無法了,隻好笑著問道:“你哄我也罷了,怎麽說是老爺呢?我要告訴姨娘去,評評這個理,可使得麽?”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為求你快些出來,就忘了忌諱這句話。改日你要哄我,也說我父親,就完了。”
    寶玉道:“噯喲!越發的該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雜種!還跪著做什麽?”焙茗連忙叩頭起來。
    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驚動。隻因明兒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誰知老胡和老程他們不知那裏尋了來的,這麽粗,這麽長,粉脆的鮮藕;這麽大的西瓜;這麽長,這麽大的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熏的暹羅豬、魚。你說,這四樣禮物可難得不難得?那魚、豬,不過貴而難得;這藕和瓜,虧他怎麽種出來的!我先孝敬了母親,趕著就給你們老太太、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你還配吃,所以特請你來。可巧唱曲兒的一個小子又來了。我和你樂一天,何如?”
    一麵說,一麵來到他的書房裏。隻見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等並唱曲兒的小子都在這裏。見他進來,請安的,問好的,都彼此見過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擺酒來。
    話還沒說完,眾小廝七手八腳擺了半天,才擺整齊。大家紛紛歸座。寶玉果然見那瓜藕新異,因笑道:“我的壽禮還沒送來,倒先擾了。”薛蟠道:“可是呢。你明兒來拜壽,打算送什麽新鮮物兒?”寶玉道:“我沒有什麽送的。若論銀錢穿吃等類的東西,究竟還不是我的;惟有寫一張字,或畫一張畫,這纔是我的。”
    薛蟠笑道:“你提畫兒,我想起來了。昨兒我看人家一本春宮兒,畫的很好,上頭還有許多的字。我也沒細看,隻看落的款,原來是什麽‘庚黃’的。真好的不得了!”
    寶玉聽了,心中不禁疑惑起來:“我見過無數的古今字畫,怎麽從沒聽說過有個‘庚黃’?”他琢磨了半晌,突然笑了起來,命小廝取過筆來,在手心裏寫下了兩個小字。他舉著手,問薛蟠:“你看清楚了嗎?這上麵寫的是‘庚黃’嗎?”薛蟠疑惑地看著寶玉手心裏的字,不解地搖頭道:“這怎麽可能是‘庚黃’?”
    寶玉攤開手,讓眾人一起看,隻見手心裏寫著“唐寅”兩個小字。眾人看了,都笑了起來,他們猜測道:“大爺一時眼花,把‘唐寅’看成了‘庚黃’,也是有可能的。”薛蟠也覺得無趣,便笑著調侃道:“誰知他是‘糖銀’還是‘果銀’的呢!”
    這場小插曲讓大家都笑了起來,寶玉也笑著搖了搖頭。然而,在這個輕鬆的時刻,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他看到薛蟠的反應,看到眾人的笑容,他明白了什麽。他知道,自己並非一時眼花,而是因為自己的學識有限,被人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