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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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顏兮再無它言,隻遣走了所有人,自己哭了一夜。
翌日,她原本是想回從府看望父母,不料清晨醒來時覺得身子疲乏,四肢無力。淩冬兒一探覺她周身滾燙,忙叫了大夫來診治,子明聞訊亦是匆忙趕來,陪伴了大半日才因有其他要事而離去。
顏兮燒得厲害,吃下藥去更覺昏昏沉沉,一時間神思迷離,卻呢喃喚著:“吉承呢……”
朱夏兒一歎,一邊為她換額上的手帕降溫,一邊說:“小姐,你昨晚那樣罵了人家,今天怎麽還想著他呢?”
其實顏兮氣消了之後,剩下的隻是自責和後悔。她那時發脾氣,一半或許是為了眾人瞞她,可另一半是責怪自己沒用,雖平日裏總被人誇讚機靈聰慧,卻什麽要緊事都幫不上身邊之人,反而要他們無微不至地保護自己。
吉承凡事都向著她,在他眼中,任何人的健康都無法與她的安心快樂相比,其實又何錯之有。最沒有資格嗔怪吉承的,其實恰恰就是她了。
一麵享受著保護,一麵卻又責怪,這樣的事豈非可笑。
想通了這些,顏兮在病中又羞又愧。又見吉承一直未曾出現,便很想見他一麵。
哪怕隻是見他朝自己輕輕一笑,說一聲“大小姐。”
可吉承卻未出現。
到得傍晚時,子明與一年約二十上下的男子同來,他麵色不是太好,似乎是午後時聽到了些不好的消息。可見到顏兮,仍舊展顏摸著她的額頭,親自喂她吃了些藥。
而後,他有些麵露為難地說:“兮兒,你生重病,我本該一直陪著你。隻是……朝中突然出了些十萬火急之事,非得要我處理不可,恐怕要離府數日——”
他話未說完,顏兮便在床上搖了搖頭,費力一笑,虛弱道:“無妨。我隻是受了風寒,有淩冬兒她們在旁照料就夠了。正事為要,你不必掛心於我。”
子明微微歎氣,又喂她喝完了藥。這才站起身,引過身邊男子,說道:“這是江太醫,王後聽說你病了,便說江太醫年級雖輕,醫術卻十分高明,非要讓他再來瞧瞧你的身子才肯放心。”
那男子個頭雖不矮,麵上瞧著卻很是顯小,皮膚細嫩比女人尤甚,眉眼雖不十分俊朗,卻也算是秀氣,笑眯眯的模樣很是討喜。
他忙行禮,信誓旦旦地說道:“下官江半,雖醫術不精,可王子妃放心,下官定會醫治好您的!”
子明又叮囑再三,將一切安排妥當,才與門外侍衛一同離去。
顏兮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心中一涼,又咳嗽了好幾聲。
江半便問了在一旁的朱夏兒,顏兮在服何藥,又有何症狀。之後又以絲絹掩在顏兮腕上為她把脈。
然而一麵把脈,江半的麵色卻愈加不好,蹙眉再三確認著又試。
朱夏兒看得著急,便問到底情形如何。
江半麵露難色,猶豫著說道:“王子妃怕並非是一般風寒,而是……肺癆。”
朱夏兒大驚,道:“好端端地怎會得了肺癆,你可莫要胡言!也有別的大夫診斷過,說就是風寒啊!”
江半被她忽而的叫聲嚇了一跳,支吾說道:“我……王子妃身子發熱乏力,喜出虛汗,又伴有咳嗽,且脈象虛浮。該是肺癆錯不了。”
“這……”朱夏兒慌了神,忙去叫來淩冬兒。而采風也恰巧在旁,便也一同進來,得知原來是肺癆,采風馬上說:“肺癆易傳染,該告知府中人不可擅自前來,以免擴散。我們也該出去,有了應對再進來不遲。”
朱夏兒便不的,倒像嫌小姐不吉似的。這裏自有我和冬兒姐姐,又有你什麽事?”
