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平兒披露賣官鬻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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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寶玉從學校放學回來,見到了賈母。賈母笑著對他說:“好了!現在你就像一匹野馬被套上了籠頭,可以去見見你的父親了,然後再去散散心吧。”寶玉答應了,便去見賈政。
賈政問道:“這麽早就放學了嗎?老師給你布置了功課沒有?”寶玉回答說:“已經布置了:早上要整理書籍,午飯後要寫字,中午要講書和念文章。”賈政聽了,點了點頭,然後說:“去吧,再去陪陪老太太坐坐。你也該學些人情世故的道理,不要總是貪玩。晚上早點睡覺,每天上學要早起。你聽到了嗎?”
寶玉立刻答應道:“是的,是的。”然後他迅速退出房間,又匆忙去見王夫人,並在賈母那裏打了個招呼。他迫不及待地離開,心裏隻想著能盡快走到瀟湘館。
剛一踏進門口,寶玉就興奮地拍著手笑道:“我終於回來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黛玉一跳。紫鵑連忙拉開簾子,讓寶玉進來坐下。黛玉好奇地問:“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在念書,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寶玉有些驚訝地說:“哎呀!真是不得了!今天我被老爺叫去念書了,感覺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你們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天,現在看到你們,就像死而複生一樣。古人說得好,‘一日三秋’,這句話再正確不過了。”
黛玉接著問:“你剛才上頭去過了嗎?”寶玉回答:“都去過了。”黛玉又問:“其他地方呢?”寶玉說:“沒有。”黛玉建議道:“你應該去看看他們。”寶玉有些懶散地說:“我現在懶得動了,隻想和妹妹坐在一起說會兒話。老爺還叫我早睡早起,隻好明天再去看望他們了。”黛玉勸說道:“你坐一會兒吧,也該休息一下了。”寶玉解釋道:“我不是累了,隻是感到有些悶。現在咱們坐在一起,才能把這種悶氣消散掉,你又催我走。”
黛玉輕輕地笑了,然後她叫紫鵑:“把我的龍井茶給二爺泡一碗。二爺現在開始讀書了,和以前不一樣。”紫鵑笑著答應了,去拿茶葉,讓小丫頭子泡茶。寶玉接著說:“還提什麽讀書?我最討厭這些道學的話。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用它來騙取功名,混飯吃,也就算了,還要說代聖賢立言!好一點的,不過是拿一些經書拚湊一下罷了;更有一種可笑的,肚子裏本來沒有什麽知識,卻東拉西扯,弄得牛鬼蛇神,還自以為博學多才。這哪裏是在闡發聖賢的道理!現在老爺口口聲聲叫我學這個,我又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你現在還在提讀書呢。”黛玉說:“我們女孩子雖然不需要這個,但小時候跟著鵬飛先生讀書,也曾看過一些。其中也有合乎情理的,也有清新淡雅的。那時候雖然不太懂,但也覺得很美好,不能一概否定。而且你要考取功名,這個也顯得清高一些。”寶玉聽到這裏,覺得不太舒服,因為他覺得黛玉從來不是這樣的人,怎麽也變得這麽勢利起來了?他又不敢在她麵前反駁她的觀點,隻能在鼻子裏哼笑一聲。
正當他們正在交談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傳來兩個人的聲音,原來是秋紋和紫鵑。隻聽秋紋說道:“襲人姐姐叫我去老太太那裏接她,沒想到她竟然在這裏。”紫鵑回答道:“我們剛剛泡了茶,不如讓她喝了再去吧。”說著,兩人一起走了進來。
寶玉和秋紋都笑了起來,寶玉說:“那我就過去吧。又讓你們費心來找我。”秋紋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見紫鵑說:“你快喝了茶再去吧。人家已經想了你一整天了。”秋紋啐道:“呸!真是個糊塗丫頭!”大家都被她的話逗笑了。
寶玉站起身來,向眾人告辭後離開了房間。黛玉送他到屋門口,紫鵑則站在台階下等著。當寶玉走出門時,紫鵑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話說迎春回到孫府後,寶玉心情鬱鬱。他懶洋洋地躺在榻上,突然聽到襲人報告:“平姐姐來了。”平兒走進來說道:“院裏的海棠花已枯了一半,蕉樹下的鶴翎也沒有收拾。”襲人歎了口氣說:“小紅墜兒的空缺還沒補上,又走了三個人。如今是按下葫蘆起了瓢,比以往更忙更亂,不周全的地方也更多。”這時,麝月拿著一些東西從另一間屋子走過來,寶玉定睛一看,原來是雀金裘。
麝月說:“平姐姐,請坐。我把這東西晾到後院去。今天秋陽正好。”寶玉心口一陣疼痛,偏過身子說:“我再不穿它了。”襲人勸道:“去舅舅那邊,習慣穿它的。”寶玉說:“舅舅已被免去九省都檢點的職務。舅舅舅母可能也不再有興致舉辦盛大的宴會了。就是去請安,穿家常衣服就可以了。”
見麝月往後院走去,襲人才問平兒:“什麽事讓你急匆匆地跑來?”平兒說:“我是從老太太那裏過來的。鴛鴦姐姐讓我把話帶給寶二爺。”寶玉心裏明白,自從大老爺大太太出了那件尷尬的事情後,鴛鴦再不跟自己說話,也不再到怡紅院來。雖然她人沒有來,話也沒有直接傳達,但卻托付平兒來傳遞信息,可見她心裏還是跟從前一樣關心自己。襲人問:“究竟是什麽話?”平兒說:“是老太太的話。老太太說,晴雯走了真是可惜。”寶玉從榻上跳下來,心頭一暖。襲人邊收拾東西邊問:“老太太說這話時,太太在場嗎?”
