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敵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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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該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的。
他們隻差那麽一點,就可以在一起了。
齊落嫣準備好了最華美的嫁衣,日日盼著嫁給他的那一刻。
他送她的那枚玉佩,她一直貼身戴著,多少個見不到他的日夜裏,她便看著那塊玉佩想象著他的模樣。
府裏的人總說她性格難以相處,對人心存防範,又從不溫柔體貼。可那其實並非她本來的麵目。
當年齊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她又何嚐不是個幸福的姑娘,以為自己運氣竟如此好,雖然父母賣了自己為奴為婢,卻誤打誤撞遇見了肯將自己當成親生女兒的夫人。她那時雖然也是性子倔強剛強些,大部分時間卻還是溫和的。
可是齊夫人去世後,她便變得愈發地冷傲。她自然知道那個喚琴和喚書隻是溫氏派到她跟前的眼線,與其說是奴婢,倒不如說是看管她的人。
一言一行,都要按照齊恩瑞和溫氏希望的樣子去做,稍有差池,她們便會在旁指正。若她不聽,恐怕她們還會去告訴溫氏吧。
於是她防備著每一個人,心中充滿了怨恨,性子也越來越差,其實不過是用來保護自己的武器。她冷言冷語地對待別人,不讓他們有接近自己的機會。
可是南榮衡的出現,卻是如陽光一般,在齊夫人去世後第一次讓她感受到了何謂溫暖。
他永遠真誠地,溫柔地對待她,即使她起初像隻刺蝟一樣地抗拒,可他卻從不介意。他曾對齊落嫣這樣說過:“我沒有二哥三哥那麽聰慧,二哥常說我是榆木腦袋,有時被人言語上欺負了也不自知。可是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活得沒有那麽小心翼翼,也不會稍微被人刺一下就趕緊避開。我覺得,挺開心的。”
齊落嫣問:“那我常對你脾氣壞,你也開心麽?”
南榮衡笑:“開心啊。因為是你,所以不論如何,我都很開心。嫣兒,我知道你爹一定會把你嫁給最有可能當王的那個人。所以,我一定要成為鳳凰的君王。”
顏兮聽著齊落嫣給自己講著這些陳年舊事,光影搖移,浮塵縹緲。
“可惜以他心智,如何能鬥過當今王上。”齊落嫣苦澀一笑,唇間萬般無奈,一縷譏諷。
“那玉佩呢?是你後來還他的?”顏兮問。
齊落嫣點頭:“並非還他,相反,我本欲離開齊府,隨阿衡到天涯海角。可是父親說,如果我敢衝動妄為,他便隨時可以讓阿衡消失在這個世界。而如果我扮演好我的角色,他便會盡量找機會去救他。”
顏兮冷笑:“他怎麽會真的去救他?不過是一枚棄子罷了。若救回來,反而不利於他。這你都相信?”
齊落嫣握著拳頭:“否則我還能如何?除了相信他,我還能如何?即使他真的不去救阿衡,起碼若我乖乖聽話,他便不會傷害他。”
“所以你便真正地成了他的傀儡。”
“是。傀儡一詞,用得多好啊。”齊落嫣目光如寒冰:“嫁給王上,誕下龍子,甚至以後坐上後位。一切都隻是他的計劃。而我隻是一個實行者。在這期間,我作為人的一切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欲,都不重要。我隻要走他安排好的路就行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把玉佩還給南榮衡之時,他可能會誤會於你。他可能會以為因為他敗了,所以你要同他恩斷義絕。”顏兮問。
齊落嫣閉了閉眸子:“想過。可他當時如果真這麽想,也好。”
顏兮在旁看著她,沒有做聲。
齊落嫣抬眸:“所以我恨。恨他,恨王上,亦恨那個王後之位。所以連帶著,我也恨想要坐上王後之位,又與子明恩恩愛愛的你。”
顏兮笑了笑:“看來你我的誤會的確很大。”
說完,她站起身子,對齊落嫣正色道:“此事事關你我二人的性命。莫要走漏風聲,我走後,你便說我來找你是看你即將封後,便來對你示好。其餘的,我便回去準備。”
齊落嫣點頭:“我還需要做些什麽?”
顏兮答道:“喚琴喚書。這兩人是你最貼身的婢女,聽你的故事,她們亦是溫氏的眼線。可你逃走的那天,恰恰需要她們二人的配合。這就是你要解決的事了。”
齊落嫣微微低頭,麵露猶豫,可還是點了點頭。
顏兮臨要開門而去,齊落嫣忽在她身後鄭重問道:“從顏兮,我真的能信你麽?”
顏兮背著身微側頭,陽光勾勒出她的輪廓,她朱唇微啟,隻一字:
“能。”
回明夕宮後,顏兮披著件狐裘袍子,站在回廊裏看著遠景發呆,並蓮走過來笑問:“娘娘在想什麽?是高興嗎?”
顏兮微一笑:“高興什麽?”
“自然是高興榮妃可除。”並蓮輕聲道。
顏兮搖了搖頭:“我並非想除她。……或者說,一開始也許稍有幾分這種想法,我怕她出宮後萬一被齊恩瑞捉住,再收迫反咬我一口,可謂後患無窮。可如今,我卻是真的想幫她。”
並蓮心裏有些怨怪顏兮太過心善,勸道:“娘娘,宮裏可沒有好人。既然能除掉她以絕後患,何樂而不為呢?娘娘不要忘了,當初那些人是怎樣明裏說得好聽,背後又捅娘娘一刀的。”
顏兮歎了口氣,氤氳融化在春風裏。她眸子迷離,眺目遠望:“應該說,我並非是想幫她,我是想幫我自己。”
“幫您自己?”並蓮不解地問道。
顏兮沒有作答,她把目光收回,投向並蓮:“你何時起懂得做事需決絕的道理了?”
