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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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顏兮用過晚膳,倦在榻上讀書。
    采風便來說王上駕到。今夜會寢在顏兮這兒。
    過了會兒,便見子明遙遙地來了,身後跟著長長的侍衛隊伍,又有幾名太監躬身行於其側。子明身著明黃色龍袍,其上精巧繡著龍鳳呈祥之圖案,遠遠看去,襯得他整個人光彩熠熠,若天神而降。再加之他本身就氣質榮貴,玉樹臨風,真是天生就該為天下之君王。
    子明一入屋中,便吩咐叫人把東西端來。
    顏兮從榻上起身,見從子明身後走出十幾名太監,均端著些十分精美貴重的珠寶器皿,一一並排站了開去。
    顏兮抬眸,略顯不解:“這是?”
    子明牽過顏兮的手,微笑看著她說道:“兮兒,今日是你的生辰。”
    顏兮聽後一愣。
    她沒料到子明日理萬機,總埋頭於國事上,竟真的有心記得她的生辰。
    她一笑:“謝王上還能記得。”
    子明旁若無人地摟過她,並不隱藏對她的寵愛,說道:“重明那些蠻夷近來又鬧了事,因此忙到現在才能來看看你。”
    說著,子明揮了揮手,吩咐眾人都出了屋子。
    “無妨,國事為要。”顏兮道。
    子明縷著她散落在身後的長發,說道:“封後一事,可怨我麽?”
    顏兮立刻答道:“自然不會。”
    子明道:“你最是知理的。可我始終欠你一個王後之位。隻是……現在還不行。”
    “嬪妾並無心於後位。隻求在這宮中無紛無擾地生活。”
    不知今日是怎的,子明看著眼前的顏兮,忽然麵上有些難過的神情,問道:“落焉的事,還有嚴廣的事,你仍舊怪我,是不是?”
    顏兮仍維持著一塵不變的笑容:“怎麽會。我自是理解王上的。”
    子明露出一抹苦笑,輕聲說道:“當真……回不去了麽?”
    顏兮的心忽跳得快了些。她強壓住這種感覺,說道:“王上說的,嬪妾不太懂。”
    子明聽她如此說,便再無它言。他很快地收起適才有些落寞的神情,轉瞬間又變回淡然自若的模樣。
    顏兮平靜下來,說道:“時候不早了,王上入寢吧。”
    這時,采風忽在門外說道:“王上,榮妃娘娘身邊的喚書在外麵吵嚷著有事要稟告。”
    待喚書進來,便見她跪在地上說道:“王上,榮妃娘娘身子又有些不適,一連吐了幾次,求王上去看看娘娘吧。”
    顏兮尚不解其意,疑惑道:“榮妃病了麽?”
    子明垂了垂眸子。
    喚書在旁立刻應道:“啟稟晞貴妃,榮妃娘娘……已有身孕了。”
    顏兮一愣。
    子明眉頭微蹙,對喚書道:“你先去吧。我一會兒便過去。”
    喚書便退下,子明亦起了身,稍有歉意地對顏兮道:“兮兒,你的生辰,我卻不能陪你了。”
    若你真的想留下,又為何不能留下呢。
    顏兮心中輕笑,這句話卻並未說出口。隻站起身子為他披上大氅,道:“與榮妃之喜相比,也並不算什麽。王上去吧。”
    子明看看顏兮,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始終再未說出口。轉身離去。
    顏兮有些悵然。
    她嫁給他一年,卻始終懷不上孩子。她一直不曾以為然,也並無心思放在這種事上。可直到今天,聽到齊落焉有孕的消息,她才忽然有些茫然。
    宮中女人,似乎都是母憑子貴,若想有所依傍,也隻能依傍自己的孩子。
    可是……懷子明的孩子……
    她心中點點寒意,喚來朱夏兒,問道:“吉承……今天沒有托人來送過什麽信麽?”
    朱夏兒搖搖頭:“並未有過,他應該是初到軍中,有許多事要學習處理,因而一直很忙的樣子。”
    顏兮沉默許久,才笑了笑:“是啊,他該有更廣闊之天地。又何須總牽絆於這些兒女情長。”
    朱夏兒一時不解其意,問道:“小姐今兒是怎麽了?可是思念起吉承了?若真的是,奴婢便托人送信給他,豈不就好了?”
    顏兮隻搖首,不再回答。揮手讓朱夏兒退下。
    朱夏兒出了屋門,迎麵正見剛從外麵回來的淩冬兒,便問道:“你去了哪裏?怎麽現在才回來?”
    這個天氣,淩冬兒卻走出一頭細細地汗來,她擦拭著答道:“去拿了藥材回來,最近小姐身子不太好,時常貪睡,食欲也不振。可我又不懂醫理,便同那些禦醫反複確認了好一陣兒,說這些藥材隻是調理身子的,這才趕回來。”她鬆了鬆披著的袍子,歎了口氣:“若是吉承在就好了。他什麽都懂,也省了這些麻煩。”
    朱夏兒忙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噓,小姐正為此事煩心呢。”
    淩冬兒道:“也該小姐不高興。吉承也真是的,一離開小姐,這麽幾個月來卻連封信都不曾送來,就像杳無音訊似的。”
    “知道的是他剛到軍中一時忙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一朝得勢,便忘了咱們了呢。”朱夏兒抱怨道。
    淩冬兒搖搖頭:“這些日子呀——”她剛要說,忽然住了住,問道:“今兒……是什麽日子?”
