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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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兮本想當日午後回從府看望雙親。
此外,她也想親自去將軍府看望司徒沐容,畢竟阿凖誕生不久,司徒沐容還未出月子,就得知噩耗,不知此刻將軍府又該亂成什麽樣子。司徒沐容雖然性情溫和,骨子裏卻極其重情重義,顏兮擔憂她恐會出事。
誰料,采風卻恭敬地跪在屋門前攔住了她。
“夫人方嫁入府中,按王室規矩需過九日方可與三王子同回娘家。至於將軍府,此刻正做喪儀,夫人萬不可去壞了新婚喜氣。”
朱夏兒見采風處處以規矩壓著顏兮與從府眾人,早便看她不順,此刻更是氣結,怒斥道:“將軍是從家二少爺,小姐的親生哥哥,哪有連最後一麵都不讓見的道理?老爺夫人此時恐怕已不知傷心成什麽樣子,為什麽不讓小姐盡兒女之責?”
采風仍低著頭,未有絲毫動搖,她神情態度不卑不亢,有力回應道:“夫人請謹記,夫人已是王室中人,做事就要有王室分寸。規矩便是規矩,便要遵守。若壞了規矩,不僅是夫人一人,恐怕整個王府都要遭受牽連。”
朱夏兒越聽越氣,上前一步剛要發作,淩冬兒便忙攔住了她。淩冬兒朝她搖了搖頭,而後轉身對采風說:“我家小姐自然懂得規矩遵從禮法,不會做出任意妄為之事,隻是法外也不外乎人情吧?”
采風回道:“奴婢隻是奉命行事,是否要外乎人情,奴婢也不敢做主。隻請夫人靜候,一切待三王子回府定奪。”
說罷,她又補充:“除此之外,還請二位盡早改口對夫人的稱謂。也不要依著性子隨意吵嚷。畢竟這已非從府了。也請夫人對仆從多加管教,莫要引來旁人非議。畢竟夫人此刻一言一行均代表的是寧宮府。”
“你怎可對主子這樣講話!還不快謝罪?”淩冬兒驚詫地說。
采風抬頭目視幾人,毫無畏懼,依舊平淡地說:“奴婢說得沒錯,何罪之有?”
如此,饒是淩冬兒性格沉穩內斂,也對她竟敢出言訓斥顏兮而氣憤,而朱夏兒更是一怒之下便想上前理論。
就在這時,顏兮卻突然攔住了二人。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自她得知兄長死訊,卻又被困在這寧宮府中隻能尋生僻角落痛哭之時,她其實已將幾個字默默記在了心裏。
今時不同往日。
那采風乃寧宮府中人,能被派來侍奉自己左右,必是很得子明放心的人。如今縱使一時氣急發落了她,子明回來時恐怕也會替她求情。再者自己方來府上一日,多少眼睛正在暗處盯著她的舉動,往大了說,恐怕全青龍的人都想捕風捉影打探些什麽。這時她又怎能第一日便發落一個丫鬟。
況且,此時她心係父母兄嫂,根本無心這些。
這日在等候子明時,淩冬兒卻忽提起一人。
清秋兒。
顏兮聽這名字,心中一動。疑惑聽她再說,這才得知原來清秋兒母親早逝,父親後來又娶,後母嫌她在家中累贅,這才將她托人從鄉下送來了青龍大戶人家裏做丫鬟,那意思恐怕也是讓她此生是死是活莫要再牽累本家人了。因此那時她被芩氏趕出從府,雖無處可去,可也不敢就這樣回鄉裏受後母白眼。
淩冬兒的父母卻均在青龍,家中雖不富裕,倒也衣食不愁。她與清秋兒,朱夏兒她們情同姐妹,實在不忍見清秋兒流落無依,便暗中托父母將清秋兒接到家中,讓她幫著裏外打點著,起碼先有個落腳處,再做日後權宜。
顏兮聽後唏噓不已,幾個丫鬟素日跟在自己身旁,相熟如姐妹一般,可清秋兒平日裏話少,縱使大家談天聊起來,也隻在旁安靜笑著聽眾人講話,從不主動說起自己。她卻不知原來清秋兒家中還有這麽一段事。也不知原來清秋兒是一直在青龍的。
“還不止呢。”朱夏兒在旁稍有怨怪地說:“昨日小姐大婚,其實清秋兒那丫頭也是來了的,隻是沒有請帖,也無法進來,隻好在府外人群中默默看著。宴席時奴婢路過大門,隨眼往外撇了撇,才見一人一直癡癡地站在門外,身形極像秋兒。好不容易求了門前守衛,才得在門外與她說了幾句。”
顏兮心頭很不是滋味,忙問:“那……她如今可好?”
