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撥雲見日
字數:6720 加入書籤
神遊物外,聆聽萬物生長。
葉晨全身心投入到觀想中,竹林幽靜,他手捧著一塊石頭,呼吸也一點點在放緩,最後幾近於無。
期間,薑青瑤與夜靈芝也回來過,看著這一幕都有些發怔,唯有夜靈芝調皮的在葉晨頭上踩來踩去。
“小家夥,別鬧了,沒用的,這是天宗的坐忘心法。”
薑青瑤很快便明白過來了是怎麽一回事,抱著夜靈芝離開了這裏,一大一小沒了人管著,徹底放飛自我,玩的不亦樂乎。
日升月降,就這樣,葉晨一坐便是三日,到了第三天,他整個人的氣息已經與路邊的一塊頑石沒什麽區別。
又一個夜晚來臨,烏雲遮蔽了夜空,緊接著狂風暴雨轉瞬而至。
伴隨著陣陣雷鳴,狂風呼嘯席卷竹林,瓢潑大雨洗刷山野,而葉晨依舊一動未動,徹底進入了無物無我的空靈之境。
直到後半夜,暴雨漸漸停歇,夜空再次恢複晴朗,烏雲漸漸消散,殘月高掛。
空山新雨後,山野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夜風徐徐,茂密的竹葉隨風搖曳,蟲鳴聲此起彼伏,悅耳動聽。
“啵~”
隨著一聲輕顫,許久不見動靜的葉晨身上終於有了反應,隻見他如頑石般的灰色體表外逐漸爬滿了枝蔓,他雖未睜眼,但感知已經在恢複,目之所見生機勃勃,景色一陣幻滅不定,眼前的世界徹底大變樣。
漫山遍野的竹林歪歪扭扭,仿佛天搖地動般在倒轉過來,夜空那輪殘月也漸漸變得圓滿,流水潺潺,一條小溪蜿蜒而過。
月光下,葉晨捧著一塊石頭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景色逐漸平穩下來,他已經出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沿著小溪向前,水麵逐漸變得開闊,兩岸的蘆葦隨風飄蕩,紛飛宛如夢境,秋風起時,晴雪滿灘。
直到走到河流的盡頭,一片連綿不絕的大澤映入眼簾,水天一線,煙霧繚繞,在月光下氤氳出夢幻般的光彩。
葉晨靜靜看著這一幕,而後心有所感,驀然轉身望去,隻見大澤的另一個方向,一座古村寧靜的坐落於夜幕下。
他目力極好,遠遠便望見了村口的一口古井,以及一座牌坊,上麵的文字早已難以看清,隻是通過辨認後才發現竟像是先秦時期的小篆字體。
“君山……”
葉晨輕輕歎了一口氣,認出了最關鍵的文字,也明白自己終於找對了地方,這便是秘境所在,也是那小女孩的家。
夜幕下,整座古村寧靜到有些詭異,青牆綠瓦,建築風格與古老的先秦時期很像,足有數百戶人家,很多屋簷下掛著一串串風鈴。
“叮鈴……”
夜風拂過,鈴兒輕輕蕩,聲聲入愁腸,像是昔日的往事在隨風飄蕩,長夜難明。
葉晨緩步上前,從始至終他都捧著那塊石頭,從某種意義來說,他的人還在外界,隻不過意識隨著這塊石頭進來了而已。
因此,對於這個秘境內的天地來說他就像不存在一般。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隻見古村裏一個蹣跚的小身影慢慢露出了身形,走過漫長古道,來到了村口古井前。
“咯吱……”
小女孩正是芽芽,她費力的搖晃著井口的木架,才勉強打上來了半桶水,拿瓢舀起後咕咚咕咚就喝下去幾大口。
隨後她又不斷在身上翻找著,掏出了一盒與此地環境相當違和的藥片,極為認真的辨認著上麵的字體。
“我見過這東西,阿娘說是我們最缺的仙藥,吃了病就會好起來,可惜阿娘她……”
說著,小女孩的眼眶便紅了起來,淚水奪眶欲出,又斷斷續續哽咽道“阿娘,芽芽會……會好好活著的,這幾天有位好心的姐姐經常故意留了吃的給芽芽,這仙藥便是她故意落下的……”
或許是情緒太過於猛烈,她髒兮兮的小臉忽然有些不正常的紅暈,緊接著劇烈的咳嗽起來,臉上的皮膚竟有些潰爛的征兆。
葉晨遙遙望著這一幕,眉頭不由皺了皺,卻依然古井無波,他隻是好奇,這小女孩明明病入膏肓,卻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隻見小女孩手腕上一枚玉鐲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她臉上潰爛的部分又漸漸消退了下去。
“原來如此……”
葉晨心中自語了一句,有種撥雲見日之感。
“誰?”
忽然,小女孩驚恐的轉過頭來,望向了葉晨的方向,臉色大驚道“是誰在那?”
見此情形,葉晨為之一怔,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現在不過是一塊頑石而已,隻有意識的存在。
而這時,小女孩已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小臉上寫滿了好奇,怯怯的開口道“我……我看不見你,但我知道你在這的,大概就在這塊石頭的位置,對嗎?”
“……”
葉晨神色一動,而後眼神訝異了起來,一時不明白是因為她手上那枚玉鐲的原因,還是她靈覺竟敏銳到如此程度。
“阿娘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她和阿爹會一直在天上看著我,阿娘是你對不對,你來看芽芽了對不對?”
