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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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下起元!
    苗家姑娘叫阿若,今年才二十歲。母親早亡,哥哥去深圳打工了。本來自己也去了城裏,找了份餐廳服務員的工作。今年年初,因為老父親身體不好,才辭去了工作回來照顧。阿若的父親叫寶隆,今年六十七歲。老人家原先在旅遊區做筏公,近幾年身體狀況不佳,才回村子裏來務農。種一些苡米和辣椒,偶爾也去後山的竹林邊采一些竹筍,拿到附近的小鎮上販賣。
    “寶老爹!有什麽家務活我來幫你吧!”苗小小已經簡單收拾完畢,蹦躂到院子裏搶過老人手裏的柴禾。
    “不好的,不好的,你們是城裏來的客人,要好好招待的,怎麽能幹活嘛。”寶老爹連連搖手。
    “哎呀!我們白吃白喝的幹幹活還不應該啊!您要是不讓我們幫忙,我們就羞得出去睡大街啦!”苗小小招人喜歡的覆蓋麵是全年齡段的。
    寶老爹樂的合不攏嘴“累著啦,累著啦。”
    苗小小一把揪過馬胖子“不累啦!不累啦!您看這胖子身強力壯的!不用白不用啦!您家裏有什麽體力活兒?趁這幾天讓他全都幹啦!”
    馬胖子一臉苦相“是對沒錯兒,咱打小兒就立誌當個人民子弟兵。這輩子不幫著收個莊稼打個豬草都對不起列祖列宗!是要抓雞還是偷西瓜?您隻要言語一聲,咱絕不含糊!掄胳膊就上……”
    苗小小一把將柴禾塞他懷裏“怎麽又變成漢奸了!”
    馬胖子拎著柴禾去灶間幫阿若下廚了,苗小小攙著寶老爹坐在院子裏閑聊“寶老爹,咱們村子裏一共有多少人呀?”
    “不多的,一起也就有……五六十個吧。”寶老爹抽出煙卷,苗小小給他點上。
    “都是咱們苗家的兄弟姐妹嗎?”
    “也不全是。還有壯族的,瑤族的,漢人。都有的。但是咱們苗家的最多了。”
    “哦,原來有這麽多呀。咱們村子除了走水路,還有沒有別的路可以通呀?我們拍電視需要帶好多設備的。”
    “路嘛……就是走水裏啦。從後山的竹林子裏也可以繞進村,但是不好走的,沒有什麽人走。”
    “我剛進村子的時候,覺得太漂亮了!漫山遍野都是梯田,空氣也比我們城裏好多了!”
    “哈呀……比不上城裏麵便利的。”
    “我就覺得比城裏好!要是在這裏蓋個房子一直住下去就好了!……應該有不少城裏人像我這樣想吧?”
    “哈呀,村子偏得很,沒有城裏人會來。來的也都走了,誰肯住下來嘛。”
    “不會吧?這兩年一個外來的住戶都沒有嗎?”
    “不要說這兩年了,這十來年也沒有啦。”
    苗小小有些傻眼,按寶老爹的說法,盧石鐵定不是住在村裏了,但是他為什麽要引自己來這個村子呢?
    “開飯啦。”阿若笑盈盈的從灶間拿著碗筷出來,馬胖子跟在後麵端著兩個盤子。
    “呀!好香啊!”苗小小跳起來接過阿若手上的碗筷,幫著收拾出餐桌。
    餐桌就放在院子裏,時近四月,春意盎然。山間的微風輕撫,空氣中竹葉特有的清芳混雜著野花的香氣隱約飄來。成為了這頓晚餐特有的一道風味。
    一隻竹板雞,一條苗王魚,和兩碟時鮮蔬菜,讓馬胖子和苗小小大快朵頤。寶老爹拿出了半瓶白酒,和馬胖子邊聊邊飲。村裏難得來客人,父女倆的興致都很不錯。馬胖子也吃的滿嘴流油,一張胖臉喝的紅光滿麵。阿若的手藝尤為出眾。苗王魚的主材以七八月份的田養鯉魚為佳,此刻時剛初春,風味卻絲毫不減。苗王魚是苗家用以祭祀和接待貴賓的菜肴,顯然阿若和寶老爹將兩人當成上賓了。苗小小心下決定,等查到了昭武校尉的下落,立即讓iur調一個整建製的攝製組來,在不影響村民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好好拍攝一部紀錄片。她夾了一塊春筍,爽滑鮮嫩,清脆可口。苗小小嚼著春筍,看著後山成片的竹海,忽然想到了什麽。
    “寶老爹,後山裏有人住嗎?”苗小小問。
    寶老爹愣了一下“後山都是竹子林和樹林,有野獸,住不得人的。”
    “哦。”苗小小有些失望。
    阿若笑盈盈的給寶老爹和馬胖子添上酒“阿爹,上次黎伯伯不是說在林子裏看見過人嗎?”
    寶老爹一拍腦門“對的,對的。他打獵的時候,是說林子裏有看過人。每年還有人從山那邊,爬上去賣茶的。”
    苗小小眼睛亮了“賣茶?也就是說裏麵可能有人住咯?”
    寶老爹喝了口酒“要問問黎伯了,他經常進林子裏去的。打兔子,打竹鼠。”
    馬胖子虛著酒過三巡的眼睛“竹鼠是什麽東西……”
    苗小小不由分說往他嘴裏塞了一塊雞“閉嘴啦!阿若姐姐,黎伯伯現在在家嗎?”
