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疑的自殺
字數:4837 加入書籤
港區的大燈塔從一千多年前就屹立在如今這個位置了,最開始隻是河口居民們搭建的瞭望台,用來給漁船導航以及防範北海來的掠劫者。
待北海人征服王國後,瞭望台被加固成了瞭望塔,繼續肩負抵禦海上掠劫者的重擔。
往後曆代君王無不像維護他們的王位一樣維護大燈塔,直到本世紀初,燈塔在與共和國的戰爭中被炮火摧毀,曆經多年鏖戰後終於獲勝的王國人們,在舊燈塔的殘骸上重建了一座更高更美的燈塔,這才有了如今人們所熟悉的“大燈塔”。
因其通體潔白的外觀,浪漫的詩人形容它,“如直通天際的雲柱”。
然而這浪漫的“雲柱”,如今卻成為了一朵“血雲”。
不知從何時起,大燈塔成為了霧城一處自殺聖地,幾乎每個季節都有年輕人從燈塔上縱身躍下,血濺白牆。
坊間傳言說,這是大燈塔的詛咒,來自於燈塔落成時一位不慎跌死的石匠;社會學家則將其歸因為如今年輕人的生活壓力太大,大燈塔隻是因為顯眼才成為自殺聖地的。
不論真相如何,前天晚上,又有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命隕燈塔腳下,摔成了一灘肉泥。
不過這回,要說死者是自殺的話,那確實有幾處疑點。
其一,死者是個生活多姿多彩的花花公子,除了跟父親偶有爭吵外,人生幾乎沒遇過不順心的事情,且事發時父子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想不出什麽自殺的理由。
其二,死者的指甲有部分外翻,且沾滿了燈塔白色牆灰粉末,說明他曾死命抓住牆沿,他是不想死的。
其三,在死者的左邊大腿上有一處新鮮的槍傷,子彈留在了大腿內,自殺的話,沒人會拿槍打自己大腿。
安傑麗卡放下屍檢報告,揮揮手將站在肩上啄她頭發玩的暴風雪打發走,抬頭看向坐在她麵前吞雲吐霧的委托人:
“原來如此,所以你懷疑你兒子並非自殺,而是被某人謀殺的?”
“那當然,他可是我的兒子!有什麽擺不平的困難大可來找我擦屁股,怎麽可能會想不開去自殺!”
年過半百,身穿屠夫條紋西裝,頭戴圓簷禮帽,上唇留了片濃密一字胡的委托人鏗鏘地說著,將抽剩一半的手卷煙摁滅在煙灰缸裏,又從一旁的煙盒裏抽出一份煙紙和煙絲,熟稔地卷起煙來。
勞勃·哈蒙,在十萬遍地走、萬富不如狗的港區也是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人送外號外號屠夫鳥“伯勞”。
這位白手起家的企業家還保留著發跡前的習慣,比起精致的香煙,喜歡吸粗劣的手卷煙。
見對方又點了根煙,安傑麗卡隻是眨了眨眼睛,又稍稍把頭往後挪了點,“自殺這個判斷是警方給出的吧,他們是怎麽解釋腿上的槍傷的?”
“哼,說是我兒子攜帶的手槍在落地時走火,打到自己大腿了。”伯勞說著把臉撇到一邊,用力地吐了口煙:“當然!他們當然會這麽說!因為這些該死的條子每一個都在包庇凶手!”
“哦?這麽說,你有什麽懷疑的對象嗎?”
“當然有!說實話整個港區想殺我的人不勝枚舉,但他們都沒膽子對我下手,所以隻好去找我的兒子!”