並蓮忙低下頭:“奴婢不敢,隻是奴婢不想看到娘娘被任何人所傷。無論是誰,都不可以。”
顏兮微蹙眉頭:“並蓮,我總覺得你最近一段時間,有些怪怪的。”
並蓮一愣:“怪?奴婢不覺得啊。”
“並蓮,我覺得你——”
這時,采風自遠處走上前來,低頭道:“娘娘,和韻公主與駙馬爺來了。”
顏兮目光一跳,淡淡問:“駙馬也來了?”
“是。好像是今日入宮看望了太後,便得了王上的旨意,讓他們順道來給娘娘問安。”
顏兮到了正廳,和韻與吉承起身,吉承垂眸,神態自若:“從妃娘娘安好。”
顏兮一笑:“我很好,駙馬和公主近來可好?”
和韻笑著接過話去:“自然是好的,吉承待我很好,今日還是他提著要陪我來看望太後。他說這些日子雪已融化,凝成了冰,行轎子恐怕難走,不放心我一個人來。”
說著,模樣親昵地攬住吉承的胳膊。
吉承唇角微微上揚,不接她的話,對顏兮道:“臣從府中自己帶了些茶,雖不是好物,娘娘卻不妨讓下人衝泡著嚐嚐,也許能喜歡其中味道。”
他從袖中拿出餅茶葉,有意無意地甩開了和韻摟著他的手。
顏兮從並蓮手中接過茶餅,見是炙倉岩茶。
是她在從府時最愛喝的茶葉。
她心想,看來他早就料到今日入宮,能見到自己。
和韻有些訕訕,半打趣道:“吉承還是如此關心嫂子。才剛來,就急著給嫂子好東西了。”
顏兮抬眼看著和韻,一笑:“駙馬一直心思細膩,想必對你是更好的。”
“那是自然。”和韻看著顏兮:“畢竟我才是她的夫人。瞧我,也太小氣了,怎麽跟嫂子吃起醋來。嫂子是有王兄的,對嗎?”
顏兮笑盈盈地看著她,沒有答話。
“娘娘,冷麽?”吉承忽然開口問道。
幾人一愣,顏兮低頭發現自己披著的袍子已順著肩膀滑落到椅子上,於是複拿起披在了肩上,道:“哦,我自己都沒注意。”
“雖已入春,天還尚冷,該多穿些。娘娘保重身子”吉承看著她說。
顏兮搓了搓手:“我記得以前到了這個時候,冰都該化了才對,怎麽今年這麽冷呢?”
“很快就會暖和的,再等幾日。”吉承安慰道。
“等幾日呢?”顏兮追問。
“這個…”吉承溫和的笑中略有一絲寵溺的無奈:“娘娘想等幾日?”
和韻回過頭去看吉承,見他雖然還是平常一樣的安之若素,可眉目裏卻多了幾分溫暖。
其實若換做外人,是很難察覺他這一個抬眸,一個眼神之間的變化的。可她卻畢竟是他的妻子,每日裏癡癡地看著他,隻盼他能朝自己露個微笑,或者眼中多一分柔情也好。因此當他終於換上了那雙溫眸,卻並非是對她的時候,她覺得心如針刺。
她愣神間,那邊二人又聊了兩句,說的不過是些絲毫沒有僭越的問候之語,可在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中,卻好像是一對已結婚很久很久的老夫妻,平淡地在聊晚飯吃些什麽。他們二人之間恐怕心中早有默契,甚至無需多言。
和韻張了張嘴,無法插話。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個跳梁小醜,原本是打算全副武裝地宣揚自己的主權,抱著背水一戰的決心而來,她穿了鎧甲,攜了利刃。臨到頭,才發現人家隻著了素衣,清揚婉兮地搖了搖扇子,溫和地問她:“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她心中陡生怒意,站起身子想要發作,卻正巧這時宮女在她身後為她上茶,她一撞,一下子打翻了茶杯,淋了一裙子茶水。
“你長不長眼睛!?”她對著那宮女怒罵道。
宮女連忙跪下,也不顧手上被熱茶燙出的泡,磕頭求饒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你這下人是怎麽被□□的?以前我在宮裏的時候,倒是從未見過你這樣毛手毛腳的下人!”和韻指桑罵槐道。
吉承麵色一冷,沉聲道:“去換身衣裳吧。”
和韻本欲再說幾句難聽的,以泄心頭怒火,可被吉承這樣說,隻好止住了口。
顏兮站起身子,對於她剛才的那句話置若罔聞,對采風道:“帶公主去我屋中換身幹淨衣裳吧。天氣冷,濕著衣服出門是要受寒的。”
和韻無奈,忍著怒氣跟著采風出了廳門。
門外剛好吹來一陣寒寒的春風,灌入這被爐火熏得暖和的室內。
吉承放下手中茶杯,幾根鬢間的黑色發絲吹得飛揚,他目色如暖春,抬眸看著顏兮。
他這樣靜靜地看了她很久,像是要將她的每一顰笑都牢牢記在心裏。像是在用目光深深地刻畫勾勒了一副她的丹青,封藏進心底。
終於,他輕聲道:“兮兒,你好麽?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