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久別情深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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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點著一盞小油燈,燈光閃爍,飄忽不定,大有陰鬱沉悶之感。
名震武林的“一劍閃電”戴東陽,此時臉上卻掛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戴小血把蟒骨劍從背上卸了下來,雙手橫握,緩步走上前,遂雙手微微往前一推,將蟒骨劍遞至自己父親跟前。
飄忽昏黃的燈光下,卻見戴東陽眉宇一軒,伸手接過蟒骨劍,將其放置雙腿之上,抽出左手,輕放在蟒骨劍劍身之上,隻見手指滑處,那塊青布儼然揭去,露出蟒骨劍靈氣衝天的劍鞘,劍鋒未出,寒光一閃,室內登時粲然生輝。戴東陽麵色雖然蒼白,但雙眼陡然精芒大盛,他像輕撫自己的孩子似的,伸手輕撫著這柄寒光朔朔的蟒骨劍,突然,眼睛裏又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光芒,似淒如怨,乍喜乍悲,教人難以揣測其心跡。
良久良久,戴東陽的目光才從蟒骨劍上抽離出來,緩緩抬起頭來。
“爹,你的傷都痊愈了嗎?”戴小血瞥見戴東陽蒼白的容顏,兀自放不下心,當日父親深受重毒的情景襲上心頭,手心在須臾之間,就被冷汗濡濕了。
戴東陽手法嫻熟把蟒骨劍置放在桌子上,對戴小血這句話置若罔聞,緩步走到客廳的角落前,嗤碦一聲,打開了一個櫃子,伸手到櫃子裏一陣摸索,須臾,從中取出了一瓶酒。
卻是一瓶醇香四溢的竹葉青。
“金盤盛酒竹葉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後始癲狂,一顛一狂多意氣。”戴東陽大開嗓子,似喜又似悲地一口氣念完這句話。甫一念完,他就又已在一張太師椅上正襟危坐了。
戴小血近似癡了,口中喃喃重複道:“一顛一狂多意氣……”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莫非海和桃花也不禁聳然動容,均把目光投在師父手中的那瓶酒上。
戴小血想起那日在新豐鎮,父親中了那三個虯髯大漢的鬼魊計倆,以至於深受重毒,旋即慎而重之囑托自己去昆侖比武,原本還心生詫異,暗忖父親現在為什麽對昆侖比武的事情絕口不提,還有他那一天並沒有給我昆侖比武的“邀戰牌”,難道他身上並沒有“邀戰牌”嗎?那麽縱使他去到了昆侖山,也是和我一樣的,也是徒自枉然罷了。
但是這時,戴小血陡然聽到父親說的這樣一句撲朔迷離的話,又看到他拿出了一瓶醇香四溢的竹葉青,心中登時火燒火燎,狂喜不已,滿腹的狐疑在一瓶酒麵前,霎時之間,煙消雲散了。
現在戴小血所思所想隻有父親手中的那瓶竹葉香,和那一句“一顛一狂多意氣”。
戴小血嗜酒如命,如果在一瓶酒和自己的性命之間做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一瓶酒。
人終究難免一死,但美酒卻不能錯過不喝。
人生在世,如果在死前能夠酣暢淋漓地大喝特喝,那麽縱然一死,又有何妨。
隻聽得“波”的一聲清響,戴東陽食指湊到小木塞旁,隨即拂指輕輕一彈,用以封住酒瓶的小木塞登時飛了出去,活蹦亂跳地滾落到地上。
酒香一瞬之間破瓶而出,香醇之氣頓時混跡在空氣中,且迅速充斥了整間屋子,酒香濃重而不刺鼻,單是聞到這純厚的酒香,戴小血便神思倦怠,恍惚覺得自己已在那溫柔富貴鄉走了一遭。
就連平日裏滴酒不沾的桃花,乍聞酒香,心神也不由地為之一醉,暗自稱歎此酒隻因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求?
