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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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駕崩,新王即位的消息立時傳遍全國,舉國皆喪,從此三年內不可燃煙火放花燈。
    從彭禮一家亦得知消息,正不知該喜該憂之時,便有下人來傳說顏兮回府來探望從彭禮與芩氏。
    彼時吉方也正在府上,他許久未見顏兮與吉承,甚是想念,便笑嗬嗬地說留下一起吃飯才好。
    中間一家人或唏噓之歎,或恭賀之喜略去不談。
    隻吃過飯後,從彭禮又覺身子有些不大好,便先回屋中休息。臨走前還再三囑咐莫要忘了,先前廚房做了些新鮮的栗子糕,他覺得顏兮會喜歡,一定要嚐嚐。
    顏兮笑道:“爹也真是的,總記掛著這些小事。”
    從彭禮也不斥責她沒大沒小,隻是嗬嗬笑著走了出去。
    芩氏亦起身,看著吉方與顏兮等人道:“我去陪著老爺,你們坐著說說話兒。”
    待從彭禮與芩氏走後,吉方便邀吉承同坐席上,三人不禁感慨時光易逝,好像吉承方來從府時秀氣稚嫩的模樣還在眼前,那時吉方還為吉承取了名諱,可一晃之間顏兮已嫁為人婦,眼看便要冊封為一國之後。
    說到這兒,見眼對著的人是吉方與吉承,顏兮才肯說句心裏之話,她撐著腮,看著晚霞之光,說道:“我其實根本不想成為什麽王後。從前是怕文貴妃一派對子明積怨已深,一朝得權怕是也會禍及眾人,而今已沒了這顧忌,我卻希望這王位不是子明的。”
    本以為會得到如子明那般的疑問,然而吉方與吉承都隻沉默不言語,似是十分懂顏兮的心事。
    過了會兒,吉方也歎道:“一入宮闈,恐怕日子更是閉塞沉悶了。再加上位高如樹大招風,保不齊引來許多不必要之爭。如此說,若真設法不晉封為王後,反而更好。”
    顏兮搖了搖頭:“我並不是擔心自己居高位要去鬥什麽,我隻是怕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那宮牆外的一切便再也與我無關。”
    顏兮說著,站起身來,正好夕陽是正豔之時,萬道霞光掩映著樹影綻放出滿天的燦爛,一排飛鳥的剪影向天際更高處展翅飛去。
    她心裏一悲,道:“從此……這天地萬物萬象更新之景,那攏風田中飛花快紅之景,那元宵節時萬家喜氣十裏繁燈之景,那白雪茫茫壯闊千裏之景……還有……闔家團圓,親人開懷,安然於身側之景,恐怕……都再也與我無關了。”
    她講到動情處,又說:“重重宮闈之中的年歲,該是什麽模樣呢?抬頭看的天,也隻是四四方方的樣子吧。每日裏精心打扮得如同個假人,看似十分地尊貴嬌養,一顰一笑卻並不是依著心而行事啊。我的心願,隻是想在塵世間靜靜地活罷了,看看萬水千山,看看大地遼闊,看看萬家燈火。有父母朋友的陪伴,心安即是歸處。哪怕是過不了幾天便死了,起碼也是歡喜的。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她話音剛落,身後忽傳來吉承冷靜清朗之聲:
    “那我們離開。”
    不遠處,芩氏正自從彭禮房中出來,想來看看幾人聊得如何,正走過回廊到了門邊,便聽到裏麵傳來吉承的聲音。她不覺楞在門後。
    顏兮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去,她心中似有什麽在發熱,卻不懂那是什麽,隻以為是吉方還在一旁,他就說出這種冒失的話來。
    “吉承你……怎可胡言呢,事情怎會那麽簡單?”顏兮想提醒平日裏素來穩重得體的他,吉方也是在聽的。
    可吉承仍看著顏兮的眸子,並未在意有人在側,他仍似平常一般模樣清冷,說出的話卻竟十分大膽,他說:“很簡單。若你不想留下,我便帶你走。雖千山萬水,宮宇重重,但隻要你高興,又有何難?”
