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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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眾家仆皆聽聞了清秋兒離開之事,與她相熟的幾個丫鬟都免不了暗自垂淚,隻是芩氏不許眾人聲張,因此並無人敢多說些什麽。
    顏兮自昨日之後,也不知是因為夜晚受了涼還是心有鬱結,就有些病怏怏的,一連幾天也不見好轉。
    一日,天氣格外清朗,豔陽高照於澄澈天空之上,萬物皆籠了層暖融融的金光。這大概是晚春裏最好的時候,空氣中既沒有夏日那般沉悶燥熱,亦沒有一絲冷人之氣。
    於這一日,顏兮請命於芩氏後,便去看望哥嫂。
    芩氏因為她這幾日在府上一直不怎麽開心,便想讓她散散心也好。於是臨行前又悄悄囑咐了吉承,天氣大好,一時也不必急著回來。
    顏兮到了二哥府上,卻被告知從朔已去了宮中,恐怕一時三刻也回不來。於是隻好先行去問候嫂子。
    彼時司徒沐容正半臥在榻上。榻前燒著幽幽熏香,煙霧嫋嫋。她半蓋著一條紫色輕容薄紗,隻著了中衣,依舊是淡淡鵝黃之色,未戴絲毫金銀玉石,卻顯得十分高貴。她眼眸微閉,膚若凝脂,打遠處一瞧,就如安置於工筆畫卷中的女子。
    顏兮叫幾人在房外候著,自己走進去,輕輕叫道:“嫂子。”
    司徒沐容緩緩睜開眼,看到顏兮的一瞬眼中含著喜色,坐起身子伸出手將顏兮拉來身邊坐下,笑說:“兮兒,來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卻叫我連準備都沒有。”
    顏兮道:“嫂子還需要準備什麽?脂粉未施卻已是傾國傾城了。”
    司徒沐容低頭輕輕笑笑,喚了身邊丫鬟,吩咐道:“去拿些新鮮瓜果梅子,再做上些糕點。今日微熱,綠豆糕最好。再沏壺茶,我記得兮兒喜歡白蘭花茶。”
    顏兮心中一暖,也暗暗佩服,與司徒沐容見麵不多,她卻如此用心記得,可見其心思縝密。
    丫鬟下去後,顏兮才問:“嫂子,今兒天好,怎麽還在這兒打盹,不出去走走?”
    司徒沐容笑了笑,用手輕輕撫了小腹,並未言語。
    顏兮見後,頓時明了,恍然大悟說:“我竟把這麽大的事給忘了。”
    說罷去看他小腹,卻未見隆起,不覺一愣。司徒沐容知道她的疑惑,心頭好笑,說道:“女人有孕,哪有一下子肚子就鼓起來的。如今才兩個月,自然看不出什麽。”
    顏兮掐指算了算,喜道:“我聽娘說懷胎十月。這麽說,寶寶出生時正好是除夕呀。”
    司徒沐容道:“也不一定就是滿十個月。隻是除夕出生確實是好兆頭。就承兮兒吉言了。”
    二人說著,丫鬟已端上來茶葉與瓜果點心。司徒沐容也見天好,便起了身與顏兮一同坐到房外院中。
    顏兮吃了兩口糕點,連勝讚好。司徒沐容便吩咐丫鬟將剩餘的都包好一會兒叫顏兮帶回去。
    顏兮又喝了口香茶順順,這才道:“說來,我二哥不好好在家陪著嫂子,又去宮裏做什麽?”
    司徒沐容聽後,目光忽有黯淡,卻立時掩蓋住,說:“聽聞是王上喚他去的。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事。”
    她的目光,卻未逃過顏兮的眸子。顏兮聯係這幾日父親口中王上為西北戰事不得安寢,又見司徒沐容如此模樣,心下頓時猜到一二。她一時默然,卻不敢再多說什麽引司徒沐容難過。吃了兩口,又想起清秋兒的事,如哽在喉又無法與司徒沐容說起。心下更難受。於是便又聊了兩句離開了。
    出了將軍府,頓時覺得這萬裏無雲的晴天此刻也不能叫人開心了。顏兮立在馬車前,長歎一聲。心中滿是擔憂與苦澀。
    吉承見狀,便問:“天氣好,想出去玩兒麽?”