似乎眼前浮現出了幾張討人厭的麵孔,伯勞又掐滅了剛吸沒幾口的手卷煙,從襯衫口袋裏拿出一隻鋼筆,甩了甩墨,絮絮叨叨地在一張煙紙上密集地寫著名字。
安傑麗卡挑了挑眉,比起兒子死了,這位委托人似乎更在意自己的“臉麵”,並把自己兒子的死歸結為了有誰在“挑戰”他。
好像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呢。
助手塞西莉亞看了眼情緒越來越激動地大呼小叫著什麽的委托人,和他對麵努力維持著假笑的偵探,搖搖頭歎了口氣,將視線放到窗外。
今晚依舊是個多雲天,微風,看不到月光,但黑夜絲毫不能遮擋血族的視野。
屠夫鳥的旗幟在夜風中招展,停泊在深水港上的蒸汽巨輪正隨著波濤上下起伏,碼頭上的煤氣燈散發著昏黃的柔光,一切都靜悄悄的,唯有幾隻碩大的飛蛾頑固地撞擊著煤氣燈罩,發出一陣微弱的砰砰聲。
三人所處的是碼頭上的會客室,比起家裏,委托人似乎更喜歡呆在公司,會客室裏隨處可見企業旗幟、航線圖、公司倉庫和即將建成的站點之類展現雄心壯誌的東西。
哈蒙船運公司,一家幾乎壟斷了霧城與新大陸船運物流的大型公司,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因為政治獻金捧給了錯誤的區長候選人,現在的哈蒙船運在區政府的重重刁難下風光不再,企業規模和市場份額都縮減到了原先的五分之一,且與官方的關係鬧得很僵。
所以老伯勞才不相信官方的報告,而私自委托我們來調查。
對一位偵探來說,少有比推翻官方結論更能提高自身聲望的操作了。
以上,是兩人來的路上安傑麗卡跟她說的,對方似乎很熟悉這一套規則,而她隻覺得人類的事情都好麻煩。
“滋——滋——”
嘬幹淨血袋裏的人類血液,塞西莉亞略顯暗淡的紅瞳又慢慢恢複了精神。
耳後委托人略顯狂躁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吸血鬼翻了個白眼,隨手將空血袋丟進垃圾桶。
隨著風吹雲動,天上的月亮似乎露出來了一點,月光撒落大海,塞西莉亞將下巴擱在窗台上,呆呆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麵。
突然地,一個黑影從海麵下升起,將水麵的月光切割開來,快速地在水裏遊動著。
海豚?不,看起來更像是人類……至少更像是一個正在遊泳的人型生物。
塞西莉亞眯起了眼睛,很快就發現了這樣的身影還有十好幾個,從他們留下的尾跡看,似乎是從遠處停泊的蒸汽貨輪上一路遊過來的。
什麽啊這是,深夜遊泳比賽嗎?
吸血鬼抬起頭,雙手蓋在眼眉上作望遠鏡狀,比起房間裏的談話,她對眼前的事情更感興趣。
那幾個黑影遊得極快,很快遊到了碼頭邊上,在她的視野裏消失片刻。隨後,一個黑影笨拙地爬上了碼頭,反光的海麵讓他背著光,但依然能看出來那果然是個人。
隨後一個接一個的黑影相繼爬到岸上,一個、兩個……十個,之後塞西莉亞就懶得數了,總之數量超過了十個。
最近人類流行深夜賽泳嗎,還是說他們在捕魚?
身後的腳步聲很快打消了吸血鬼的疑問,安傑麗卡按著貝雷帽,手裏拿著她落在沙發上的報童帽,扣在了她頭上。
“走啦大小姐,在看什麽風景呢。”
按了按報童帽,塞西莉亞略微撅起了嘴唇,“吵死了,怎麽談這麽久。”
“哈哈,那麽我們先告辭了,伯勞先生。”
沒有急著回助手的話,偵探站在門邊禮貌地微笑著朝又在卷煙的委托人揮揮手,隨手帶上了門。
直到離開公司五十幾步後,她才長歎一口氣,將對方塞給她的、寫滿了競爭對手名字的紙片揉成一團,隨手丟進海裏。
“哦?談得不愉快嗎?”塞西莉亞眨了眨眼睛。
“唉,毫無收獲,真是浪費時間,他就是個被驕傲和功名心蒙蔽了雙眼的家夥,盡是一堆沒用的線索。”
偵探苦悶地用手杖一路敲打碼頭邊上的樁子,又轉頭看向助手:“你呢?那麽聚精會神地看著海邊,是發現什麽東西了嗎?”
她舉起空著的手來,學著助手的動作做了半個望遠鏡的手勢。
感覺對方在嘲笑自己幼稚,塞西莉亞沒好氣地先給了她肋骨一肘子,隨後將剛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欸~夜泳啊~”安傑麗卡翻轉手腕,手杖旋轉了幾圈:“應該是偷渡客吧,不過真少見呢,明明從新大陸到王國是不需要偷渡的,或許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吧。”
“總之~與案情無關~”她拉長了音調總結道。
塞西莉亞翻了個白眼:“那麽,你有摸到什麽跟案情有關的線索嗎?大·偵·探。”
“嗯哼,沒有!”
安傑麗卡自信地揚了揚頭:“不過這種事情呢,從死者身邊的人調查起來比較好,而他是個標準的富二代花花公子,跟父親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所以我們應該先調查——”
偵探拉長了語尾,茜色的眸子看向身旁的助手。
助手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後抬起頭來:“他的女人?”
“賓果!”
偵探嘴角上翹,打了個戴著手套的無聲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