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淮水,朝霞,星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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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二。
    晨曦透過窗欞投下明亮的光斑,溫暖了這間幽靜的寢室。
    林雅南抱著洗淨的衣服躡手躡腳地闖了進來,卻發現房間的主人早已坐在書桌前,默默擦拭刀具。
    刀身的反光有些炫目,淩厲的氣息讓她沒來由一陣惶恐。
    林雅南眯著眼,好奇道:“平日怎不見公子佩刀?”
    聞言,趙曜停下手中的動作,望著滿懷期待的美人,沒有回答,躊躇片刻後試探道:
    “姑娘,當真想去參加淮水詩會?”
    林雅南點點頭,不無憂愁道:“今日是我在淮揚的最後一天,此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江南,這等盛會自然不想錯過。如若公子不允,那我不去便是。”
    沉思了一會兒,透過窗戶隻見陸原已然在後院等候多時,趙曜這才回應道:
    “姑娘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林雅南笑了笑,“我曉得,不能離開陸公子半步。”
    “抱歉,在下今日有公務在身,不能陪伴姑娘左右。”
    林雅南不以為然地將手中衣物抖開,板著臉說:“快換衣服,別讓陸公子在外麵等久了。”
    眨眼間,一位頭戴烏紗,身著金鳥玄服的翩翩少年出現在她眼中,早已支離破碎的心好像被什麽撥動,繁雜莫名的情緒如雨後春筍般不斷湧現。
    “莫非是在下臉上有什麽髒東西不成?”
    望著林雅南的七魄呈現熊與狗打鬧,趙曜心中一慌。
    吞賊與屍狗,歡喜中夾雜著憂愁。
    林雅南急忙將一旁的刀鞘遞給對方,顫聲道:“廚房裏有我剛做的米糕,公子記得吃完再走!”
    說罷,隻留給趙曜一抹慌亂的背影。
    陽光裏塵靡攢動,他唯有沉默著將打刀納入刀鞘。
    ......
    淮水河畔。
    一抹紅霞掛在天邊,河岸滿是遊船浮動。
    詩會是由新任的知府舉辦,他來自閩州薛家,故而這些船隻多半是從閩州趕來,唯有臨海之府才能造出如此端莊大氣的船舶。
    聽說薛氏也是個蟾宮世家,沈家賣他們一個麵子,幫忙張羅著詩會的搭建,從江南各學府邀來不少讀書種子。
    此刻尚且辰時,朝食之刻。
    嗅覺敏銳的商人已在河畔的楊柳道上支滿各類攤子,全然不需吆喝,便能賺的盆滿缽滿。
    才子佳人,熙熙攘攘。
    吳儂細語,分外撩人。
    沿著香氣,趙曜與夏啟良尋了個空位坐下,解開腰掛的打刀放在桌上。
    與司隸贈予的隱命珠不同,這是昨日特地向署衙申請借調的法器,用完還需歸還。
    不一會兒小二便戰戰兢兢地端著兩碗色澤誘人、噴香撲鼻的陽春麵迎了過來。
    趙曜隨手遞給他幾枚銅板,正欲動筷,卻見那小二躊躇不定地候在一旁,隻得無奈地朝他擺手示意。
    待小二千恩萬謝離開後,趙曜鬱悶道:“淮揚的官吏有這般腐敗嗎?”
    夏啟良先嚐了口麵湯,露出享受的神情,隨後才解釋道:“恰恰相反,此前唐世豐任職期間算得上是吏治清明,免除了不少苛捐雜稅,百姓心裏惦記著呢。”
    “那為何......”
    話說到一半趙曜頓時明白了那小二的意思,大年初一淮揚官府遭逢浩劫,百年府衙毀於一旦。
    兩碗麵值不得幾個錢,小二這恐怕是不忍向這些苦命的官老爺收取錢財。
    望著沐浴在朝霞中的同伴,神韻不斷流轉,隱有圓滿之態,夏啟良驚訝道:
    “才數日未見景陽已然幾近神完炁足?”
    “還差臨門一腳,可惜這兩日沒有單子,沒法驗證感悟。”
    說完趙曜這才驚覺失言,苦笑道:“往生堂沒有單子也是好事,這個冬天死的人夠多了。”
    “確實如此。”
    夏啟良歎息一聲,知道同伴在擔心什麽,便寬慰道:“放心,有這把刀傍身已然彌補了你在進攻手段上的匱乏。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嘛。”
    提及這個話題,趙曜舉棋不定道:“你確定歲星所示的畫麵就是今天?從前天晴開後,可是到現在都不見降雨。”
    聞言,夏啟良意有所指地望向天空。
    循著他的視線望去,趙曜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天下。
    ......
    待到日暮西垂,春雨還未降下。
    一切尚且相安無事。
    “小雨如釀敬春晨,更伴柳香易醉人......”
    “岸橋春色,三分桃柳,餘下卿卿手.......”
    “少年攜賞黃昏道,折送廬邊草......”
    迎著酒釅春濃,趙曜穿行在晃蕩的畫舫中,周圍無病呻吟、琴瑟靡音不絕於耳。
    他已將詩會逛遍,卻全然沒有找到歲星所示的地點。
    印象裏的樓台亭閣雖同樣熱鬧繁華,但並非眼前這般俗氣。
    更像是......鬼市?
    閩州薛家舉辦此次詩會著實是下了血本,十餘艘巨鷁串聯成線,停泊在淮水河畔,隻需留下筆墨,一切美酒佳肴隨意享用。
    據說是想借此發掘些有資格入道昭華的讀書種子。
    夏啟良對此嗤之以鼻,“詩詞不過是小道,你瞧瞧這些吟詩作賦都是些什麽貨色,正兒八經的昭華術士此刻隻怕還在埋頭苦讀呢!”
    昭華九品名為書生,講究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然而,順著趙曜所指的方向望去,他不禁神情一滯,納悶道:
    “那呆子怎麽會有閑情逸致來逛詩會?”
    擔心提及林雅南,趙曜趕忙岔開話題:“屬於咱們術士的詩會什麽時候才開場?”
    話音剛落,隻見窗外的陰影中掀起陣陣漣漪,隱隱可以見到一艘船舶的輪廓。
    這熟悉的感覺讓他大驚失色:“合境?不對......這是地祇?”
    “入職欽天監一月,景陽的眼界算是提升不少,這麽快就發現了端倪。”
    夏啟良笑道:“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
    “詩中的槎便是眼前之物,祂來自九天之上的雲漢合境,掌握了部分隱尊之道,可同合境一般屏蔽凡人感知。
    “百年前,祂與閩州薛家簽下契約,共同在兩界遊商。
    “還愣著幹嘛,可別讓同道看笑話。”
    聞言,趙曜回過神來,趕忙跟著他走向船頭,迎接二人的是一位身著淺黃宮裙的美豔女子。
    “見過二位大人,欽天監肯賞臉光顧此槎,真是蓬蓽生輝!在下是星槎的掌舵者,薛玉昌。”
    感受著那熟悉的至陰氣息,趙曜眼神一凜。
    毫無疑問,這又是一位......
    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