    朱夏兒道:“自入宮以來,便每日裏忙忙碌碌從不得閑,哪裏還記得日子。”
    淩冬兒便尋了個小宮女來問,一問之下才知今日是二月初三。
    兩人對視,都忽地一驚,才知道自己竟都忘了這樣大的日子。
    便連忙敲了顏兮屋門,進了賠罪道賀,便不贅述。
    那一邊,長長的宮牆被夜幕籠罩,隻遠遠得見些燈火嫋娜,風吹得地麵積雪洋洋灑灑,打到皮膚上,是如刀片般的淩冽寒冷。
    江半走在後宮外的小道上,夜風中也覺得耳目凍得發僵。他身後跟著兩個太醫院吏目,正隨他快步朝榮妃處趕去。
    三人穿過一處石橋,正走過後宮大門之外。江半身後的一個小吏目眼尖地指了指前麵,說道:“江大人,前麵……是不是有個人坐在那兒?”
    另一吏目不以為意地說道:“這麽冷的天,怎會有人坐在這種地方?你怕是見著鬼了吧。”
    那吏目答道:“你若不信,自己瞧瞧去!”
    江半聽他們二人拌嘴,便也朝吏目所指方向看去。
    隻見不遠處的一處台階上,果然有個身影隱在燈影裏。因那人穿著灰黑色衣服,又刻意坐在了燈火無法照耀的位置,因此極難發現,倒是難得那吏目眼力竟如此好,能夠發現了。
    江半身後的吏目亦看見了那人影,在這深冬暗夜裏心下倒有幾分懼意,便壯著膽子斥道:“前麵何人!”
    那人在燈影中微微轉頭看了過來,而後又回過頭去,似毫不在意的模樣。
    江半心裏打鼓,卻也隻好往那台階處走去要一探究竟,三人屏息凝神,提著燈籠走了好些步,直到那燈光正好映照在那人的臉龐。
    兩個吏目待看得清楚時,都是一愣,隻見那人穿著身灰色袍子,披著件玄黑色披肩。他斜倚著台階旁的柱子,手邊放著半壺溫酒,手中又拿著一個小瓷杯,正獨自沉默地飲酒。
    二人看他容貌氣度十分不俗,一時也不敢多言。
    而江半卻是心中一驚。
    原來他正認得此人。
    “吉承?你怎會在此?”江半連忙問道。
    吉承聽到有人叫他名字,才回過頭來,微眯著眸子掃過三人的臉,淡淡道:“江半?”
    江半也沒有半點官場架子,點頭答道:“是啊。”說罷複問道:“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麽會坐在這種地方?”
    吉承垂著眸子,又飲一杯,並不答話。
    此時正有一陣寒風襲來,江半舉起袍子遮著刀尖般淩冽的風,笑道:“聽聞你如今已是驍騎尉,朝中都在言王上是真的很器重你,吉承,恭喜啊。”
    吉承微一點頭:“多謝。”
    江半見他仍是老樣子,自己與他說十句話,恐怕他也隻會回答一句,而且多半隻短短幾個字。心中也不生氣,倒是有幾分故人見麵的親切之感。他仰頭看了看四周,見周圍雖有些侍衛,倒也都沒看向這邊,想來是已經問過他身份。
    隻是寒冷冬夜,吉承卻坐在這裏挨凍飲酒,倒是舉止十分奇怪。
    他讓兩個吏目先往前行,待二人走出一段路去,他才開口問道:“吉承,何故坐在這兒?是掛心晞貴妃嗎?若想入後宮,倒也容易,我走在頭裏,你跟我進去便可,這大冷天的,他們不會查得那麽仔細。”
    他知顏兮與吉承感情甚篤,那時顏兮為吉承割肉為她治病之事竟一改往日的端止,在眾人麵前大發雷霆,可見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誰料吉承隻是垂著眸子沉默片刻,而後說道:“不必。”
    江半撓了撓頭:“是擔心王上麽?倒可不必,他如今在榮妃那裏。”
    吉承聽後,眉頭一蹙,轉過頭來問道:“他怎麽會在那兒?”
    江半一愣:“為何不能在那兒?”
    吉承道:“因為今日是——”
    話說一半,卻又止住了口,問道:“你如何知道?”
    江半指了指手邊放著的藥箱,答道:“因為王上傳旨讓我去榮妃娘娘處診脈。哦,你大概還未得知,榮妃娘娘有喜了。”
    “……”吉承稍思,問道:“晞貴妃知道這事麽?”
    江半答道:“大約是知道的吧。榮妃有喜後,王上便時常去她那兒,聽說有時即便在別處,榮妃也會稱身子不適,請王上去瞧。如此大動幹戈,晞貴妃沒理由會不知曉的。”
    吉承聽後,看向明夕宮。
    遙遙相望,燈影綽綽,這深宮奢靡華貴,她地位尊貴,卻隻能在這一日子裏,寂寂地孤枕而眠。
    可是,她本來不該自己一個人過生辰的。
    她會因子明的離去而難過麽?
    她此時……在做什麽?
    這裏,是離她最近的地方,卻仍舊是無法感知她的氣息。
    吉承緊緊地捏著瓷杯。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中冷冷的寒意。
    大小姐,生辰快樂。
    這份禮物,希望你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