采風看了朱夏兒一眼,也不再言語,匆匆離去了。
府中仆人聽聞是肺癆,也多怕被感染,都不敢往顏兮住處走動。她身邊就隻有淩冬兒朱夏兒,以及其餘幾個隨嫁來的丫頭。另有江半一直配藥診視。
子明不在身旁,吉承亦不知去向。本就身體虛弱的顏兮更加鬱鬱寡歡,躺在床上吃藥,也無甚胃口,沒一兩日便瘦了許多。
朱夏兒看得著急,便說:“我去叫吉承來,他也不知哪裏去了,小姐生病成這樣也不見人。”
正待要走,身後的顏兮輕聲喝止說:“別讓他來了。來了也幫不上什麽,還恐怕再傳染他。”
正說著,江半正仔細端著一碗藥湯開門進來,端給了朱夏兒。
朱夏兒一聞那藥,覺得味道初聞時有淡香,湊近了又有些衝鼻,便問:“這是什麽藥?與前兩日吃的不一樣?”
江半摸著頭,猶豫道:“這……這是祖傳偏方,我問了父親才得這方子,專治肺癆。隻是藥引有些……有些奇怪,味道恐怕不太好喝。但是隻要服用三日,必然會好的,我保證!”
朱夏兒狐疑地再看那藥,便自己拿小勺喝了一口,果然入口也是味道極怪的,卻倒沒什麽害處。於是扶起顏兮喂與她喝了下去。
如此喝了一天,顏兮便覺身子稍舒服些,又過三日,果然燒退咳止,也可下床走路了。
淩冬兒幾人大喜,便依照顏兮吩咐又叫了江半來,重重賞賜了些。
江半卻不肯收,搖著手笑說是自己該盡的職責,不該受此俸祿。
推脫半天,江半又支吾說道:“若非說要謝,不如去謝……吉承吧……沒有他,空有這藥也無濟於事……”
顏兮奇道:“你見過吉承?他又做了什麽?你快告訴我。”
江半抓了抓頭,為難地這才說了實話:“是……那藥方雖有奇效,藥材卻名貴,這自然對於寧宮府不是什麽難事。可難就難在那計藥引。需得……”
顏兮焦急,問道:“需什麽?”
江半輕聲答道:“需得人肉為引,方才有效……”
顏兮手中茶杯應聲摔落,驚得滿屋之人嚇了一跳,齊齊往顏兮那兒看去。
隻見顏兮雙手緊緊握著衣襟,麵色霎時間蒼白一片,她緊盯著江半,目光如同刀尖般鋒利,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再說一遍。”
江半已被驚得不知所以,忙跪倒在地上,說:“確實是吉承之血肉為藥引……才能有此奇效之藥。吉承……吉承的傷口下官也已為他治療包紮……他……他怕王子妃殿下見到他的傷,因此一直不肯前來,也……也讓下官不可告知王子妃殿下……”
顏兮又驚又怒又悲,大病初愈,便如此動氣,不覺一聲咳嗽,拿手帕捂住,竟咳出一口血來。
眾人大驚,忙慌了手腳端茶倒水,江半也顫抖地說:“王子妃保重身體為上啊——”
顏兮推開身邊的人,厲聲問道:“吉承在哪兒?我要去找他。”
“小姐——”朱夏兒慌忙想攔,卻哪裏攔得住,隻得說了吉承正在屋中休養。
一屋子的人見顏兮氣急了,根本沒人敢發一言,隻得大氣不敢喘地目送她跑出門去。
當顏兮推開吉承房門時,他正背身坐著,見顏兮火急火燎的模樣,便知是江半嘴不牢說出了實情。
吉承有意無意背過一隻手去,回頭起身說道:“大小姐,注意腳下。”
誰知顏兮卻沒聽清,走得急了一時沒留神門檻,一下栽倒向前撲去。
吉承向前一步伸手扶住顏兮,那一瞬間眉頭皺了一下,卻一聲未吭。
顏兮掙紮著從吉承懷裏起身,也不言語,便抓來吉承的手來看。一看之下,見他腕上包裹的白布因方才被自己觸碰了傷口,而又滲出血來。
顏兮本還有一肚子的氣,想怨他又一次瞞著自己,又大膽行事,可一見這血跡,便所有的氣都消了,隻化為點點淚水,她仰頭看著吉承,問:“疼嗎。”
吉承十分不如實地答道:“沒什麽感覺。”
顏兮聽後,立刻拔下自己頭上一枚鎏金發簪,便要向自己手腕上刺去。
吉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聲音也不覺比平日裏大了些,麵上也再不是麵無表情的模樣,他微有動怒,道:“你做什麽!”
