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少了後半生氣運的影響，還是擔心細作身份的暴露，包管家再一次成了棄子。
    自始至終吳王都未曾探望過這位在王府兢兢業業工作數十年的大管家。
    吳王站在馬車前，整理完儀容後，恭敬地欠身：
    “太師。”
    與先前的桀驁截然不同。
    以至於一眼望去全然不似橫行霸道的禍災兵匪，反而更像煌煌燁燁的昭華君子。
    話音剛落，吳王隻感受到一陣暖風將他的身子輕輕托起。
    馬車中傳出一聲略顯無奈的歎息，“殿下折煞我也，微臣實在當不得如此禮遇。”
    吳王走進車廂，望著對麵仙鶴緋袍、漆發收束的中年男人，開口道：“太師，覺得此人如何？”
    年過半百的楊仲僑笑了笑：“僅從殿下與他短暫交會後，被撥動的運勢來看，他將會是這場招魂僭亂最大的變數。
    “乾卦九四，或躍在淵，無咎。此人命數沉浮不定，吉凶難料，殿下多多留心此人，假以時日或成我等助力。”
    “若他真是傳說中的還魂借氣者......”
    楊仲僑打斷道：“殿下，成大事者不必拘泥於一時得失，趙曜與那幫鬣狗不同，用命契約束千裏馬無疑是最愚蠢的方式。”
    吳王沉默了一會兒，頷首抱拳：“受教了。”
    “此事殿下做得不錯，待招魂事了，且看他品性如何。”
    楊仲僑望了一眼天色，“此行看到江南大營在殿下的治理下井井有條，微臣這就放心了。新京初立微臣不能離開太久，還望殿下恕罪。”
    躬身行禮之際，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從他口中爆發。
    楊仲僑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麵如金紙，鬆開手絹一看已是浸滿血漬。
    吳王趕忙為他撫背順氣，眼露不忿：“太師為國鞠躬盡瘁，卻還總有小人詆毀。”
    然而他卻笑著擺擺手，“殿下謬讚了，這不過是早些年泄露天機遭受的反噬。”
    說罷，楊仲僑再次向吳王道別，待起身的瞬間，馬車中卻再無他的身影，隻留下一句：
    “殿下切記，潛龍勿用。”
    ......
    “如何？”梁司隸詢問道。
    趙曜睜開眼，隨手將包管家的生魂收入引魂幡後搖搖頭：“和吳王殿下說的一致，包管家的確沒有藏私。”
    除了屍仙儀軌失竊之事並未告知外，吳王將自己對陸博會掌握的所有信息全部告知梁司隸。
    對於這個組織的了解也止步於犢。
    犢的職位雖在雉之下，卻不受雉所管轄，直屬於他們的主君梟。
    每一位犢都由七品出黑擔任，平時潛伏於陰暗處，通過魂契施展招魂還魂之術，以盡可能壓榨最底層的塞。
    淮揚招魂一案是他們第一次顯現於世人眼前，但他們收集靈魂的目的至今仍未可知。
    為了確保信息沒有遺漏，梁司隸當即帶著趙曜前往鎮魔司審問包管家。
    然而當得知自己再度成了棄子，愚忠的他神情淒然，留下一句“想知道什麽就從我的記憶中找”後，便撞牆自盡。
    至死都不曾泄露主子任何信息。
    薑氏血脈似乎受紫微星庇護的緣故，明明是打理王府十數年的官家，卻無法窺探到任何有關吳王的記憶。
    見趙曜默默為其修複屍身，梁司隸歎息一聲：
    “看來短時間想要糾察此案，隻能指望那隻老鼠主動露出馬腳。”
    趙曜疑惑道：“大人為何如此堅信那名雉還會出手？”
    回顧淮揚近日發生的一連串案件，就好像陸博會正在進行一場試驗一般。
    招魂邪術、還魂奪舍、引魂香、奪魂補身無不一一驗證，可謂成果斐然。
    按理說拋下無關緊要的棄子後，應當再度蟄伏，等待卷土重來的一天。
    梁司隸撫著長須，說道：“我相信的是你的命格。從歲星所示的畫麵來看，他們對你定有圖謀！你要做的就是......”
    趙曜趕忙接過這強調過無數次的話：“好好修行！”
    ......
    趙曜與梁司隸剛從承梯走出，隻見大堂亂作一團，許虎和夏啟良沒心沒肺地嗑著瓜子，陸原則是一臉為難地站在旁邊，嘴唇開合，剛想勸阻便被打斷。
    “素婉，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柯經曆兩手抓著被撕毀的婚約，癱坐在韓素婉身前，哀聲道：“你我青梅竹馬，為何要悔婚，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隻要你說，為夫馬上改！”
    剛剛成為九品丹青的韓素婉一臉厭惡，冷漠道：“柯明成你給我起來，還嫌不夠丟人嗎！你我婚約本就隻是一句戲言，連蟾宮都未見證，哪來的夫妻之說！”
    趙曜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隻見韓素婉笑吟吟地湊到夏啟良身邊：“哥哥可不要誤會，我和這個矮子沒什麽關係，全是父母一言而定，如今我已是術士，我的婚事全憑自己做主。”
    然而夏啟良卻是咧嘴一笑：“不好意思，韓姑娘，在下已心有所屬。”
    聞言，韓素婉頓時眼睛瞪大，難以置信道：“可是你前幾日還說要帶我去汴梁遊玩.......”
    夏啟良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我同僚一場，若是到了我的故鄉，自然得好生招待。”
    韓素婉又望向陸原，隻見這個書呆子麵對異性時難得說話利索起來：
    “小生已有婚約在身，當不得姑娘厚愛。”
    聞言，韓素婉氣得跺腳，瞥了一眼六神無主的柯經曆，冷哼一聲便揚長而去，也不知是不是去找在外巡遊的龐複。
    趙曜望向梁司隸，隻見他踱步向書房走去，急忙跟上，低聲道：
    “大人此事您不管管？”
    “他二人連夫妻都不是，我又能如何？”
    “柯家這不是為了省下錢讓兒媳早日授籙，才沒請蟾宮立契嘛......”
    看著柯經曆被韓素婉極盡羞辱，趙曜麵露不忍，“集兩家之力才湊出的一個登途名額，好處全讓韓素婉占了，如今還落得這般下場，未免對柯經曆太不公平。”
    梁司隸停住腳步，意有所指道：“她年紀輕，尚未成婚，欽天監管不了她的私德，但總會有人能管。”
    聞言，趙曜立馬想到了署衙裏除了許虎外的另一個少年郎，眼前一亮：“大人這是想......”
    “韓素婉剛剛入道，正好缺一位前輩指點，我看龐複一向獨來獨往，這下正好給他安排個搭檔。”
    梁司隸的笑容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