    顏兮眸子瞬時一掃黯淡之色,看樣子是頗感興趣。卻又轉念想起那時與吉承偷溜出去逛夜市的後果,便稍有猶豫。
    吉承笑了笑:“是夫人允許的。”
    顏兮聽後大喜,便同孔馮賀,淩冬兒與吉承幾人去了城郊一處花田。
    那花田本是一位商人買下來的,他看準當今文妃喜歡花,因此雇人在此種植些異域稀有花卉,再運到王宮之中,因鮮花名貴因此一時也大賺了一筆。可因為有一次手下人引進了些折眉花,一時沒有通知商人便送去宮裏。這折眉花本意是使人望之折眉而喜,誰知送去宮中文妃聽這花名大怒。原來文妃名中有眉這個字,折眉二字在文妃看來就是對她的大不敬。震怒之下告了王上,將商人處死。
    因此這片花田的種花人皆盡數散去,再無人問津。一些嬌柔的花便很快枯死了,倒卻有些
    堅強的花的種子一經撒入土壤,雖無人看護,卻憑著風吹烈陽自行成長。
    眾人到時,遠遠看去,無際無邊的花園在這個季節竟開滿了各色鮮花。清風中如海洋般起伏綿延,香氣瞬時飄飄入鼻。雖略顯雜亂,卻又是亂花入眼別有番風情。
    幾人下了馬車,頓時被眼前花海吸引。倒隻有孔馮賀年紀大些,考慮更周全,便說與車夫在此等候,讓顏兮等三人去散散心再回來。
    三人於是往花田深處走去,這裏的花多是從異域送來的,有許多新奇未見的品種,妖豔絕麗,清幽淡雅之品種皆有之,顏兮越看越喜,抬頭時總能見到前麵有有些新的花式沒有見過,於是拉著吉承與淩冬兒越行越深。
    又多走了數百步,已不可得見孔馮賀等人了,花海漫漫,又很難尋得方向,淩冬兒便略有些慌了,忙拉住顏兮說該回去了。
    而顏兮還正陶醉於花海之中正自欣喜,哪裏肯依,非要拽著淩冬兒再行。淩冬兒無奈,去看吉承。吉承看了看顏兮,便對淩冬兒說道:“回去的路我還記得,隻要日落前離開就無礙。”
    淩冬兒這才不再多說什麽,隻得同意。
    三人這才說笑著往前又走,沒走幾步卻忽然聽到前方傳來悠悠笛聲。
    那笛聲悠揚寧靜,曲調婉轉優美,如同水流般徜徉在花海之中,隨著滿是花香的清風飄揚在空中。仿佛曲中亦有含香,流轉間浸染了這漫漫花田。如此美景有這樣笛聲相配,不禁讓人陶醉。
    三人對視,都有意去尋吹笛之人,便隨著聲音尋去。走了一會兒,便見遠處花田之中有一處小土坡,土坡上有一棵梨花樹。正隨風洋洋灑灑落著雪白梨花。那吹笛之人正坐在樹幹那邊背著身子,隻露出衣闕一角,卻可辨知是名男子。
    顏兮停在原地,靜候此曲終了。這才著空說道:“先生吹得一首好曲子,在花海中有如仙音一般讓人聽了倍感舒暢。”
    男子聽到有人說話,便站起身從樹後走了出來。
    隻見他年約二十,身穿一件淺藍色素樸長褂子,烏黑的頭發隨意綁在身後。見到幾人,微笑行禮,舉止很是得體大方,當真君子端莊,溫良如玉也。而更難得的是,此人生得十分好看,雖不比子明那般華貴俊美,卻也是品貌端正,氣質絕然。
    男子對顏兮溫爾一笑:“攏風田荒廢許久,少有人煙。想不到今日竟有人會行到這裏。”
    顏兮驚喜道:“攏風田?原來此處叫攏風田麽?竟有如此好名字。我們來這兒,也是因……冬兒念起此地有處花田,曾是供應皇宮花卉之所,一時好奇便尋來了。”
    男子聞後,望向顏兮口中所言的淩冬兒,對她歎道:“想不到世上還有人會想起這地方,也當真不枉鍾齊那許多年傾注的心血。”
    淩冬兒一愣,上前一步,急忙問道:“先生認識鍾齊先生?可知他當初是否當真——”
    話說一半,硬生生地止在了喉中,秀眉微皺,容情十分擔憂。
    男子沉默片刻,緩緩道:“他的確……早已被降罪賜死了。”
    淩冬兒默然,深深垂首,長歎一聲:“早便聽聞之事,隻是一直還抱有幾分期冀,如今……卻是連期冀也沒有了。”
    男子見她模樣傷心,問道:“姑娘與鍾齊相識?”
