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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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韻烏拉拉說了半天,最後沉默半晌,有些難為情地問道:“王嫂,我想嫁給吉承,你說王兄會同意麽?”
    顏兮尚自失神,聽到這話,立刻醒了神,道:“你說什麽?”
    “我想嫁給吉承。我要請王兄指婚。”和韻的笑容若春風拂麵,嬌柔萬千。
    “不行!”沒有半分思索,顏兮脫口而出,
    和韻收起笑容,眉頭微蹙:“為什麽不行?!”
    顏兮一愣。竟說不出半個字來。
    為什麽不行?
    是啊。為什麽不行?
    和韻也微有置氣,說道:“莫非王嫂也跟旁人一樣,覺得吉承身份並不尊貴,我便不能嫁麽?”
    顏兮聽到她這話,忽然想出了理由。
    吉承的祖父駿王,乃是先王的兄長,論理,和韻雖比吉承年幼,可吉承卻應喊和韻一聲姑姑。
    她嫁給他,不就是違背三綱五常的事麽?
    “你……”顏兮猶豫著,卻不能將這話說出口。吉承的身世一旦公開,雖然能讓和韻無法嫁給他,卻也能要了他的命。
    和韻問:“我什麽?”
    顏兮略一思索,和言說道:“我雖沒有那種心思,可眼下依吉承的地位,王上是定然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縱使他同意,那些朝前言官們,又如何會答應呢?”
    誰料和韻卻並未聽從她的話,她倔強說道:“不論他們同不同意,我都非嫁不可。”
    顏兮道:“兒女之事豈能自己任性胡來呢?況且你貴為公主,錦衣玉食慣了,如今的吉承是給不了你這些榮華的。到時你總會吃穿不慣,再也回不到如今的生活了。”
    她本以為起碼能讓和韻重新思考此事,可誰料和韻一站身子,激動地說:“那又如何?這些榮華富貴怎能跟吉承比肩?跟著他,即使是拾荒流浪也是好的!”
    顏兮搖頭道:“可是你還有兄嫂姊妹,還有親人和責任,你怎可拋卻這一切不顧?”
    和韻無半分猶豫,鏗鏘說道:“喜歡便是喜歡。我想嫁給他,想跟他走,為什麽還要有那麽多猶豫顧慮?我看書中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好不容易遇到我真心喜歡的,幹嘛瞻前顧後?若生不能與他,便是死了也無妨,也好過孤單活著空留遺憾後悔!”
    顏兮大震,錯愕著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和韻對於顏兮的百般勸說有些不滿,站起來披上袍子想走,到了門口又想起來什麽似的,跑回來說道:“我說錯了,我並非喜歡他,而是愛他。愛就是愛,有什麽可不敢說的?就算有一天,他負我騙我,欺我侮我,我也仍舊愛他!”
    看著和韻跑走的背影,顏兮愣在案旁。
    淩冬兒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知道和韻這番話對顏兮震撼有多大。
    其實這麽久以來,她一直最懂顏兮心思,也大約可以窺見顏兮與吉承之間那份外人無可插足的感情,說是依賴也好,愛戀也罷,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她一直在旁看著,又怎會不懂顏兮曾下過多少次決心想要拋卻一切,任性地一走了之。可是她知道顏兮始終記掛太多,背負太多,甚至畏手畏腳。
    她背負從府上下的責任,背負自己與朱夏兒這些身邊之人的命運,背負身為人婦的倫理,甚至背負了吉承的人生。
    背負的使命與經曆的噩運如同枷鎖,捆住了原本生性率直的顏兮,亦捆住了她的心。
    可她卻從未與人說過,即便是自己與朱夏兒這些唯一可以說說真心話的人,她都隱忍著不肯多說一句。何嚐不是骨子裏的倔強。
    看著顏兮低著頭獨自沉默的背影,淩冬兒亦感心中悲涼,略有哽咽地輕聲說道:“小姐曾經……又何嚐不是如此敢愛敢恨啊。”
    她苦笑道:“小姐還記得你十歲那年喜歡上了來府中做客的遠親家的楊公子麽,雖差了七歲,卻還是每天都要湊到人家跟前說喜歡人家,想要嫁他,弄得楊公子都難為情,全家人亦哭笑不得。後來聽聞楊公子回家後訂了親事,小姐還哭了好長時日。”
    “後來老爺想讓小姐嫁給三王子,千方百計牽線搭橋,小姐卻不是借口稱病,就是製造些小麻煩,總是攪黃了老爺的計策。那時老爺生氣,便怨怪小姐‘總由著性子做事,從不為身邊之人著想。’”
    “那時候,小姐常常一時心起便想些點子出來,就如拉著我和春兒在冬天裏放風箏,卻不慎腳滑摔進池裏,幸好孔叔趕來及時,才沒釀成大禍。還有後來吉承來府中時你硬拉著他去夜市玩兒,那次因有三王子在的緣故,老爺夫人發了好大的火。”
    顏兮聽了良久,喃喃道:“那時始終是我任性妄為,才牽連你們。”
    “才不是。”誰料淩冬兒搖著頭道:“那時的小姐,才是那你真正的自己。快樂時酣暢淋漓地笑,難過時痛痛快快地哭,小姐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因此我們隻要跟在小姐的身後,盡力地護你周全便是。這點做起來卻也並不那麽難,起碼我們總是能看見小姐的笑容,那對我們而言便是最好的事。”
    “可是。”淩冬兒看著顏兮刻意別過去的背影,語氣中微有些悲意:“小姐已經多久沒真真正正地笑過了?”