    顏兮心中一動,一時也忘了禮教周全,她與吉承對視著,喃喃道:“吉承,你……”
    吉方在旁聽了會兒,也懂了一二。
    他本就是很喜歡吉承,當初給了他自己的家族種姓,也多少有將他看做自己義子的意思,又見他這幾年越發聰慧內斂,舉手投足間的氣質自不必說,又有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萬事不懼,成竹於胸的才智,自是更加喜歡。況且,素日也知他是如何對待顏兮的,也曾感歎隻怕連顏兮的父母都不會對她的事如此周到體貼且用心。
    吉方大笑,連聲說道:“好,好,好!也不枉我給你我吉方之姓。有如此氣魄灑脫,才是個好孩子。”
    說罷,又道:“人生在世,總多有難以抉擇之時,又多有無可奈何之事。可是顏丫頭,做人總要隨心而為,方不會空留遺憾後悔。”
    他麵仍帶笑意,語氣卻頗有悲涼蕭瑟之感,他道:“很多事與人,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永生永世怕是都不會再能回頭了。若走錯了路,縱使碌碌一生,回頭想想,人生也不過一場唏噓。”
    芩氏站在門側,駐足靜靜聽著,時光靜默,她似一尊雕像,一動不動,隻有身後影子被霞光長長拉扯。
    顏兮似在哪兒聽過類似的話的,她仔細回憶著,卻因吃了點兒酒,一時間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
    吉方又看了看顏兮與吉承二人,站起身來,笑著說:“你們年輕人,自己聊。但隻一點,無論作何決定,記得總有我是與你們站在一邊的。”
    說著,他走到門口轉身輕輕關上了房門,正待邁步離開,忽在門側看到了一直站在那兒的芩氏。
    二人忽一照麵,都一時無話。
    吉方咳嗽了一聲,尷尬笑道:“你都聽見了?”
    芩氏看著他,眼神中略有嗔怪,嘴角卻也含笑,說道:“又借酒胡言亂語。不教他們正經的,卻說這些不著邊際的。你可知兮兒如今身份,這些話也是隨便說的?”
    吉方道:“你還跟小時候一樣,瞻前顧後謹謹慎慎的。若顏丫頭當真在宮中每日以淚洗麵,你這個做娘的會安心麽?”
    芩氏歎了口氣,隻搖了搖頭:“從最一開始,兮兒要嫁三王子時,我們就該料到最後會有此一日。可是……又能怎麽樣呢。”
    吉方笑道:“什麽怎麽樣,不還有吉承麽。我瞧他做事穩妥,為人聰慧,雖你我都知他是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世,可不管他到底出自何門,隻有一點,他對顏丫頭好,也就夠了。”
    芩氏卻沒有吉方之灑脫,她仍不住搖頭,看著遠方霞光慢慢退去,無奈地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走,又能走到哪兒去。況且,也並不知兮兒心中是何想法。她曾親口對我說她希望嫁給三王子的。”
    吉方笑著擺手:“你們女兒家,大多看不透自己心思,也是有的。”
    芩氏被他這樣一說,便不再做聲,垂下眸子輕輕一歎,而後道:“陪我去園裏逛逛吧,過些日子,花木也要凋零了。”
    吉方一笑,再未出言,隻默默跟上了她的步子。
    再說這時屋中,顏兮還未從吉承的一番話語中醒過神來。
    她正想再說什麽,忽看見吉承手中一直把玩著的酒杯。
    她一愣,便去看那酒壺,見裏麵已空空如也。她又伸手摸了摸吉承麵頰,便覺微有燙手。
    顏兮瞬時明白了一向沉著的吉承,今日怎會在吉方麵前忽然大膽說了這些。
    而此時,吉承又飲一杯,將最後的一杯酒也灌入肚中。
    顏兮笑著,去奪酒杯:“吉承,別喝了,你都喝醉了。”
    誰知手正觸碰到酒杯,忽覺腕上被抓住,還未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吉承摟在了懷裏。
    顏兮雙頰立刻一片緋紅,如要滴出血來。她稍掙紮著,結結巴巴問道:“吉……吉承……你幹什麽……”
    吉承卻並不放手,摟著她時,把頭也輕輕枕在顏兮的頭上,動作輕緩溫柔。他微微眯著眸子,睫毛長長地蓋住眼眸。
    而顏兮心中,卻不知為何,並不想抗拒他的擁抱,反而……
    她聞著他身上的淡淡清香,被他摟在懷裏,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踏實。
    不似是與子明親近時那樣的不知所措,慌張欲逃,在吉承懷裏的她,竟有須臾希望著時光停止,不再有世間紛擾一切,就隻安心被吉承守護著。
    想到這兒,顏兮又馬上搖搖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她已為人婦,也一直將吉承當作弟弟,親人一般看待,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她正想推開他,卻覺身上一沉,她一愣,回頭看去,見吉承竟已靠在她的肩上睡去。
    顏兮這才放鬆下了緊繃的身子,笑了笑。喃喃道:“這個笨蛋……恐怕是第一次喝醉吧……待他醒了酒,我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她慢慢扶著吉承,讓他枕在桌上,想起身為他倒杯茶水。
    卻在這時,房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個丫鬟不顧禮儀地邁進屋中驚慌地說道:“小姐不好了!老爺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