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夏啟良最早的人設(淩晨還有一章,周末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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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昌三年春,穀雨。
泥濘的道路上行人紛紛,低頭耷腦地被雷鳴驅趕著,踩碎一個接一個森然碧落。
夏啟良捂住胸口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雨前沉悶的氣息總讓他的心跳格外強烈,宛如懸溺將死。
到底是別人的心,總歸沒自己的好使......
但隻差一人,這顆心就會徹底屬於我......
緩過勁後,一襲白衣的他小心避開馬車行經時濺起的水花,走進路邊無人問津的酒肆,尋了個有草棚遮蔽的空位坐下,解開腰間懸掛的佩刀,與些許碎銀一同排在桌上。
“掌櫃的,勞煩溫一鬥酒。”
正收拾桌椅的掌櫃連忙放下手中活計,從火爐上拎起一隻銅壺便走了過來。
“客官可是從外地來的?”
不等夏啟良回答,桌上的酒碗逐漸被熱騰的茶湯灌滿,沁人心脾的香氣頓時四溢開來,他不禁皺眉。
“莫非你這店不賣酒給外鄉人?”
掌櫃壓低身子,斑白的鬢發垂了下來,卻蓋不住滿臉愁容:
“哪裏的話,客官有所不知,最近淮揚府出了個殺人鬼,最好雨天殺人,不足月餘便犯下八起命案,就連欽天監的術士都束手無策。聽說這殺人鬼已經流竄到了鼉縣,衙裏的官老爺沒了招兒,隻得下令未經許可任何人不得在雨天外出。”
見他不為所動,掌櫃繼續苦口婆心:“客官就聽老朽一言,趁雨勢尚在醞釀,喝完這碗茶,趕快進城尋個落腳的地方。若是身死他鄉,實在不值當。”
聞言,夏啟良兩指摩挲著下頜,饒有興趣地問道:“除了雨天殺人外,掌櫃可知那殺人鬼有何特征?”
“我記得告示上說此人形貌昳麗,白衣掛刀,專挑女子下手......”
說著,掌櫃的目光不由得從客人的麵容挪至桌麵的長刀上,頓時瞳孔驟縮,兩股戰戰,喉嚨滾動,聲音陡然嘶啞起來。
“老朽這就去為大人溫酒,咱家的牡丹酒可是鼉縣一絕......”
夏啟良強忍著笑意,就算是殺人鬼,也不是什麽人都殺,像這樣蟲豸般可憐的家夥,宰殺隻會汙了自己的刀。
正欲開口寬慰兩句,隻見一名青衣少女抱著盆豔麗的花瓣闖進酒肆。
“爺爺,今年的倒春寒來得甚晚,再不抓緊時間采花晾曬,釀出的酒又沒法抵稅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異香,與牡丹花香不同,那是陰柔且難以察覺的芬芳,唯有胸膛裏這顆借來的心髒能夠辨別。
總算找到了,最後一名癸亥女......
夏啟良再也止不住嘴角肆意地揚起,瞟了眼人跡蹤絕的官道,他輕輕握住刀柄。
“落花何須別時雨,一夜春寒滿江紅。”
......
