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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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夜,又有幾個人能睡得踏實,淩冬兒輾轉反側不提,夏嘉亦是於自己房中對月獨酌,他細細重新思考此事,料想應該是連晞貴妃也不知情的,果真是朱夏兒瞞過了所有人,偷梁換柱,才是今天這個結果。
想起淩冬兒,想起當年與鍾齊飲酒時,他口中說的那個心地善良的姑娘,那已是五年前了啊。萬沒料到,鍾齊去世後,自己竟能在攏風田真的見到了她。起初並不敢確定,隻是聽淩冬兒這名字有幾分耳熟,直到後來她自己親口說出與鍾齊相識,他才真的肯定。
這是很奇異的感覺,原本隻在故事裏的人,清揚婉兮地站在自己麵前,那時他不禁有些失神,這是否是冥冥中,鍾齊為他引的緣分?
想到這裏,夏嘉悲痛,又仰頭飲盡一杯酒。
說什麽緣分,又怎料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他始終未能冷下心來退婚,因其中牽動了太多的人與事。這個錯誤,不可昭告天下,否則連太後,王上之顏麵亦無存。
顏兮對於這些事一無所知,還尚且在宮中高興,自她入宮以來,已是很久沒有這樣開心舒暢的心情了。隻是過了十幾日,都沒聽到朱夏兒要來王宮中看望她的消息,她便有些嗔怪朱夏兒有了夫君忘了姐妹。
淩冬兒微笑著在旁安慰:“夏兒不會忘了我們的,隻是她新婚燕爾,又剛去了新處,恐怕有諸多事要忙,脫不開身。小姐也忒心急了。”
顏兮心裏開心,本來也隻是嘴上隨意抱怨的,便笑道:“是是是,你最疼她,為了她連我都敢說了。”
說罷,也感覺午後有些乏了,便笑著起身去裏間躺一躺。
明夕宮裏眾宮女各自雜忙,宮中幾樹藤蘿花開,如熏紫簾帳一般垂落,隨風搖曳時送點點花香。
淩冬兒心中雖有遺憾不舍,卻也終是為朱夏兒開心多一些,再加上顏兮這幾天明顯心情好了許多,也非常欣慰。便獨自在園中亭下賞景。
這時走上前來一個明夕宮裏的宮女,到她跟前道:“冬兒姐姐,有個侍女求見,說是國子祭酒大人府上來傳了什麽話。”
淩冬兒一聽是朱夏兒來傳話,趕忙站起身來,笑道:“貴妃娘娘在歇著呢,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快把她請來吧。”
那宮女便把人領來,冬兒一見,是當初朱夏兒成了太後養女之後,身邊跟著的侍女伏綠。
冬兒讓先前那宮女退下,笑問伏綠:“可是你家夫人托你傳什麽話來?她過得還好麽?”
誰料伏綠哭喪著臉,聲音竟有些哽咽,低著頭委屈說道:“哪兒能好呢?冬兒姐姐不知道,大婚當日,夏嘉大人便是回自己房中寢的。任誰去問,也不肯出房門。”
淩冬兒大吃一驚,問道:“為何?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伏綠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夫人也不肯對我說。可大喜之日後,夫人便生了重病,迷迷糊糊的隻說什麽‘對不起’。請大夫看,也診不出什麽來,隻說可能是心事積壓,情緒抑鬱而致。”
淩冬兒怎麽也不會想到,原本高高興興的一件事竟會弄得如此,可相隔甚遠,也無法到朱夏兒身邊去問,便急道:“怎麽不早來回報?”
伏綠委屈說道:“是夫人不讓我們說,我又能怎麽辦呢。今日也是大夫說要一味藥,正巧府上沒有,外麵也買不到,我求了夏嘉大人半天,說宮中定有這味藥,我去求晞貴妃賞賜,她必是同意的,這才能隨著進了宮來。”
“要製什麽藥?外麵竟還買不到?”
“因夫人這幾天臥倒在床,甚至神誌昏迷,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大夫亦研究數日,終於在古書中尋到一方,其中要的藥材都很名貴,可府上也並非沒有,卻隻這一味藥,真真是千金難求。”
淩冬兒聽後,忙道:“是什麽藥?貴妃娘娘這兒也有許多王上賞賜的藥材,你告訴我,我去庫中找找!”