    顏兮始終背著身子,不發一言。
    淩冬兒心裏難受,問道:“小姐,你能否告訴冬兒,你到底真心想要什麽。怎樣才能讓你變回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姐?”
    顏兮抬了抬眸子,眸中如蒙了水霧,她緩緩道:“我想要的……”
    淩冬兒點點頭,認真地聽著。
    忽地憶起那年即將嫁於子明,淩冬暮雪,她與吉承自攏風田回了府上,窗外一派飛雪連天之景,屋內暖和,在房中與朱夏兒閑聊,她偶爾問到,淩冬兒所指的吉承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朱夏兒一抿嘴:“小姐你唄。”
    電光石火一般,她久久地愣在屋中,一動不動,心中有無法抑製的暖意流淌,又夾雜心髒劇烈地跳動。
    那時她涉世未深,尚且不懂那心跳的含義。隻道那是對遲遲未解的真相的錯愕。
    彼時,她曾見南榮子明的天人之姿,不可謂不為之所動,又因父親的先斬後奏,她便在少女心事中以為那時的臉紅便就是愛。
    她在與子明訂婚後,有很長時日未曾得見他,她卻也並不為此掛懷,仍舊與吉承冬兒他們偷得浮生之閑,從不思念子明此時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麽。隻有當旁人提到他時,她才懵懂著羞澀起來。
    她亦曾與吉承鬧過別扭,卻在那些日子坐如針氈,那次她在病中,醫生診是肺癆,她迷糊之際問的卻是“吉承呢?”
    她對吉承的身世感到好奇,問過無數身邊之人吉承平日瑣細,想要弄清他的事情,卻在麵對他的時候不透露絲毫自己的這種心情,那時她隻以為自己是對未知事情的好奇,卻從未想過她為何從不對子明,甚至冬兒夏兒這樣上心。
    吉承醉酒時摟住她,她的身體毫不抗拒,完全沒有在麵對子明時的那種慌張無措之感,隻覺得踏實安心。多少次,隻要有吉承在身側,就好像再也無可畏懼。而若他不在,她便心中如被挖去一塊兒,總是慌神無措。
    那年父親病逝,晨曦朝暉,落煙滿城,吉承一席長衣翩然於風中,在晨光裏伸手對她,說一句“大小姐,我們回家。”
    隻有他,隻有他永遠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出現。
    隻有他,能帶來起死回生的力量。
    往昔種種,一時間洶湧而來,一一浮現於腦海。
    顏兮雙手緊緊抓著衣裙,愣愣地抬起眸子。
    時至今日,才真真正正直麵了自己的內心。
    時至今日,才清清楚楚明白了一切的一切。
    她如夢初醒,久久不能言語。
    “小姐?”淩冬兒看她的樣子,有些慌神,問道。
    顏兮搖著頭,眉心緊皺,她閉著眸子:“可是一切都晚了。”
    她側過頭去,看向窗欞外那瓊樓飛簷遮蔽下,四四方方的天空和宮牆。陽光尚好,春意盎然。
    可是,她與這□□,一同被關在了這裏。
    “小姐,什麽晚了?”淩冬兒不知顏兮心中所思,隻能在旁問著。
    顏兮大徹大悟,卻始終再說不出一句話。
    若她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未經曆過苦難折磨,從不知人命可貴的千金小姐,那她或許早就依著性子與吉承一走了之了吧。
    若她早早地審視自己的心,看清這份已埋藏數年的感情,那結局也必定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這中間的一切,哪怕命運待她稍好些,她最後選擇的,也不該是這條路。
    然而,路已經選了,一旦開了頭,之後便隻能走下去。
    顏兮輕輕道:“我好想見他。”
    淩冬兒忙點頭應道:“小姐,我去想辦法。”
    吉承平日身在軍營,來王城中時也是在前朝議事。淩冬兒又如何能幫得到自己?若真要她去想辦法,又恐她反傷害到她自己。
    想到這兒,顏兮恢複了理智,輕輕拭了拭眼角,搖了搖頭,勉強露出笑容:“不必,冬兒。他不來,總有他的理由,若有時機,他總會來見我的。”
    她撫著腹中的孩子,一方麵想著吉承,一方麵想到自己將為人母,便強打精神,亦是在安慰淩冬兒。
    “待見他時……”想到此處,顏兮閉著眸子,笑了笑。
    待見他時啊。
    再好好說與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