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破局之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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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好!”
    “好!”
    接連三聲好字,在石窟之中不住回蕩,震人心魄。
    “我承影劍宗傳承千年,何時有過此番盛況?千年前無人識我承影劍法之妙,入我劍宗者寥寥。千年後的青年俊彥們卻慧眼獨具,齊聚於我承影劍宗門前,欲拜我山門!
    我承影劍宗,複興有望啊!哈哈哈……”
    講劍台之上,承影尊者望著席地而坐的一眾修士,開懷大笑。
    她的聲音激動,聲線卻很溫柔,好似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宗主,欣慰地看著宗門的未來。
    可座下眾人望著她,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出來。
    隻因麵前這位大名鼎鼎的承影尊者,幾乎已經沒有了人形。
    她有一雙蔥白如玉的纖長玉手,看著這玲瓏的五指,總會讓人聯想到春雨過後冒出的嫩筍。
    但這兩隻玉手,卻是突兀地插在一灘爛泥般的黑褐色軟肉之中。
    軟肉之下,密密麻麻的觸須像蚯蚓一般蠕動著,還不斷滴落著腐氣很重的血。這些血氣各有濃淡,不像是一個人的血,倒像是在外麵大開殺戒後殘留在她身上的汙血……
    而她的臉,竟然就生在這灘爛肉的頂端,兩隻眼興奮地瞪著座下眾人,黑黃的牙暴露出來,還是個地包天。
    這個曆史中記載的英氣美人,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極度怪誕的血腥醜魚,還長著一雙如玉的手臂。
    “你們怎麽不笑?!”
    承影尊者忽然怒吼出聲:
    “莫不是覺得入我承影劍宗委屈你們了不成?!”
    她吼得歇斯底裏,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
    恐怖的威壓布下,如同懸在每個人頭上的利劍,隨時能要了‘不規矩之人’的命。
    遊蘇坐在人群邊緣,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居然有機會加入承影劍宗,實乃我人生大幸之事啊!”
    遊蘇一邊笑,還一邊拍著承影劍宗的馬屁。
    何空月就坐在他的左邊,見狀也捧腹大笑起來,學著遊蘇說著承影劍宗的好話。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隻是大多數人笑得實在難看,他們隻能用盡力氣強迫自己咧開嘴角;還有一些笑得極其浮誇,甚至都開始抹起了眼淚。
    可惜,終有人是笑不出來的。
    一名少女頓時被一團無形勁氣攛住咽喉,掙紮著被舉到了半空之中。
    遊蘇看了看自己的右邊,位置上空空如也,被舉起來的是葉家的葉娥容。
    在承影尊者將她從外界搜尋而來的‘預備弟子’們帶進洞穴的時候,葉娥容在人群之中失魂落魄,見到遊蘇與何空月,便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般湊了上來。
    此時的她淚流滿麵,臉上隻剩下恐懼與悲苦,這個養尊處優的少女何時見過這種陣仗,早已被嚇得失了魂,哪裏擠得出半分笑意。
    “你為何不笑?”
    承影尊者冷冷地看著她。
    可少女被扼住了咽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個字來,哪怕是求饒辯解都做不到。
    從背後看,她依舊是那身粉裙,但她身前的裙衣卻被血染的殷紅。她並未受傷,這不過是因為大片的葉家仆從死在了她的身前。
    所有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被這邪魔逐漸奪去性命,此時此刻,沒有人敢去阻止或是憐惜這樣一朵嬌豔花朵的枯萎,因為每個人都自顧不暇。
    “你家長輩難道沒教過你?!前輩問話的時候,必須好好回答嗎?!”
    承影尊者緊握雙拳,似乎對葉娥容的不禮貌很是憤怒。
    “說……話!!”
    隨她音落,葉娥容的臉更加漲紅,雙足蹬擺的動作逐漸無力,已如風中殘花。
    “承影尊者且慢!”
    遊蘇與何空月一起站起身來,幾乎是異口同聲。
    何空月對上承影尊者打量的眼神,連忙拂袖埋首,半蹲下身,身子前傾。
    這是一種古代麵見長輩時極其莊重的禮節,但由於動作繁瑣,早在千年間逐漸被廢棄。
    可承影尊者見之卻目露讚許,手中力道一鬆,依葉娥容依舊被拎著,隻是多了絲可以喘息的空間。
    “你有何事要說?”
    何空月行禮不起,道:
    “承影尊者誤會我小妹了……非是我小妹不回承影尊者的話,而是我小妹說不了話。”
    “哦?”
    承影尊者手又鬆了些,少女得以大口喘息。
    “你這妹妹難不成是失聲之人?”
    時至此刻,這個瘋癲的尊者仍然沒意識到是自己的原因導致的少女無法說話。
    “不錯,我家小妹天生失聲,是個啞巴。她哭,也是因為太高興了喜極而泣。畢竟天下劍宗眾,願意收留殘缺劍修的卻寥寥。還請尊者恕罪。”
    何空月不敢觸怒這個喜怒無常的怪物,若是戳破是她本人的原因,誰知道她會不會發癲要殺更多的人。
    “啞巴?”