顏兮咬著嘴唇,垂下眸子:“你說沒什麽感覺,我便也剜下我一塊兒肉來,驗驗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吉承不再做聲,顏兮抬頭去看他,見他俊秀麵容之上,一雙眸子被長長的睫毛蓋著,正垂著眼看她手中握著的手帕。
顏兮這才察覺自己一時情急,竟帶了那有自己咳血的手帕而來,忙藏到身後,道:“這大概是沾到了你腕上的血。我回去洗洗就是了。”
吉承卻沒再多說什麽,轉身的同時微微歎了口氣,倒了杯水來給她,道:“把水喝了吧,大小姐,你嗓子還有些啞。”
顏兮坐在吉承身旁乖乖喝著水,看他低頭為自己手腕換藥,忽而也覺得可笑,道:“瞧我們倆如今也有同病相憐的意思,若有人現在欺負我們,我們怕是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的。”
顏兮又道:“隻是……江半也太可惡,竟然要你的血肉來做藥引,我一定饒不過他。”
吉承一邊往腕上纏著細布一邊搖頭說:“與他無關。藥方是我給他的,他也多次說了不可,然最終還是妥協。”
顏兮一愣:“你怎知藥方?”
“查的。”
“江半都不知道的藥方,怎麽就會讓你查到呢?”顏兮又問。
吉承隨口答道:“寧宮府珍藏書卷奇多,隨手多翻些書,很容易就會查到。大小姐,你今日的藥喝了麽?”
顏兮搖了搖頭:“知道了是你的血肉為藥引,我怎麽還喝得下去。”
吉承唇角酒窩一露:“哦,若是旁人的血肉,就能喝下去了麽?”
顏兮想了想,連連搖頭:“那更喝不下去的。”
吉承笑:“那還是我的血肉為好,不是麽?”
“那下次你如果生病,我也割些我的肉來給你,這樣你又補了回去,我們就可以一直循環重複。這樣我們倆就都不怕生病了。”
吉承無奈道:“會留下疤痕的。”
“你的手腕也會麽?!”
吉承看了看包紮起的手腕,不置可否地說道:“不知道。不過沒什麽。”
“……”顏兮本還稍微好了些的心情,立時又陰沉下去。她看著吉承俊逸之姿容,想著他如此樣貌,若因此而在身上真留下難看駭人的傷疤來,那實在是天底下最可惜之事。
吉承見她愣神,便道:“大小姐。”
顏兮搖了搖頭,忽而說道:“吉承,以後不要叫我大小姐了。”
吉承問:“為何?”
顏兮撐著下巴說道:“說來,你本是汾京駿王嫡孫,若按世襲之爵位高低,是還要高於我爹的……更何況我聽聞傳言,原本先王要將王上之位傳於你祖父的,可中間不知生何事故,卻傳了當今王上。”
提及此事,吉承目色一涼:“自古成王敗寇,如今我隻是吉承。”
顏兮搖頭:“雖然如此,我卻知你生來地位尊貴的,你叫我大小姐,我反而覺得別扭。莫若,往後私下沒人之時,你就喚我兮兒。也顯親熟。”
又再三要求,吉承才隻得答應。
“隻是‘大小姐’叫的習慣了,怕一時改口也有些難。”
“沒關係啦,反正長日慢慢,時日還多——”
顏兮話說一半,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顯是有許多人正焦急地奔跑而來。她忙走過去,剛一開門,便見遠遠幾個平日裏常跟在子明身邊的侍衛急匆匆快步跑到顏門前,俯身嘩啦啦跪倒一片在地上,為首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夫人,王上他……駕崩了!臨終前立了三王子為王,請夫人即刻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