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淡月疏星。
    薑青瑤帶著夜靈芝在接近那個叫芽芽的小女孩，當然，她們並無直接接觸，薑青瑤隻是不斷在景區各地留下食物與藥物，引導那小女孩上前。
    葉晨隔著很遠感知著這一幕，但內心卻極不平靜，這真是死老頭給他的考驗嗎？
    從內心講，他覺得死老頭這樣做沒錯，甚至他還有幾分認同感。
    當然，那名小女孩的身世固然可憐，但葉晨也確實沒有為她做點什麽的打算，他隻是對雲夢澤這處秘境感興趣而已。
    至於那小女孩以及她族人的死活，從來都與他無關，更與葉家無關，優勝劣汰，從來都是大自然最基本的法則。
    人類建立社會與國家來改變了這一點，但嚴格來說社會本質也依然如此，更何況葉家超然物外，自然更不會去幹預這些。
    隻不過，葉晨遙遙看著薑青瑤樂此不疲的樣子，一時間感到有些惆悵，而那邊的薑青瑤似乎也感應到了他的注視，回眸一笑，兩人的意識在無形中交匯了一瞬。
    “……”
    葉晨唯有沉默，馬上收回了感知，有些無奈的苦笑了幾聲，很明顯，薑青瑤和他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心態。
    俠以武犯禁，她既天真又不諳世事，眼裏對世間的是非善惡界限區分很簡單，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隻求快意恩仇。
    想來靈界雖有大一統國度，但肯定也管不到像蜀山這樣的修行人，更何況還有其他無數道統？
    死老頭看似沒有為難他與薑青瑤，隻是警告了幾句，卻用這種難題來進一步告訴他，兩者的區別。
    明白了嗎？你們從來都不是同類人！
    “我該怎麽做呢？交白卷？”
    葉晨不想做這種選擇，其實他向來自由散漫慣了，而薑青瑤卻以一種極為意外的方式，闖進了他的生活裏來，到現在已經難以割舍。
    不知為何，在這種左右為難的時候，他卻沒由來的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他本以為絕不會出現在他心裏的人。
    良久的發怔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掏出了十一替他準備的那台手機，翻開通訊錄，果然有那個人的名字，林溪。
    “嘟……”
    很快，電話被接通，那頭的女人似乎也很意外，沒想到深更半夜會有人打來，而且是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葉先生，怎麽是你？”
    “嗯，我找林溪，她睡了？”
    葉晨先是一怔，而後才反應過來，這是林溪助理林維維的聲音。
    很快，電話那頭的林維維語氣微微嘲諷道“怎麽？葉先生連白天黑夜也不分了？”
    “不好意思，我確實有要緊的事，額……其實也不是很重要，如果她睡了，就下次吧。”葉晨感到有些尷尬。
    “下次？”
    林維維的語氣更加嘲弄了起來，“葉先生是覺得我家小姐三番兩次屈尊降貴來找你是很閑嗎？我倒希望沒有下次了！”
    “……”
    這一次，葉晨沉默了一瞬，而後眉頭皺了皺，不帶任何喜怒的反問道“明白了，我多問一句，這是林溪的意思嗎？”
    “葉先生，提醒你一下，我也姓林，這是不是我家小姐的意思不重要，你應當明白我這個姓氏背後的份量！”
    “原來如此，多有冒昧，打擾了！”
    葉晨麵無表情的將電話掛斷，而後歎了一口氣，所謂觀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隻是想找個人替自己分析一下。
    而他所認識的人裏麵，當屬林溪最為聰慧，且對他還有葉家也最為熟悉，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隻不過會被林維維如此強硬的拒絕，這倒是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之外的。
    想到這裏，葉晨不由再次愣住了，是的，為什麽自己在心裏覺得林溪會再合適不過呢？仿佛自然而然就生成了這種想法。
    明明再與她重逢以來，葉晨都是不斷拒絕她，更是早已劃清了界限，莫非真如死老頭說的一般，冥冥中一切都自有安排？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在黑夜裏異常清晰，葉晨猛然清醒過來，不再去想這些，仔細一看才發現林溪那邊又打了過來。