莫非海也不無例外,陶醉在這香溢滿室的酒香之中。
戴東陽捧著那瓶竹葉青,神色迷離,道:“這瓶好酒佳釀,我已珍藏多年了,它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美酒猶在,卻不知道那位朋友現今身在何方。”神色間掩不住曲終人散的憂鬱,頓了頓,又一字字道:“他說等到下次再見到他時,就和我酣然共飲,可是,從他送了這瓶酒給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
戴小血忍不住道:“他去哪裏了?”
戴東陽眼中陡然湧起一抹淒然之色,但轉瞬即逝,緩緩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死了。”
甫一說完這句話,戴東陽便舉起那瓶竹葉青,往前一送,開始行雲流水般斟酒,很快,桌子上的四個杯子都斟滿了醇香凜冽的竹葉香。
戴東陽率先從桌子上抄起一杯酒,二話也不說,仰脖子一飲而盡,當真豪氣幹雲。
戴小血三人均都忍不住齊聲叫好。
飲罷,隻聽得嗒的一聲,卻是戴東陽迅捷的把酒杯擱置到了桌子上,旋即他淒然一笑,道:“我等了十多年,不想再等下去了,來,我們師徒四人,今夜就來個大醉方休,百杯之後始癲狂,一顛一狂多意氣,哈哈。”正說話間,便又拿起了酒瓶,斟滿了一杯,頃刻一飲而盡。
師徒四人久別重逢,心頭自有千言萬語無處安放,此刻酒入肝腸,酒酣耳熱間,話匣子就此如江河決堤,師徒四人說天道地,東拉西扯,好不淋漓暢快。席間,戴東陽雖然口若懸河,卻兀自對昆侖山比武一事隻字不提,似乎壓根就沒有發生過什麽昆侖比武。戴小血微感詫異,卻也不願就此多加贅述,有酒便隻顧滿飲,他說的每一句話,也是信手拈來,無非都是一些俯拾皆是的家常閑話罷了。
這一晚,竟連平日裏滴酒不沾的桃花也深受感染,痛飲了三大杯,大醉方休。
一劍閃電戴東陽的鼎鼎大名已在江湖中響徹雲霄了幾十年,誰人不知,何人不曉?他甚至能與冠絕天下的昆侖聖者齊名。
但是江湖中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戴東陽的劍快,還是昆侖聖者的劍快。
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交手過一次。
然而赫赫有名的大俠戴東陽,並沒有富甲一方,並沒有坐擁萬頃良田,他安貧樂道,隻有小平房一間,落得個瀟灑自在。
望牛村僅有二三十戶人家,家家戶戶都隻住著一間小平房,幾十棟的小平房巋然不動矗立在這江南大地的一角。但人人都安貧樂道,他們安貧並不是因為他們不思進取,而是望牛村裏的人都把時間花在了練功習武上,根本無暇到那混混濁世中去幕膻逐臭。
這一晚,戴小血喝得酩酊大醉,他已經好久沒有嚐試過這種醉生夢死的感覺了,他雙頰潮紅,眼睛迷離,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猛撲到床上,口中大呼痛快。酒勁未消,一波又一波狂湧而上,撞擊著戴小血昏昏沉沉的腦袋。
因為喝醉酒的緣故,這一次戴小血並沒有輾轉反側,很快,他便沉沉睡去了。
他已經記不清楚,有多久沒有發過夢了。
這天晚上,他發了一個夢,他夢見了他的母親,夢裏他的母親一言不發,黛眉含笑,戴小血看著她,看著她,漸行漸遠,終於縹緲而去……
翌日一早,戴小血從劇烈的頭痛中醒過來,他頓時感覺到自己的頭比平時重了數倍,大有頭痛欲裂之感。
他走下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間竟然明亮整潔,一塵不染,就如往昔一樣,房間並沒有因為他的不辭而別而布滿灰塵。他的心中陡然湧起一陣溫暖,暗忖原來這幾年雖然我不在家,爹爹他們還是一直給我打掃房間。
“罡風式……滄海龍吟……絮柳驚鴻!”夾帶著虎虎風聲,戴東陽抑揚頓挫的話語傳到了戴小血的耳朵。
戴小血頭痛得厲害,陡然聽到“鋪天蓋地”掌法的幾個式名,精神不免為之抖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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