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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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事發生的時候,塞利安正跟奧利維弗講起前幾次做的噩夢,對方聽了解釋著說這在古文明圈內叫做“靈魂鏈接”,是子母係統建立契約後的一種體現,會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而變得愈發頻繁。
    “長時間掌控‘神’的力量會讓我們無法區分愛意、性、食欲、幻想、仇恨或是毀滅,甚至是活著和死去,貪婪會讓所有的感官麻木和消失,隻剩下本身。”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和別人說起這話題,應付得相當遊刃有餘,又接著說:“所以就有了這種‘程序’,也算他們有良心吧,起碼沒把我們真變成機器。”
    在替魔鬼工作的時候,人的大腦是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支撐下去的。尤其是那段時期的聯邦,你不醉得半死或者每天定時去做記憶消除手術,簡直沒法繼續活下去。
    “難怪我覺得那地方就跟真的一樣。”塞利安回想了下夢裏綺莉所遭受的種種,都是確切發生過的事——這會兒更加堅定等回去後得沉浸在情感專欄裏的想法了。
    他一點都不喜歡“正常生活”受阻的情況,還想就此討教些建議的時候,卻注意到奧利維弗有些不對勁。
    那人猛地站起來,衝向切入點的框架位置,但又很快定住身體,罵了句什麽,整個人便化作光點散去。
    塞利安怔在原地,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什麽,黑暗裏也開始傳來腐蝕的聲音,但他感受不到究竟。
    緊接著,大廳的牆壁開始崩塌和消融,不到幾秒的時間就變成了深紅色的殘渣——那是無數生長出來的血斑、內髒,或是層層皺褶發爛的皮膚,堆砌到一起,延伸鋪展開來,就像是一座全新的病區,內裏夾雜了太多生物的死亡、求救的哀嚎、淒慘的記憶。
    貫穿整個空間的筋脈也跟著同化,像染缸在清水裏被打翻那般迅速擴散,本就塌陷的洞口變得更為幽深,根本看不清裏麵的景象。
    許多病態扭曲的實驗工具從長了出來,塞利安死死盯著,都是那些眼熟的道具——圖釘、儀器碎片和排排鎖鏈,它們交織纏繞到一塊,形成個風格極為怪異的屏幕,隨後亮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理。
    他聽到更多侵蝕和進食的聲音,像是在這極短的時間裏,所有東西都被丟進某個巨物的胃中那般,它饑渴難耐,隻想著吞食和消化,巴不得把出現在這的任何東西都化成養分。
    那屏幕閃了幾下,先是出現雪花點一樣的亂碼界麵,隨後傳出個聲音。
    “啊,真是不容易。”那聲音帶著難以理解的興奮,已經到了扭曲的地步,它說道,“終於讓我鑽了個空子啊。”
    塞利安麵無表情地抬過頭,這時候界麵內的景象已經發生了改變,無數張布滿縫合線和傷疤的人臉冒出,正微笑著看著他。
    那些東西的樣子讓人瞬間想起曾在異空間裏見到的派對嘉賓,都掛著張極其不協調的瘋狂笑臉,和這世界是完全矛盾的,但卻如此的強烈、真誠,發自肺腑。
    它們從痛苦裏感到的愉悅和幸福,簡直能讓人從骨子裏覺得寒冷與反胃。
    大廳的中央區域,綺莉之前進入的門扉已經徹底被堵住,繼而被同化成無數腐爛區域裏的一員。
    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那些曾折磨過無數演員的病區緩慢地長了出來,逐漸構成一個不再顛倒的國度——每一寸侵入都帶著各種各樣的刑具——手術刀、火鉗、裝滿不知名藥劑的試管,還能聽到受刑者被切割的黏膩聲響。
    這新生出來的世界與奧利維弗引出的那股力量完全不同,更加的龐大和黑暗,是一片蒙蔽你知覺,隻為了生產痛苦的空間……它仍在不斷地進化和改良,試圖讓血腥和死亡成為這宇宙的基調。
    那些受害者的屍體被接連吐出,此時呈現出來的姿態並沒有在道具室裏看到的那樣殘缺,盡管依舊飽受淩辱和分解,大概是塞進去的工具變得更加有穩定性,是鐵架或是支撐板那樣的玩意兒,它們歪歪扭扭地黏在一起,終於爬了出來,甚至遠看上去和活人幾乎沒什麽區別。
    塞利安覺得自己仿佛又被帶到了那看似光亮奢侈,實則內裏隻有黑暗的舞廳裏,它永恒地存在於此,整個世界隻剩下被苦難和饑餓侵蝕得發黑的眼瞳,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麵前來自二十七區的生物們經過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黏合重組後,變作一顆毫無傷痕,模樣精美的頭顱,仍在說話,聲音更加有質感。
    “抱歉,其實這種血腥風格並不是我原本的意願。”它輕聲慢語的講,“但每一個新生兒多少都帶點……讓人惡心的東西,世界也是同理的,在經過定量的攝入養分和教育之後,它們會變得很完美,很討人喜歡。”
    塞利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此時距離綺莉離開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鍾——她仍舊沒回來,或許是遇到了點困難,但這問題可沒辦法多想——他突然開口說道:“複製粘貼?”
    對方愣了愣,大概是有些意外都到這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跟自己說話,很快就笑得更加柔和,它看著塞利安,幾乎癡迷的去看,眼瞳內沒有多餘的情感,就是欲擇人噬的黑洞。
    “你也可以叫我巴裏特。”
    它頓了頓,像是覺得隻回這麽一句話不夠友善,於是又補充著說:“我在建立一個一種能讓所有人都感到幸福、沒有仇恨與埋怨的新世界——為此我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愛,你跟你的朋友們都會被這份愛所折服的。”
    塞利安朝他笑了起來,那是一個燦爛、帥氣,天下太平的笑,卻令人感到有些違和。
    他在很多地方聽過這樣的話,在阿卡姆城每周都會舉行的聚會,在影視圈內導演樓的會談室裏,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怪物們崇尚愛的處事方式——“不同種族之間的愛才是最感人的”,“愛能讓你吃掉它們的時候不那麽愧疚”,“愛是你殺掉某個孩子時感到的靈魂升華”諸如此類的,他想那是可能是對的,隻是描繪得有些變態,可沒人有這種能力,就比如他自己。
    他盯著屏幕裏的人形,那些噩夢生物爬進現實,仍舊發出不似人聲的大笑和呻吟,它們被愛所籠罩,能畸形而幸福得活下來。
    “我發誓你一定會喜歡的。”巴裏特人性化地歎了口氣,話裏帶著能將整個世界凍住的寒意,“隻是需要一點點調教而已。”
    下一刻,來自整個二十七區的攻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