    他再次皺眉，接過電話後不由冷笑了一聲“林維維女士，我已經收到了你的提醒，但你沒必要來提醒我兩次吧？我這人還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開始健忘了！”
    “你在說什麽呀？是我呀，不是你說有事要找我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極為夢幻的聲音，隱隱還有些急促與難以掩飾的欣喜。
    但很快，那邊也似乎反應過來什麽，語氣一變冰冷道“怎麽？有人不許你找我？”
    葉晨馬上反應過來這次真的是林溪了，不由得幹笑了兩聲，道“沒有，剛才和你那助理聊了點不愉快的事，對了，你怎麽這時候還沒睡？”
    “你是在關心我嗎？”
    哪怕相隔很遠，也能感受到林溪極為歡喜的心情，語氣無比愉悅與滿足。
    “額……就當是吧。”
    葉晨苦笑了一聲，正想隨便找點什麽掩飾一下尷尬，林溪卻似乎明白了點什麽，很快就追問了起來。
    “你和青瑤姑娘在一塊吧？已經離開了葉家？位置上顯示你們如今在洞庭，嗯，你們是遇到什麽難題了嗎？”
    “……”
    葉晨被嚇了一大跳，接著才反應過來，十一就在自己身旁，林溪知道自己位於何處也並不奇怪，隨即才放下心來說起了正事。
    很快，他將自己在洞庭湖遇到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也表明了自己糾結於何處，難以抉擇。
    “明白了，你覺得這是爺爺出給你的難題，可你覺得爺爺是對的，但青瑤姑娘的感受你又不能不在意是嗎？”
    林溪聽完後長長歎了一口氣，很明顯語氣失落了下去，“你不覺得問自己未婚妻這種……嗯，與別的女人之間的情感問題很過分嗎？你怎麽想的？腦子壞了嗎？”
    “……”
    葉晨一時間呆住了，差點真覺得自己是不是秀逗了？但很快又意識到不對，哭笑不得道“別開玩笑了，可憐蟲，幫我出個主意唄。”
    “你承不承認是一回事，但爺爺肯定是更認我的。”
    林溪無比自信的冷哼了一聲，才終於談起了正事，“其實很簡單，你不是已經想好交白卷了嗎？”
    “我靠！”
    葉晨這次是真的被嚇了一大跳，驚的差點一屁股坐起來，這也太特麽嚇人了，她能得知自己位置所在還能解釋的通，難不成連自己想什麽都清楚？
    “這有什麽奇怪的？我們從小同吃同睡，我還能不知道你那臭屁性格？”林溪惡作劇般笑了起來，有一絲得逞的意味。
    “行，算你猜中了，那你覺得可行嗎？”
    葉晨這才鬆了一口氣，接著無奈歎氣。
    “當然可行，但不是最好的辦法。”
    “那什麽是最好的辦法？”
    “最好的辦法這不找上門來了嗎？”
    “……”
    葉晨瞬間沉默住了，而後不禁聯想起來，最後竟發現確實如林溪所說，找她就是最優解。
    “我替你大概分析了一下，這個秘境枯竭在即，隻剩下最後一根獨苗，但也命不久矣，爺爺隔岸觀火，或許早已將雲夢澤視為葉家後花園了。”
    林溪就這樣一口氣說了下去，令葉晨都傻眼了，她簡直就像是親身經曆一般，分析的頭頭是道。
    “可偏偏你帶著青瑤姑娘來了，不管有意無意間，以她的性格都會阻止這種事發生，而你處於中間左右為難。其實爺爺這並不是在考你，而是在隱晦的提醒你，你與青瑤姑娘絕無可能，隻是你自己不願承認這一點，對嗎？”
    “……”
    葉晨唯有沉默，臉色難看的可怕。
    林溪話語卻不停，繼續道“一方麵是葉家百年天運，另一方麵則是自己的所愛之人，確實難以抉擇，所以你來找我，希望我替你解決這個難題，可是……”
    她忽然語氣低落了下去，有些落寞的自嘲道“可你把我置於何地呢？讓另一個愛你的人來交卷，表麵來看你是遇到難題來找我了，實際上卻是做出了你的選擇，更能讓葉家所有人對我產生誤會，恐怕他們都會以為我是來虎口奪食……”
    “……”
    葉晨則是越聽越不對勁，到最後有些哭笑不得起來了，忙辯解道“喂喂喂，我可沒這麽想過啊。”
    林溪卻仿佛徹底想歪了，微微帶有哭腔的控訴道“嗬，你真的變得好自私！”
