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石頭人像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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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小血登時驚駭得氣堵喉塞,竟一時說不出半句話。從他在山坳旁的小道上第一次碰見這位白發蒼蒼卻也活蹦亂跳的老人開始,他就已經隱隱覺得此人絕非等閑之輩。然後接連而來,他更是看到了也領略到了老人出神入化的絕頂武功。一路上心中暗暗驚疑,心想這個古裏古怪的老者雖然行為怪異,但也一定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物,隻是他卻萬萬想不到他會是那個名滿天下的“昆侖聖者”。
戴小血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
卻見那柄垂掛在石壁正中央的“天涯劍”,正源源不斷煥發出的教人無可抗拒的精芒,直把戴小血晃得目眩神迷,戴小血甚至在懷疑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虛無的夢境。但是,那威嚴無比的光芒正逼視著他的眼球,仿佛光線幻化成一個有形狀,有輪廓,有思想,有感情似可觸及的物體。
這一切都無比真實的擺在他眼前,容不得他有一絲絲可以做夢的餘地。戴小血竟在恍惚中伸出手來,仿佛要牢牢抓住眼前這莫可言喻的光華。他迅捷地狠狠地一抓,卻發現手心依然是空的。
“孩子,你怎麽了?一直傻愣在那裏,是不是嫌這地方太寒磣了。”那白發老者突然有力而沉穩地說出了這句話。
戴小血聽到有人稱他為“孩子”,心頭為之一暖。
戴小血從小就失去了母親,而父親又是一個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俠。稱之為“大俠”的人似乎有永遠都做不完的事情,因而,戴小血從小除了練功習武之外,很少有機會呆在父親的身邊,依偎在他那厚實碩壯的軀體上,聽著父親“孩子,孩子”一聲聲柔和的叫著自己。
一個人要強堅毅的性格,更多是在被人忽視,缺少關愛的境遇中慢慢淬煉而成的。
而戴小血正是這樣一個人,因為沒有天成的心靈依托,所以隻能靠自己的努力奮鬥,去壯實自己的內心。
戴小血自認為已經把內心淬煉得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但事實往往會幻化成一條無形的鞭子,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給你瘁不及防的一擊。故饒是如此,當戴小血聽到這一聲“孩子”之時,心頭還是湧入一股暖流。
突如其來的諸多事情把戴小血攪得心神恍惚,心裏早已經翻江倒海。
“不,這地方挺好的,隻是,隻是有點不真實。”戴小血的話語在倉促間有點慌不擇路。
那白發老者站了起來,緊蹙眉頭,滿臉的皺紋頓時擰作一團,他一字一字道:“不真實?怎麽會呢?這裏太真實不過了。”
戴小血茫然地望著那白發老者,恍恍惚惚的道:“我是來參加明天的比武大賽的。”
那白發老者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要參加比武大賽,這種時候,來昆侖山的人都不是為了這次的比武大賽嗎?我又怎會不知。”
戴小血將他這句話置若惘然,一字字道:“敢問前輩,你是不是‘昆侖聖者’。”
白發老者不禁一愣,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但這也隻是轉瞬即逝,戴小血甚至還未看清楚他驚愕的樣子。白發老者覺得戴小血問的這個問題過於突兀,毫無預兆,以至於使他瘁不及防。但這早已是白發老者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縱使瘁不及防,白發老者還是不動聲色,一字字道:“‘昆侖聖者’這一個冠冕堂皇的名頭,不過是江湖中人亂套高帽取的諢名,我一個糟老頭子可不敢戴這樣一頂高帽,它太高太大,若是戴在我的頭上,豈非連眼睛都遮住了,你知道,人的眼睛被遮住,是一件多麽糟糕透頂的事,看不到世界的光明,內心一片陰霾。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言下之意就是已承認了自己是那位給偌大的江湖戴了高帽子的“昆侖聖者”,隻是在他的心中,這無非隻是一個莫須有的諢名,他並沒有以此來沾沾自喜。
一個人如果終日為一個冠冕堂皇響當當的“諢名”而如癡如醉,那麽這就相當於給自己的雙眼加上了無知的桎梏。最可悲的就是,雙眼蒙蔽,內心無知的同時,還自我陶醉在那裏傻樂。
戴小血聽完白發老者的這一席話,心頭一震,刹那,深深被白發老者的侃侃而談所折服。他沒想到一個在江湖上頗負盛名的大劍客,竟然會如此的謙虛,簡直就是視名利如糞土。
旋即戴小血轉念一想:“一個舉世無雙的大劍客不應該就是這樣的嗎?”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位白發濃眉的老人霎時之間變得無比的偉岸,渾身上下都閃爍著無與倫比的魅力,他突然就變得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戴小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他恍然如夢,兀自不敢相信此時他正站在一個名滿天下的大劍客前麵,而他自己卻隻是一個初涉江湖不久的毛頭小子。
一股自卑感從戴小血的心底油然而生。
戴小血在心中暗自思付,竟然他都扯下了“昆侖聖者”這頂高帽了,雖然我已知道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劍客,但我現在該如何稱呼他呢?