平兒說:“我在場啊!鴛鴦告訴我,這是第二次發話了。老太太知道寶二爺這些天失魂落魄的,多半是因為晴雯的事情。”襲人說:“太太隻是生氣而已。她原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平兒說:“老太太囑咐過,寶玉這些天要好好靜養,早晚向長輩請安隨他的意願,隻是你們要盡心盡力地伺候他。”寶玉說:“我已經幾天沒去老太太那裏請安了。今晚一定要去。林妹妹這幾天去過嗎?”平兒說:“恐怕也沒去過。聽說她最近吃了丸藥後經常感到心跳加快、發熱。老太太也囑咐過不用讓她拘泥於禮節。”襲人說:“我們官中的藥房自配的丸藥不是比市麵上賣的高明嗎?怎麽會吃出問題呢?我們二爺常備的香雪潤津丹也都是菖、菱二位本家爺配製的,從來都很好啊!”。
麝月從後院回來,春燕遞上沏好的茶,麝月親手捧給平兒,平兒這才坐下喝茶。平兒想安慰寶玉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襲人想多打聽些老太太那邊的動靜,卻也不知從何問起。寶玉隻坐在一旁體味賈母那話。屋子裏隻有自鳴鍾鍾擺搖動的聲響。倒是麝月沒心事,說起在園子裏遇見官媒婆朱大娘了。平兒道:“這回敢是替南安郡王家求三姑娘來了。”寶玉歎了一聲,道:“真是要人去園空了!寶姐姐搬出去,香菱再見不到,不必說了。司棋先一步,二姐姐帶著繡橘他們四個也走了。四妹妹人沒走心先離了,那日我想去看看他的畫,沒進屋就讓彩屏攔住了,說他再不畫了,何況老太太也沒催問的心思,連畫具都收了。”平兒道:“珍大奶奶帶走了入畫,自那以後四姑娘不見東府人。珍大爺珍大奶奶那邊送來東西,都由我遞過去,也不敢說是那邊送的,隻說是我們二奶奶給的,四姑娘也隻淡淡的讓彩屏接過,一個人隻對著香爐的煙出神。”
寶玉道:“隻剩林妹妹和三妹妹還可說說話。沒想到三妹妹如今也要出閣了。怎麽女兒們就都得嫁出去呢?”平兒、襲人和麝月都笑了起來。平兒道:“男子成人後怎麽就都得娶親呢?難道你一輩子不娶?”襲人忙給平兒使了個眼色,又道:“記得去年咱們在這裏給你慶生,三姑娘抽的那花簽嗎?大家都說咱們家又要出個王妃,當時你也一起舉杯慶賀。三姑娘‘日邊紅杏倚雲栽’,這是大喜的事啊!”麝月問:“三姑娘的姻緣,如今上下都知道,是老太太跟南安老太妃的老謀深算。可是二姑娘嫁到孫家,是怎麽個緣由呢?”。
平兒詳細解釋道:“鳳姐兒說,老爺最初與孫紹祖並無過多往來。後來,賈雨村撮合了老爺與孫紹祖相識。據說,孫紹祖承諾支付五千兩銀子,並贈送嫣紅丫鬟給老爺,希望借助老爺的幫助謀求官職。此後,璉哥多次前往平安州會見平安節度使,大部分辦理的事情應該就是這個。當事情成功後,老爺非常高興,不僅賞給璉哥一百兩銀子,還把他的侍妾秋桐賞賜給了璉哥。到底璉哥在平安州為老爺辦理了什麽事,讓他如此高興呢?鳳姐兒猜測可能就是關於老爺與平安節度使進行的賣官鬻爵的事情,隻是不敢確定。後來,孫紹祖果然在兵部等待侯缺,老爺也就收了孫紹祖的五千兩銀子。然而,由於甄家被抄家,兵部尚書大司馬賈雨村也已降職,這使得孫紹祖的捐官計劃落空。老爺不僅沒有得到銀子,還不得不隱瞞大家,不得已把迎春姐姐配給了姓孫的。”平兒的話語如同一把尖銳的刀,直指賈赦內心的貪婪與不擇手段。她接著說道:“其實,這件事情背後另有隱情。鏈哥說是賈雨村為了在朝廷有勢力,看中了孫紹祖這個有潛力的年輕人,並決定利用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於是,他找到了老爺,說隻要賈赦走通賈家舊屬平安州節度使,花個幾千銀子讓節度使向上推薦,他再聯合官員推薦,那麽孫紹祖就會謀取兵部官職。老爺雖然對這種做法有些猶豫,但是最終還是被金錢和美女所誘惑,瞞著政老爺推動了賈雨村的計劃,並派鏈哥去找平安州節度使籌謀。”
寶玉聽完這番話後,憤怒地說道:“孫紹祖這個人真是可惡至極!你給大老爺送去了五千兩銀子,這本就是一筆糊塗賬,而且還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事情辦得好與不好,都是命中注定的。可是老爺卻不顧親情,把二姐當作抵債的物品送過去,這是何等殘忍的事情!姓孫的那個人整天家暴,對二姐姐進行打罵,摧殘得她這次回來時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一聽到稍微大一點的響聲,她就嚇得像秋葉一樣顫抖。”襲人見狀,勸解道:“這隻是一時的痛苦罷了。日子久了,脾氣也會慢慢順過來,恐怕就會好起來了。”然而,寶玉隻是低著頭,悲戚地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