小女孩急促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淚如雨下,“嗚嗚,阿娘我好想你,你總說我長大了以後要堅強,芽芽不想長大,芽芽要阿爹和阿娘,芽芽真的好孤單……”
“……”
葉晨心裏一抽,神色變得複雜難明,但最後他隻是再次歎息了一聲,而後轉身就要離去。
“阿娘,你要走了嗎?別走,求求你,不要丟下芽芽一個人,嗚,我好害怕……”
小女孩徹底崩潰了,似乎是感應到了葉晨將要離去的氣息,前所未有的慌亂起來,焦急惶恐的跪坐在石頭前,哭的肝腸寸斷。
“臥槽,你是人啊?”
正要離去的葉晨身形一僵,臉上閃過無數種心緒,更多的則是強烈的不忍,哪怕他再如何心如鐵石,也不忍的別過了頭去。
失去了家園的人,也失去了做人的尊嚴,更失去了祖祖輩輩的姓氏,誰來為孩子拭去眼角的淚水?
修行得道,莫非一定要太上無情嗎?
這條路究竟通往何方?
在這一刻,葉晨攥緊了拳頭,生平第一次有些懷疑自己,內心更是掀起驚濤駭浪,最後他眼神一點點堅定了下來,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
緊接著,他毫不避諱的流露出自己的氣息,以心神控製著地上那塊石頭,在地上快速寫了幾個字。
隻不過這一幕在那小女孩眼裏就完全不一樣了,在她視角裏,地上那塊石頭自己動了起來,嚇得她不住往後縮。
而葉晨並不理會小女孩驚恐的神情,他盡量模仿著先秦時期的小篆字體,寫下了一行字。
“我不是你阿娘,你別怕。”
小女孩驚恐過後,總算也認出了這行字,嘴裏默念了起來,而後又轉變成強烈的好奇,不禁問道“那……那你是誰?”
葉晨繼續唰唰唰的寫了起來。
“你是那位給我留食物的神仙姐姐?”
“對!是我!”
“天啊,你怎麽進來的?”
看得出來,小女孩很不可思議,在她眼裏這幾乎是天方夜譚。
“芽芽,我想幫你,可以嗎?”
“啊?真的嗎?”
小女孩又驚又喜,但很快卻又鼻子一酸,哭訴道“姐姐,你為什麽不早點出現呢?那樣就可以救我阿娘了,嗚嗚……”
“……”
葉晨寫字的手又是一僵,就連意識也一陣強烈的不穩,險些隨風而散,但他很快拋開這些心緒,繼續寫了下去。
“來外麵的二妃墓找我,好嗎?”
這一次,小女孩久久沒有理會,她再次崩潰了,無助的坐地大哭,天地不仁,留下她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活在這世上。
而這時的葉晨已經難以堅持下去了,此地沒有靈氣,枯竭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他的意識難以存在太久,除非真身前來。
“芽芽,我等你,一定要來找我!”
寫完,葉晨再也支撐不住,意識隨風而散,隻剩下那塊石頭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以及那小女孩無力的痛哭聲回蕩在夜裏。
不知多久,芽芽才回過神來,怔怔望著地上留下的最後一行字,瘦弱的身軀一抽一抽的,漸漸停止了哭泣。
外界,葉晨雙目猛然睜開,徹底蘇醒了過來,他長歎了一口氣,環繞四周一圈後,感到身上有些異樣。
他一臉無語的摸了摸身上,頭上戴了個花草編織的花環,臉上更是畫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不遠處,薑青瑤一臉惴惴不安的盯著他,感應到葉晨的目光後,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但又馬上低下頭去,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臉不知所措。
“……”
葉晨則哭笑不得,擦去臉上的塗鴉,打趣著道“還好,青瑤你沒寫到此一遊。”
見他並未生氣,薑青瑤卻隻是勉強一笑,再次低下頭去,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葉晨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有種不好的預感,狐疑道“發生什麽了?”
“公子,我……”
薑青瑤張了張嘴,哭喪著一張臉,像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而葉晨也終於意識到哪不對勁了,立馬問道“小家夥去哪了?”
薑青瑤“……”
“……”
葉晨也無語了,一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又惹禍了,不可思議道“你不會把它弄丟了吧?”
薑青瑤這次終於有了反應,驚慌失措的解釋了起來“不是這樣的公子,其實我也……額,好吧,確實是我看丟了。”
她慌亂的開著口,但卻像是又實在不知道怎麽說這件事,最後垂頭喪氣的捏著衣角承認了這一點。
天啊!
葉晨撫著額頭,徹底被她打敗了,黑著臉道“小家夥是怎麽在你眼皮底下不見的?不會被人拐跑了吧?”
“不可能啊!我到處找了,誰能在我眼皮底下拐跑他?”薑青瑤馬上反駁道。
“是啊,誰能呢?”
葉晨給了她一個白眼,又好氣又好笑,“那他去哪了?”
“對啊,小家夥去哪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額頭上滿是黑線,另一個則用天真無辜的大眼望著他,有種清澈的愚蠢。
葉晨也徹底服了,一個大迷糊看著一小迷糊,不特碼出事才怪呢!
但他很快也反應過來,天底下能有幾人可以從薑青瑤身邊帶走夜靈芝?
放眼當今世上,除了那死老頭幾乎沒人能做到這一點,這是不可能的!
那麽便隻剩下了一種可能,夜靈芝乃天生靈根,它誤打誤撞進了雲夢澤秘境,就此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明白這點後,葉晨有股吐血的衝動,自己怎麽能忘了這一點,雲夢澤他都還沒來得及探索,萬一有什麽危險該怎麽辦?
但是如今急也沒用,隻有那個叫芽芽的小女孩過來找他,才能帶著薑青瑤過去,否則縱使意識能進去,真身過不去也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