朱夏兒模樣也甚難過,全然沒有了往日嬉鬧的神采,歎了口氣:“哪兒能好呢。我當時對她說讓她別急,我再回來向小姐求情,小姐方才大婚,這時如果提出再要個丫鬟,那三王子必得同意的。可她卻不住搖頭,說‘我已沒臉麵再見小姐了。況且小姐剛嫁來寧宮府,如今身份不比從府時,身為王子妃是容不得出半分岔子。不要再為我多生枝節。’”
顏兮垂眸沉默不語,她知道朱夏兒話中有話,想讓她求情將清秋兒再要回身邊來。可是畢竟清秋兒當初是被母親趕出從府的,這件事凡是有心者一查便知。再者如今身邊又多了采風,恐怕一時開口再要侍婢,傳出去也未免招惹“王子妃驕橫”之閑言來。她自己倒也罷了,可從朔之事對她打擊巨大,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並非隻為自己活著,她還背負著整個從府的命運。她忽而畏手畏腳,不敢出任何岔子。
朱夏兒見她不答,也有些嗔怪,衝動地說:“我那時還道清秋兒多慮,小姐最疼愛我們幾人,一定會為咱幾個出頭。沒想到竟是我說錯了。”
她一說完,淩冬兒便在旁開口斥道:“夏兒!”
淩冬兒見顏兮隻垂著眼睛看著地麵,自始至終未反駁什麽,心下十分疼惜。她也有些惱怒,轉頭對朱夏兒說:“秋兒素日雖寡言怕事,心中卻比你細膩明白得多。你道我們還在從府,可以任意妄為麽?小姐心裏煩悶,你不安慰著也就罷了,怎的平生生地給小姐添堵?”
朱夏兒本來經采風一事心中的氣憤就沒發泄出去,此時見淩冬兒也不幫著自己為清秋兒說話,更是氣惱,說道:“我添堵?我若不為小姐好,方才何必出頭為小姐說話!結果卻讓人家占了口舌之強,我反倒滿頭灰呢!清秋兒和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她如今是什麽情形你也並非不知。都是從府裏出來的,我們在這兒吃香喝辣。她卻在寒風裏站了一天隻為遠遠瞧瞧小姐,你不心疼,我卻不能不為她出頭。如果我都不說,她這一生難道隻能在寒屋草舍中孤獨度日?”
清秋兒此時暫住淩冬兒父母家,本是一番好意,卻成了朱夏兒口中的“寒屋草舍”。便是淩冬兒,也不由動怒了。
可她畢竟與朱夏兒性子不同,她一動怒,不似朱夏兒那般唇槍舌劍,反而是不再言語。
朱夏兒在她的沉默間也意識到自己一時口無遮攔,說錯了話,便也咬著嘴唇不再做聲。
一時間,這錦繡屏風,流蘇帳幔的華美屋子裏流淌著怒氣過後的凝重與寒冷,那冉冉熏香飄搖間回蕩屋內,卻讓人如芒刺在背。
顏兮閉了閉眸子。
她早就知一旦離開從府,嫁入王府,那日後必定是少有安穩,如有一仗。
可這仗還未打響,甚至連頭都沒開,她竟已潰不成兵。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任何人想要先開口講話。
過了許久,顏兮忽然站起身子,在冬夏二人的驚愕中,走到門前以手推門,微微側頭對她們二人說:“我去看她,你們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