    阿若笑著“黎伯伯去鎮上啦,要明天才回來的。”
    苗小小舒了口氣,事情總算有些進展了。她又夾了一塊竹筍“阿若姐姐,你的手藝真好,幹脆去我們iur當廚師吧。”
    阿若一愣“‘哎呦啊’是什麽?”
    苗小小笑“是我們拍片子的總公司啦,很大的。你去當廚師的話,一定能改善我們的夥食!何叔以前就愛吃這種口味,等他回來了一定特別高興!”
    阿若笑了“不行啦,我要照顧阿爹的。”
    苗小小很大方“接阿爹一起去啊!我們那裏有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把阿爹的身體調理的棒棒的!”
    寶老爹笑著搖搖頭“謝謝啦,謝謝啦,我們去鎮子裏看過的,慢慢治要花不少錢的。不是什麽大毛病,忍忍就好的。”
    苗小小笑著放下筷子“不要錢的,我介紹你們去就不要錢的。阿若姐姐的手藝這麽好,我們花錢還找不來的啦!”
    “對!一定得去吾們那兒掌勺!爺這麽些年沒吃過這麽好吃的了!要不是怕給你們吃空了,早添飯了!”馬胖子說著舉起杯子“來,咱爺倆再走一個……”
    阿若笑著給他添飯去了。
    苗小小瞪著滾瓜溜圓的馬胖子“呆子!吃貨!你就是二師兄投胎轉世的!”
    夜風清冷,薄雲散淡。
    明朗的月光鋪滿了這個小小的村落。草叢裏偶聞蟲鳴,為夜色增添了幾分閑趣。林間淺淺的霧氣彌漫過梯田,被山風吹亂,沒入天際。星星點點的燈火,從屈指可數的窗戶裏透出暖意,將深藍色的夜幕妝點成遐想無限的童話世界。每一扇窗,都曆經了風雨和驕陽。隻要推開它們,你仿佛就能讀到無數段歲月釀成的故事。每個故事的主角都不盡相同,卻又彼此交錯,相互勾連。
    苗小小看著夜幕下的村落,她覺得自己的故事似乎完結了,卻又像是剛剛開始。實際上本就沒有所謂的和終點,我們的一生,隻是浩瀚輪回中的滄海一粟。我們被排列組合成現在的形態,或被人稱道,或遭人唾棄。無論如何,最終都將消散。構成我們身體的物質,將重組為另一種形態,然後再次等待著重複這一過程。顛顛倒倒,反反複複,無休無止的繼續下去。
    你和我,也許在遙遠的過去或未來,本就曾一心同體。從某種意義上,此刻的我們,毫無分別。
    善惡貴賤相去幾何?
    悲喜興衰相去若何?
    金玉滿堂不過三世而衰,
    白屋寒門怎奈朝夕一樂?
    “竹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馬胖子坐在黎老爹的屋子裏,想起自己昨天沒問完的問題。
    “就是吃竹子的大老鼠。”黎老爹年近七旬,看上去精神的很。
    “大老鼠?這東西逮來幹什麽?是吃啊是養啊?還是養肥了吃啊?”馬胖子對昨天的晚飯意猶未盡。
    黎老爹笑著搖頭“過去吃嘛。現在野生的太少了,不逮它了,都保護起來了。”
    馬胖子咂嘴“這不遭罪嗎,生態平衡一破壞,口福都盡光盡了。你說一吃竹子的耗子都能活不下去了,恨不能咱人類以後就直接吃竹子為生吧?”
    黎老爹笑著“竹鼠可以吃的,人工飼養的多的。”
    馬胖子撇嘴“那吃就得吃野味,人工養的誰吃?”
    苗小小瞪他“幸虧你不是真的二師兄,不然取經路上哪還輪得著妖怪們吃唐僧肉?你一路上能把妖怪都吃完了!”
    馬胖子一縮脖子“人都是佛門中人,不沾葷腥!可不能胡言亂語!……不過要說那些個妖怪也不都是葷的吧?我記得有幾個素的……”
    “歲寒三友你也下得去口?!”苗小小真想踹他。
    “那玩意兒嚼不動,你說怎麽就沒酸辣白菜成個精什麽的?”
    “都給做成酸辣白菜啦,還怎麽成精?”阿若在一旁聽的咯咯直樂。
    “醃蘿卜也行啊!”
    “再不閉嘴先把你醃了!”苗小小跺腳。
    “別介,爺閉嘴!爺還是個黃花大小夥兒呢,怎麽就稀裏糊塗進了宮了……”
    苗小小一腳踹上去,馬胖子安靜了。
    “黎老爹,我聽阿若姐姐說,你在後山看見過人?”苗小小總算繞回正題。
    “對的,看過好多次。”黎老爹笑著答道。
    “是同一個人嗎?”
    “兩個人,住在裏麵。一個人經常在的,還有一個人,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了。”
    “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男的。”
    “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
    “不是說後山有野獸嗎?他們住在裏麵不害怕?您有沒有問過他們?”
    “哈哈,害怕嘛……就不知道了。他們客客氣氣的,看見了,就笑笑。不說話的。”
    “那他們長什麽樣呀?多大年紀?”
    “一個男的,四十多歲,長胡子,長頭發。還有一個,短頭發,大眼睛,長得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