伏綠答道:“是龍延香。”
淩冬兒聽到這藥名一愣,怎會有這樣可巧的事。前幾日聽聞齊恩瑞為了榮妃能補身子,特意大張旗鼓進獻了許多名貴藥材給她,宮中也傳得沸沸揚揚,說榮妃身後有齊大將軍撐腰,恐怕連晞貴妃也不放在眼裏了。明夕宮裏的宮女太監們還為此說了四五日閑話,有氣憤的,也有為前途擔憂的,最後還是采風訓了她們一頓,才再沒人敢多說什麽。
那些藥材中,淩冬兒記得清楚,正有龍延香,因它名貴,王宮裏也常常缺這味藥材,淩冬兒亦沒聽過,便特意去查了查。
伏綠聽淩冬兒蹙眉說龍延香隻在榮妃那兒有,心裏也知道恐怕是要不來了,可是又急,問道:“我去告訴晞貴妃,她定會托人去要,況且即使榮妃不給,還有王上在呢,他一定會幫著晞貴妃的。”
淩冬兒趕忙攔住她:“不可。萬不可告訴娘娘,你在此等著,我去想辦法。”
她不願告知顏兮,原因有二,首要的是擔心她的身子,她孕後一直抑鬱,大夫也稱若是長期這種情緒,是對胎兒十分不利的,如今她好不容易高興一些,再聽到這消息,恐怕要急壞了身子。第二是她隱隱覺得朱夏兒此事必有隱情,隻是不知到底是什麽事,因此先不要驚動王上為好。
她雖思慮周全,此時對這事卻也有些慌了手腳,想來想去沒什麽好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去了榮妃那兒,心中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求來龍延香。
喚琴那時正在院中與其他宮女偷閑聊天,見竟是淩冬兒來了,她雖與淩冬兒沒什麽過節,卻是對朱夏兒積怨已久,又記恨當初在寧宮府顏兮甩她的那一巴掌,因此連帶著也厭惡起淩冬兒來。
她斜眼看著淩冬兒,從石座上起身,陰陽怪氣地問道:“喲,這不是晞貴妃跟前的淩冬兒麽?你是迷路了呢,還是今兒心情太好,想來這兒找找灰碰?”
淩冬兒沒有應她那些嘲諷,問道:“敢問榮妃可在?我有事求見。”
喚琴皺著眉頭打量她:“是晞貴妃讓你來的?”
淩冬兒想了想,她如今來低聲下氣地求榮妃賜藥,已是失了臉麵,斷不能讓顏兮亦失顏麵,便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有事想求見榮妃。”
喚琴與身邊那宮女相視嘲諷地笑了笑,她不耐煩地道:“那就請回吧,你家娘娘疼愛你們幾個婢女,你便真以為自己也是主子了?榮妃娘娘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我真的有要事,煩請通融一下,進去通報一聲。”淩冬兒垂著眼睛,緊緊抓著袖子。
喚琴白了她一眼:“到底什麽事?你不說我如何跟娘娘稟告?”
淩冬兒趕忙答道:“聽聞齊恩瑞將軍前段時間進貢了些藥材給娘娘,其中有一味龍延香,不知如今可還有剩餘?”
喚琴盯著她良久,冷笑道:“龍延香?如此珍貴的藥材,豈可給你?”說罷,嘲諷道:“王上不是最疼愛你們娘娘麽?如今反倒巴巴地跑到咱這兒來求?”
淩冬兒也知不能說出這藥是為了給朱夏兒,她知喚琴和朱夏兒不和,說了出來恐怕更要不到藥,可又不想讓顏兮牽扯進來,因此隻好說:“是我……是我的母親生了重病,大夫說要這龍延香……”
“你娘?布衣草芥,敢向貴妃求藥!好大的膽子,快走快走,東西是必不能給你的!”
就在這時,聽到一個女聲打斷她們二人的對話:“什麽人吵吵嚷嚷,打擾到了娘娘休息?”