    承影尊者眯起眼睛望向少女,眼神幽森讓人不寒而栗,葉娥容被嚇得更說不出話來。
    “實不相瞞,不僅我家小妹身有殘缺,我家二弟也是如此。承影尊者若是覺得我們不配拜入承影劍宗,我們即刻便走。”
    “慢著!我承影劍宗豈是如此沒有容人之量的宗門?”
    承影尊者又看向遊蘇,“你這二弟不是啞巴,也不缺胳膊少腿,是哪裏殘缺?”
    見轉移走了承影尊者的注意力,何空月繼續道:
    “我家二弟目不能視,先天目盲。”
    “瞎子?!”
    承影尊者很是驚訝,張大的口中能看見一口殘缺的黃牙。
    啞不啞對於練劍而言無足輕重,但瞎不瞎問題可就大了。饒是這個千年前就聞名的劍道尊者,也宛如在看一件稀世珍寶般的看著遊蘇。
    “不錯,承影尊者若是不信,可以一試。”
    隨他話音一落,一柄闊劍便如閃電一般一閃而過,懸停在遊蘇深邃雙瞳前一寸的距離。
    場下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此劍之威,足以讓在座許多人嚇得肝膽欲裂。
    而遊蘇居然麵不改色,雙目之中,是神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淡定。
    “居然是真的……”
    承影尊者默默收回闊劍,而葉娥容也被她同時放了下來,被遊蘇一把接住然後放到了地上。
    葉娥容心有餘悸,一點聲音不敢發。
    可就當她以為能逃過一劫時,何空月卻感到身形一重,幾欲跪倒,表情吃力。
    “伱小妹二弟皆是殘缺之人,那你呢?!”
    承影尊者語氣幽幽,“難道你全家,偏偏就你這個大哥是健全之人?那你在這家裏,可有些格格不入啊……”
    何空月緊咬牙關,橫過手攔住想要幫他的遊蘇,他長呼幾口氣,哀聲道:
    “承影尊者不妨仔細看看,我是不是健全之人?”
    承影尊者目露疑光,竟直接站起,雙瞳似乎要看穿何空月的一切。
    驀然,她收回壓製,又坐回了講劍台:
    “長兄如父,縱身有殘缺,但你也做到了長兄該做的一切,值得肯定。比起你的兩個弟妹,你的劍道之資並不出眾,但術法之道卓越。匿影術,賞你了。”
    承影尊者玉手輕揮,從她身後的石室中飛出一捆卷軸,緩緩停留在何空月的身前。
    匿影術,乃是承影劍法配套的一門獨門術法。煉至大成,可以藏匿身影,達到無影無蹤、出奇製勝的效果。
    這等賞賜,不可謂不重,眾人目光豔羨,暗恨為何不是自己站起來表現一番。
    唯有遊蘇站在何空月身邊暗感好奇:
    何兄身體也有殘缺?怎麽從沒聽他說過?
    也不知這麽優秀的人,會是缺了點啥……
    “不必羨慕他,能加入我承影劍宗,好處還會更多。隻要是愛劍之人,隻要你人品端正,我承影劍宗都會歡迎。”
    承影尊者狀如爛肉,氣質卻似一位真正的宗師:
    “好了,現在我承影劍宗的收徒考核,正式開始!”
    言罷,台下眾人皆是屏住呼吸,心情緊張。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誰能成為承影劍宗的弟子,誰就有可能活下去。
    反之,則會跟外麵那些沒有被承影尊者選中之人一樣的下場……
    “本尊給你們講個故事,然後告訴本尊你們的選擇,這取決了你們是否能夠成為我承影劍宗複興的基石。
    據傳以前有兩個人,一個叫黑,一個叫白。
    兩人因為私人恩怨大打出手,因為黑體型健壯,又精通劍術,黑殺死了白。
    白的兒子丹想為父親報仇,但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根本舉不起武器,而書生的自傲又讓他必須親手手刃仇敵,不願借助別人的力量。
    可惜丹的數次偷襲都沒能傷到黑的一根頭發,黑非常瞧不起丹,還揚言要殺了丹全家。
    丹為此很是氣憤,有人告訴他,或許可以去城中有名的劍俠慧那裏尋求幫助,因為慧有著三把了不起的仙劍,一定能將那黑斬於馬下。
    丹找上了慧,並向其抵押上了一切,包括自己所有的家人。
    慧答應借給丹一把劍,並讓丹自己挑選。
    第一把劍,叫含光,用眼睛看不見它,用它也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就連用它去砍人,被砍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被砍了。
    第二把劍,叫承影,在天色將亮或者天色熹微的時候,麵向北方觀察它,可以隱隱感覺到它的存在。但依舊看不清它的形狀,用它去砍東西,能夠清清楚楚聽見一點聲音,可當它從體內經過,卻不覺得疼痛。
    第三把劍,叫宵練,光照良好的白天,可以清晰地能看見它的影子,而在漆黑的夜間能看見它的亮光,但看不見它的形狀。它觸碰到身體,瞬間就能穿體而過,一過去就又合起來,雖然能感覺到疼痛,但刀刃上卻沒有沾上一絲血跡。”
    承影尊者娓娓道來,她端坐於講劍台,像一個披著陰邪血肉的溫柔女講師:
    “如果你們是白,為了報仇,你會選第幾把劍?”