直至夜幕降臨,醞釀半日春雷的天公終究是沒能降下甘霖。
夏啟良不停擦拭著佩刀,此刻他本應享受重獲新生帶來的喜悅,卻因白衣見紅而敗了興致。
傳聞殺人鬼總在雨夜行凶,是為祭祀一尊名叫雨孕佛的邪神,卻不知選在雨時隻是他的潔癖作祟。
像他這樣的武夫殺人,難免沾染血漬,事後一場雨,正好洗刷滿身汙穢。
飲下早已放涼的酒,目光不經意掃到地上一顆頭發花白的頭顱,他仍感覺膈應得慌。
“唉,本都饒你一命了,又何必糾纏不休。”
夏啟良將碗中喝剩的酒澆在地上,曾經身為武者的尊嚴早已隻剩狼藉。
他憎恨這個時代。
憎恨這個術士獨尊、神道專行的時代。
如他這般自幼習武之人,二十年來寒暑功,卻比不上術士隻需沐浴神恩,即可一朝頓悟,醍醐灌頂。
一個月前,為他所不齒的可憐蟲竟獲得壯繆垂幸,一夜之間踏足武神命途,成了高高在上的術士。
僅是短暫的切磋便將他的驕傲徹底粉碎。
醉生夢死之際,一個藏身黑暗之人找上門來。
此人雖是術士,卻以商賈自稱,拿出一紙契約說是要與他做個生意。
隻需一個月內殺死九名八字皆是癸亥的女子,就能換來夢寐以求之物。
夏啟良本以為遇到個神誌不清的醉漢,卻不料對方拿出一盞琉璃壺,裏麵赫然盛著一顆跳動的心髒。
“這是一名術士的心髒,因欠債難還,而被押來抵債,裏麵藏有禍災命途的神通。隻要在這上麵簽字畫押,那它就屬於你了。”
與自己那顆形如枯槁的心不同,眼前這顆生意盎然、璀璨奪目,每一次搏動都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等回過神來,白紙黑字上已留下自己的烙印。
從此那個修文演武的夏啟良消失了,而這煙雨江南則多了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鬼。
如今契約已然達成,一直以來鬱結在胸中的憋悶盡數消散。
那獨屬於纛聖大神的凶煞之氣,隨著心髒的搏動,與血液一同在體內奔湧。
超凡脫俗,僅在頃刻。
他放聲狂笑,“師弟呀師弟,被你踩在腳下的師兄也成了術士,昔日之辱必定如數奉還!”
待地麵的汙血凝結成塊,夏啟良晃了晃醉意上湧的腦袋,剛一起身便打了個踉蹌,頭暈目眩間手裏的碗碎裂一地。
“怪哉,這酒後勁還挺大......不對,這好像是......毒?”
似水的月華浸滿房屋,原本陰暗的角落不知何時多了道漆黑的身影。
照麵瞬間,那些不堪回首的、痛不欲生的、被開膛剖腹的記憶悄然湧上心頭。
夏啟良顫抖著伸手抓住佩刀,厲聲道:“我已遵照要求履行約定,你莫不是想反悔不成?!”
隻聽那人輕笑一聲,閑庭信步般走出角落。
“都說殺人鬼刀法通神,取人首級隻需眨眼,如今看來不過徒有虛名,殺兩個凡人都如此墨跡,害我苦等良久。”
借助月光,夏啟良終於看清了來者的容貌,這是一位俊美的少年,與印象裏那位陰寒可怖的商人不同,這少年笑容開朗,渾身流露著平易近人的氣息。
若非毒素已然發作,他著實不相信這樣一個陽光少年竟會幹出下毒這種醃臢勾當。
不過觀其眼眸並無神韻流轉,料想隻是一介凡俗,夏啟良高懸的心總算放下。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毒害我?”
“在下捉刀人趙曜,如你所見姑且還是個凡人。有人出了個難以拒絕的價碼要買你的命,恰好在下浸淫刀術多年,特來討教一二。”
見對方陰手握刀,鋒芒全藏於陰影,他當即猜出其所使路數,忍不住嗤笑。
原來是東瀛的倭刀術,小道爾!
夏啟良不慌不忙地抽出刀刃,雖說受毒素影響,體力隻允許他揮出一刀,但如今貴為禍災術士,早已今非昔比,借助此地的血煞冤魂,一刀足矣。
驚雷炸響,驟雨狂襲。
蒼茫冷電照亮了酒肆內的刀光劍影。
隻此一刹,刀刃墜地。
濃烈的血腥參雜著火銃的硝煙躥入鼻腔,四肢漸漸冰涼的殺人鬼倚著酒櫃,迷茫地看著那張可憎的笑臉。
“此刀名為美式居合,不知能否入您法眼?”
耳畔回響的聲音清晰可聞,眼前的世界卻隨雨流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