    這一刻，哪怕葉晨都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真是這麽想的了，竟生出了些許罪惡感，但他到底還是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果然，那頭的林溪已經輕笑了起來，揶揄道“不管你是不是這麽想的，反正我得把所有可能性都假設好，現在看來還不錯是嗎？”
    “……”
    葉晨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而後有些氣急敗壞道“我現在倒覺得你這種假設真不錯，不如你索性替我辦了吧！”
    “當然，不過既然想到了最壞的情況，自然也有最優解的方法，我可以接手雲夢澤，一方麵找最好的醫生救治那個小女孩，好讓青瑤姑娘滿意，另一方麵我便將雲夢澤徹底打造成葉家後花園，令葉家人對我讚不絕口，也替你解決了難題，如何，是不是三全其美？”
    “臥槽……”
    葉晨已經快頭皮發麻了，本來他就和林溪牽扯不清，這樣一來，以死老頭的性格，恐怕會摁著他的頭交給林溪逼其就範。
    莫非這也是死老頭設計好了的？
    想想也是，自己才幾斤幾兩，連薑青瑤手持上古神兵都對死老頭感到絕望，他就更是望塵莫及了。
    “可憐蟲，你就當我今晚沒打過這個電話好嗎？”葉晨苦笑了起來，欲哭無淚。
    “臭屁王，這可由不得你咯。”
    林溪得意的笑了起來，而後又語氣一冷“還是說你不希望看到皆大歡喜的場麵，而是真想令我一個人受傷？那我可告訴你，我也可以找出一個讓大家都哭出來的方法，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真當我可憐蟲了。”
    “行吧行吧，我服了您了！”
    葉晨徹底灰心喪氣了，像蔫壞了的茄子般泄了氣，而後就要將電話給掛斷。
    “等等！”
    而那邊的林溪卻不依不饒起來，又開口道“我幫了你逃了課，你該怎麽謝我？”
    “我謝你妹啊！”
    葉晨再也受不了了，氣得罵了起來。
    “不許說髒話！”
    林溪沒有計較，反而洋洋得意道“這樣吧，你吵醒了我，就負責哄我睡覺吧，就像小時候那樣，好嗎？”
    “……”
    葉晨思緒一下子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看似如此簡單的要求，簡直比揍他一頓還難受，隻得無奈道“你多大了，還要人哄？”
    “我睡眠從小不好，現在問題更大了，你就像小時候那樣講講故事哄哄我，這很難嗎？”林溪理所當然的道。
    “不會！”
    葉晨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嗯，那這樣，你就隨便講講這些年發生的事吧，如何？”
    “你不是都調查過了嗎？還需要說？”
    “我喜歡聽你親口說。”
    “……”
    葉晨再次敗下陣來，林溪則乘勝追擊。
    “你有個朋友叫多多吧，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死胖子而已，沒什麽特別的。”
    “嗯，那他父母對你很好吧？”
    “那是自然，還用你說？”
    ————
    被愛始終會被原諒。
    就這樣，葉晨語氣生冷的有一言沒一語應付著林溪，到最後，電話裏她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呼吸也勻稱了起來。
    他這才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立馬將電話給掐斷了，再說下去他自己首先就要崩潰了。
    但不管怎樣，事情得到了有效的解決。
    葉晨也不用再去為這些事費神了，他遙望著遠方波光粼粼的湖麵，內心難得的清寧下來，心中靈光一現，似乎知道該怎麽找出秘境所在了。
    一直以來，他都太過於依賴天眼了，這種天生自帶的超絕感知，令他遇到這種難題一向順風順水，都快忘了最原始的方法。
    葉知北從小傳授他坐忘心法，保持內心空靈，物我兩忘，有時候一靜坐下去就是數天，餓到饑腸轆轆才不得不醒轉。
    聆聽萬物生長，觀想天地自然，他已經許久沒做過這樣的基本課了。
    想到此處，他隨手在地撿了塊石頭，而後再次盤坐下來，以無量秘術將石頭定為中樞，準備通過最基本的觀想坐照，來解開雲夢澤秘境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