    此問一出,台下眾人麵麵相覷,不解其意。
    承影尊者掃視眾人,目光所過之處皆是氣宇不凡之輩,年齡從十幾歲一直跨越至百餘歲。
    其中不乏天資高絕之人,甚至就連化羽境的修士都有好幾位,可他們無一不眼神閃躲,畏畏縮縮,不敢與承影尊者對上視線。
    承影尊者目露失望,她隨手一指:
    “你,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被她點到的那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他來回比對那根指向他的手指,希望它能發生哪怕一絲絲的偏移,可承影尊者卻不偏不倚地指著他。
    他不過凝水下境,方才擔驚受怕間都沒能聽全承影尊者所講的故事,此時讓他做出選擇,自是猶豫再三。
    但承影尊者不會給他多餘的思考機會,這位被點到的修士軀體瞬間炸開,像是被隨手捏爆的番茄,四散的血肉如同煙花一般灑落在眾人的身上。
    有人痛哭,有人求饒,有人慘叫。
    這名有著遠大前程的年輕修士,就這麽死在了承影尊者的手裏。
    “修劍者最忌諱猶豫不決,對敵時這般猶豫,下場不知比這要慘多少。下一個,你來回答。”
    承影尊者又指了一人,何空月定睛看去,竟發覺這人他認識——
    恒高神山逍遙劍莊的劍子丁,年不過四十,剛剛突破凝水中境,劍道天資卓越,也是天驕榜上備受關注的人物。
    劍子丁緩緩站起,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這與他平日裏的氣質相符,年少沉穩,極富氣節,這讓眾人不禁好奇起他會有怎樣獨到的見解。
    “我會選承影劍。”
    “為何?”
    “因為要想手刃仇人,光靠劍是沒用的,還需要一門高絕的劍法,承影劍宗的劍法剛好就能滿足要求。”
    何空月聞言錯愕,原來這個以高風亮節著稱的劍子丁,在生死危機前也會卑躬屈膝地拍別人馬屁……
    “唉,我當你是悟出了什麽玄機,卻沒想要隻是個趨炎附勢之輩。我承影劍宗,不歡迎你這種人。”
    承影尊者話音一落,劍子丁的腦袋便咕嚕落地,平滑的頸口血流如注。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眾人就連要救他的念頭都沒生出,劍子丁便身首異處。
    “你來!”
    承影尊者又指一人,這一次卻是指起了一位容貌清秀的女修。
    女修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我會選宵練劍。”
    “為何?”
    “因為前兩把劍砍到人身上都沒有反應,而宵練劍砍到人身上至少會讓人覺得痛。前兩把劍我用不來,我要複仇,那便要讓仇敵感到痛苦,哪怕隻有一絲。”
    女修聲音顫抖,但卻十分堅定,好似她的身上也背負著沉重的仇恨。
    眾人聞言心中哀歎,提前坐遠了些,擔心待會兒被血濺到身上,可女修卻出乎意料的沒有死。
    “不錯,既不眼高手低,又目標明確,可入我承影劍宗做小師妹。”
    承影尊者微微點頭,召她過來:
    “拜師吧。”
    女修眸中大放異彩,連忙跑了過去跪在地上,對眼前這似人非人的怪物也不再恐懼,反而充滿了感激。
    “承影尊者在上,小女呂建芝心向往之,欲拜師門下,請尊者不辭!”
    “允了。”
    女修興奮地握緊雙拳,回頭望向震驚的眾人。
    她在這群人中不過籍籍無名之輩,卻有幸成了承影尊者第一個弟子,叫她如何能不驕傲。
    可眾人看向她的眼神,卻逐漸從震驚變作驚恐……
    她暗感不對,又回頭望去,一張極度扭曲的臉與她近在咫尺!
    這一口黑黃色的爛牙,直接咬在了她的脖頸處!
    她的血、肉、玄炁,都從被承影尊者咬出的傷口處與這怪物產生了連接,她頓時感到眼皮格外的重……
    “好徒兒,為師已經授你宗門心法,需銘記在心,常讀常新。”
    承影尊者退了回去,而呂建芝眼神中的驚惶已消失不見,她平靜地躬身行禮:
    “是,師尊。”
    台下眾人詫異地看著這一切,一時之間不知是喜是悲。
    “那下一個……”
    承影尊者的點卯還在繼續,所有人都渾身僵直,擔心幸運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那就你來說說吧。”
    何空月背脊發涼,愕然地看著這根指向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