淩冬兒去看,見是喚書自屋中走了出來。
於是喚琴又把事與喚書說了一遍,那喚書卻是個心腸軟的人,雖知自家娘娘與晞貴妃不和,卻感於淩冬兒為母求藥這一孝舉,當下便道:“你們小些聲吧,娘娘在屋中還問呢,我去向她回了。”
說罷,回屋裏將事情告訴了齊落焉。
過了會兒,出來對淩冬兒道:“娘娘叫你進去。快走吧。”
二人進了屋,見齊落焉正在鏡前,有宮女站在她身後為其篦頭,她閉著眸子,穿一身寶藍色牡丹花文錦長裙,襯得她身形嫋娜。
“你要龍延香?”齊落焉冷著聲音問道。
淩冬兒答:“母親患病,需龍延香續命,懇請貴妃娘娘稍賜些藥。”
齊落焉仍閉著眼睛:“你不肯說實話,我何必與你多言。”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齊落焉一抬眼眸:“恐怕是你們娘娘要吧?你可想清楚,若是為你家中母親,那這藥我必不會給的,若是你家娘娘要,我倒可考慮考慮。”
淩冬兒自是知曉齊落焉的意思,她是非要她說出是顏兮來求她。
淩冬兒垂著眼睛,沉默片刻,說道:“回榮妃娘娘,的確是家母需這藥,懇請娘娘賜藥。”說著,跪在地上,深埋著頭。
齊落焉垂下眼簾來,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淩冬兒,不為所動地冷哼一聲:“你倒忠心啊,可是值得麽?為了那種賤人。”
淩冬兒眉頭一皺,反駁道:“請娘娘口下留德。”
齊落焉站起身子,走到她麵前,彎下身捏起她的下巴,指尖稍一用力,長長的指甲便掐進了淩冬兒的肉裏,淩冬兒吃痛,卻緊咬牙關不肯叫出來。
齊落焉眸光冰冷,其中有著恨意,一字一句道:“留德?她害我的時候,可曾留過德?”
淩冬兒被她捏著下巴,口不能言,卻仍努力不清晰地說道:“貴妃……娘娘……從未害過你……”
齊落焉揚著眉,點點頭,忽地狠狠一巴掌甩在淩冬兒臉上,清冷一笑:“是麽?可這一巴掌,又何嚐不是她親自打在我的婢女臉的?打在她的臉上,何嚐不是在打我的臉?”
她有怒意,秀眉雙立,死死的拽著著淩冬兒的頭發,聲音有些顫抖:“還有我的孩子呢?這個仇,我又怎麽報?!”
淩冬兒疼得流出淚來,卻仍死咬著牙不肯叫喊,隻道:“不關……貴妃娘娘的事……”
喚書在旁看得心驚,想上前阻攔:“娘娘,莫要氣壞了身子!”
齊落焉揮手推開她,怒道:“滾開!”
回過眸子死死盯著淩冬兒,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時候後宮中隻有我和她兩個人,不是她,難道還真的是那小太監失手推了我?!她裝作無辜,連王上也處處相護!為什麽?我不願與她有什麽紛爭,因此每每見她都是繞道而行。可是她呢?到底為何一次又一次地逼我?!”
說到心裏痛處,反手又扇了淩冬兒一巴掌,這一巴掌極狠,淩冬兒直接摔倒在地,她兩腮紅腫,麵有淚痕,硬撐著自己爬起來,她喘著氣,卻不肯服軟,倔強說道:“明明……明明是娘娘自己將貴妃娘娘看做眼中釘,才會……處處以己度人!”
“你說什麽!!”
淩冬兒聽她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汙蔑顏兮,咬著牙,說道:“我說娘娘以己度人!”
齊落焉怒極,失了理智,隨手拿了桌上茶杯,狠狠摔碎在地上,抓起了一塊兒碎裂的瓷片,抵在淩冬兒臉上。
滿堂眾人皆嚇了一跳,紛紛跪倒在地求齊落焉莫要氣壞了身子,就連在屋外的喚琴亦聞聲跑了進來,跪在地上道:“娘娘不可啊,她畢竟是晞貴妃最疼愛的婢女,萬萬不可啊。”
齊落焉盛怒中也流了眼淚,冷笑道:“不可。是啊,你們永遠在告訴我不可。離開阿衡的時候,父親說不可為了他而壞了整個家族的前程。嫁給王上的時候,母親攔著我,讓我不可由著性子去見他最後一麵。從顏兮那樣不講理地扇了你巴掌,讓我顏麵盡失,我又不可去計較。如今孩子沒了,你們也告訴不可為我的孩子報仇,要默默地隱忍。”
她怒極反笑,說道:“我總是聽著你們的不可。去走你們設想的人生。現在你們有了一切想要的,可是我呢?可曾得到過半分我想要的?!”
她低下頭看著淩冬兒,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
說罷,再也不顧其它,手一用力便以瓷邊碎裂之處狠狠地劃在淩冬兒的臉上。
隻聽淩冬兒一聲慘叫,瞬時間,鮮血汩汩地從她臉上湧出,隻一會兒的功夫便淌了滿地,所有人大駭,喚書趕忙叫道:“快!快給她止血!”
宮女們慌亂地手足無措,一時亂成一團,齊落焉手握著瓷片,流著淚站在原地。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忽聽屋外一個聲音傳來:“晞貴妃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