他應該有一個名字?
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名字。
但江湖之中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白發蒼蒼,濃眉沉鬱的老人的真實名字。無論是白道還是**上的朋友都把他尊稱為“昆侖聖者”。
戴小血雙眼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老人,覺得他是那樣的深不可測。
那白發老者似乎已經洞察到了戴小血眼中的迷茫,戴小血雖然沒有說出一句話,但白發老者已經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要說的一切。
人的眼睛有時候確實會說出很多嘴上說不出的話來。
那白發老者笑道:“孩子,‘昆侖聖者’的稱呼難免俗套,你就叫我風伯伯吧。如果我比你的父親的年齡要大。”
風伯伯。伯伯。
戴小血不禁為之愕然,也不由地感到可笑,他第一次感到這位老人竟是如此地可愛,老人的眉宇間有種親和力滲出來,親切如同親人。
戴小血心想,大劍客還真是不服老,明明都已到“高堂明鏡悲白發”的高齡,還會這般說話。他又怎會比我父親年輕?別說是伯伯,隻怕是爺爺都顯得衰老了。但戴小血也不動聲色,他隱隱透過這個老人的眼睛感受到了一種溫暖,他竟情不自禁地道:“風,風伯伯。”
那白發老者聽罷,微微一笑,緩步繞過跟前的石桌,來到戴小血麵前,執著他的手,相看他的眼。
戴小血愣住了,仿佛那一聲“風伯伯”並不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他如墮五裏霧裏,心想我怎麽了?
戴小血看著白發老者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邃神秘的眼睛,忽明忽暗,時憂時喜,教人不可捉摸。但是就是這樣一雙眼睛現在竟離著戴小血這般的近,近得足以窺視他內心的最深處。戴小血隻感到渾身上下原本奔騰的熱血刹那間凝結不動了。
戴小血不明所以,也無從抗拒,就這樣像是被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緊緊地握住雙手。仿佛那白發老者身上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把他的心凍結,讓他的魄凝注。
那白發老者深沉的眸子裏閃爍出哀傷,細細地端詳著戴小血的臉,似乎要把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參詳得清清楚楚方肯罷休。
戴小血被他這樣的看著,竟也出乎意料不覺得有絲毫的窘迫,仿佛他與白發老者已經是早已認識的好朋友。
那白發老者臉上的每一條皺紋在此時都笑了起來,這是發自內心的微笑,笑裏全都是憂鬱。他一字一字道:“好孩子,蔓兒生了一個好孩子。”言語之間飽含了滄桑之感。
戴小血的心陡地一震,卻也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流從四麵八方向他包圍了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麽眼前的這位老人竟會對他這麽好,明明素不相識,卻又覺得倍感親切。
或許,這和他的母親有關。他想。
戴小血好不容易掙脫開他的手,忍不住道:“風伯伯,你說你曾經和我媽媽是最好的朋友,是真的嗎?”心中的溫暖驅使著他情不自禁把他叫做“風伯伯”。
那白發老者的眼中陡然充滿了無盡的蕭索,他黯然神傷,緩步又回到石桌前坐了下來,他右手在石桌上摸索著,旋即從石桌上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
人。
石頭人。
一塊人形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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