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個一言九鼎的人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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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出身貧寒,兒時切身體會過貪官汙吏給百姓造成的災難,所以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貪官汙吏,凡是發現貪官,他都要處以極刑,剝皮填草示眾。但蘇直的案子他破天荒下了一道仁慈的旨意——“褫奪官階,回鄉思過”。
    這道旨意讓一心要弄死蘇直的魏思文心情很糟糕,因為蘇直不用死了,甚至他都不會被流放。
    因為朱元璋知道蘇直是無辜的,他太了解魏思文的手段,他不喜歡蘇直,但也不想背上謀殺諍臣的罵名,更何況這個人他雖然不喜歡,但依舊很賞識。
    如果是別的大臣得到這樣的照顧,隻會謝主隆恩,傷心離去,感慨時不與我。但蘇直不會接受,接受了就要背上貪汙的冤屈,名節掃地,接受了就對不起父母給他取的這一個“直”字。
    所以蘇直還是死了,死在黑暗的詔獄,他是咬舌自盡的。
    死前的一天,他對前來探監的好朋友,那位寡言少語的翰林院編修嚴敘提了此生最後一個請求——
    “嚴敘,你一定要幫我殺了魏思文!”
    “好,我答應你。”
    嚴敘答應得很爽快,可是即便他是狀元,即便朱元璋喜歡他的文章,但他根本不懂得也學不會所謂的為官之道,他不善權謀,他隻喜歡讀書,研究聖賢之道,除了老師孔聞道大學士,沒有人認為他會有什麽大的前程。幾十年後接了老師的班又有什麽用,不過是一個正五品沒有實權的老學究,何況那時候魏思文也許早就壽終正寢了。
    但嚴敘是個守信的人,既然無法靠權謀去踐行諾言,那麽他就選擇另一條不可思議的途徑——行刺。
    行刺魏思文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原因很簡單,魏思文武功很高,高到可以排在大內第二,他行事很謹慎,從來不吃別人家一口菜、一口水,最關鍵的是,他是皇上倚重的人。所以即便很多王公貴族想聘請刺客去行刺他,但天下的刺客沒有一個願意接單,給多少錢也不去,因為不劃算,完成這樣的任務是不可能的,再不怕死的人也不願意死得沒有任何意義。
    嚴敘想了很久,既然沒有人能殺他,那麽我就自己動手吧。
    “乃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嚴敘隻是個書生,那年已經三十六歲了,手無縛雞之力,但他決定要做一個刺客。
    大內第二高手是魏思文,那我就去拜大內第一高手為師。
    京城的禁軍教頭是天下第一劍客獨孤墨,他就是大內第一高手。
    於是嚴敘告病在家,謝絕一切賓客,包括自己的老師。他走到獨孤墨家門口不吃不喝站了三天三夜,因為他要拜獨孤墨為師,他要學劍。
    獨孤墨沒有答應,因為這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天大笑話。三十六歲的讀書人學劍,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可笑的是,朝廷的人和街上的百姓都不知道嚴敘要去學劍,因為這位狀元實在是低調得太不起眼,相貌平平、身材瘦弱,放在人堆裏立刻就會消失,所以根本沒有人認識他。
    三天後,嚴敘回家了,他把被褥幹糧抱在獨孤附的門前,繼續拜師。
    一個月後,嚴敘已經變得又髒又臭,披頭散發,滿臉髭須,像一個流浪漢,有人甚至給他扔了幾個銅板。
    但這個人人嫌棄的流浪漢終於打動了獨孤墨,他收下了這個高齡的徒弟,不問原因,因為誠意足夠了。
    獨孤墨沒有想到,嚴敘竟然是個天生的練武奇才,作為朝廷命官,他隻能用業餘時間學劍,卻學得比獨孤墨見過的任何人都快,快得就像獨孤墨自己年輕的時候。
    十年,嚴敘成為了獨孤墨最得意的弟子,他用十年的業餘時間學會了獨孤墨的許多劍法,學得最好的是獨孤墨為他這個書生量身定做的一套頂尖劍法——“四君子劍”。
    四君子劍法分“梅、蘭、竹、菊”四個劍訣,每個劍訣下各有九個劍招,總共是三十六劍,看似簡略,但每一劍都是世間絕妙的超一流劍招,招招都是一招製敵、幹淨利落的殺招。許多尋常的劍客窮極一生都未必能領悟其中的一招半式,但嚴敘把三十六劍都學會了。
    此外,獨孤墨由於太喜歡這個徒弟,專門花了重金,請江湖第一製兵名門莫邪派為嚴敘量身打造了一把頂級寶劍,這把劍叫做“狀元劍”,劍中狀元,萬中無一。
    有一天,獨孤墨對嚴敘說“光劍法而論,你在天下已經可以排進前十,而你隻用了十年,這一點上我不如你。”
    “師父,我答應過蘇直,我要殺魏思文。我覺得時候到了,”
    嚴敘跪在獨孤墨麵前道,聲音很堅決。
    獨孤墨一怔,十年來的一個大疑問在他心中迎刃而解——為什麽嚴敘學劍這麽快?
    固然是因為嚴敘的天賦極高,但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時間慢慢學,他不能等到魏思文年老體衰甚至老死病故,他要在魏思文壯年時候把他殺掉,這樣才夠解恨,才能對得起他那位英年早逝的朋友。
    嚴敘激發了自己的極限潛能,他的心意太過於明確執著,純粹得一絲不苟,這世間的劍客學劍的心意都不可能這樣純粹,他的心意就像劍一樣直,所以手中的劍也在幫他,他的心意與劍意從一開始就是一體的,這就是天生“人劍合一”的境界。
    “魏思文的武功雖然在高你許多,但如果你決定了,魏思文一定會死在你的劍下。”
    說著,獨孤墨歎口氣道:“可惜了,你做劍客必定大有作為,但你偏偏要去做刺客……你是我最好的徒弟,你會鋃鐺入獄,會死,無法說出你的師承,隻學了十年劍你就會死在無名的劊子手刀下。”
    “對不起師父,徒兒答應別人的事,一定要去做。絕不會禍及師門。”嚴敘聽懂了“無法說出你的師承”這幾個字的意思,他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向皇宮走去。
    獨孤墨望著嚴敘的背影,不甚感慨。
    “一言九鼎,這一點,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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