    淩冬兒點了點頭,回答:“也曾有過數麵之緣,鍾齊先生為人寬厚善良,卻不想……”
    因是文妃降罪,縱使是枉死,淩冬兒也不敢再說下去。誰料那男子卻接過話去,毫不避及地說道:“卻不想小人心胸狹窄,處處以惡意度人,當真枉死。”
    淩冬兒料不到他如此大膽,聽後一驚,閉口不敢再說。
    顏兮適才本還想問那男子尊名,可聽他如此說,自己反而不便追問。否則倒像是想知曉他的名字再去將他的大不敬之話傳出去似的。
    那男子倒也沒有自報名諱之意,亦未詢問三人來由。隻調轉話頭說起適才所奏那首曲子,原來是他自己所創,名為攏風曲。他常來此處,因風景優美又十分清靜,且是故人之處,也多少緬懷。
    顏兮聽後十分欽佩,說:“那曲子十分的好,調子有幾分像梅花落,卻又更婉轉清幽,而少了幾分傷感。我還在想是哪位名家之作,想不到竟是先生所做。”
    男子謙虛笑笑,道:“小姐竟通音律,在此等僻靜之地能尋得一知己也是難得。”
    顏兮又誇讚一番,又道:“隻是……”
    男子見她言辭猶豫,卻仿佛知曉她要說什麽一般,笑意深濃,說道:“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顏兮眨了眨眼:“先生莫怪,隻是方才聽得先生笛聲中,卻有一處音律不順之處,我離著稍遠些,也興許是我聽錯了。”
    男子嘴角上揚,並不惱怒:“古書中有言,曲有誤,周郎顧。想不到小姐竟能辨得,實在難得。”住了住,拿過身後長笛,低頭細看,歎道:“我因思念鍾齊,又想到他白白含冤而終,神思遊離,便將宮羽吹成了商角。”
    這時,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吉承,忽然開口淡淡說:“隻要把宮羽後麵的角音改為徵,那商角徵之音亦可。”
    其餘三人一愣,男子在心中思索片刻,心頭一喜,便拿笛子來試。隻聽經吉承所改,的確便音律通順,且又與曲調相合。
    男子道:“想不到小兄弟在音律上亦有如此造化。夏某今日當真偶遇知己了。”
    吉承眸子微垂,淡淡回道:“先生謬讚。”
    顏兮麵露驚喜之色,轉過臉去問吉承:“你通曉音律,我竟現在才得知。吉承,你還有什麽不會的?”
    吉承看向顏兮,輕輕一笑:“我不過隨口說的,碰巧說對罷了。要說不會,倒是許多天都解不開一道棋局。”
    顏兮頗為得意:“我早就跟你說了,那殘局我想了整整三日,怎會那麽輕易就叫你解開。”
    吉承便微笑逗她:“再有一日,也差不多能解開的。”
    顏兮果然很不服氣:“怎麽可能,我原是想著要解這局少說也得七日的。你別說大話。”
    二人在旁倒一言一語說了起來。男子見那少年本來神情冷淡,對那少女說話時卻不自覺麵露微笑,又聽二人所言之話,心中倒也了然一二,便在旁微微一笑。
    淩冬兒趁二人說話之際,在心下思索再三,轉頭問男子:“我聽方才說,先生姓夏?那先生……可是臨陽人士?這姓大概是那邊才有的。”
    男子笑著頜首,說道:“與諸位投緣,也不敢再有隱瞞。在下臨陽,夏嘉。”
    顏兮還正與吉承說著,聽到這個名字,忽然就止住了嘴,不可思議地轉頭去看男子。淩冬兒也愣在了原地。
    顏兮再次細細打量他,見簌簌梨花前,他衣闕翻飛於風中,右手執笛,謙和有禮,卻又姿容氣度卓爾不凡。
    顏兮瞪著眼睛問道:“你就是今科狀元夏嘉?”
    夏嘉謙和再次行禮:“正是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