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北平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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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似乎特別寒冷,年節將至,大地卻沒有一絲春暖花開的跡象,建康城裏竟然也被皚皚白雪覆蓋。
易水盟代理盟主邵甲最近很鬱悶,盟裏的大佬言九鼎和楊清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兩個人完全沒有一絲接手的意思,每天依舊是提籠架鳥,喝茶養生。
所以什麽對賬、分派任務、回複信函甚至批購煙花炮竹這樣的瑣事全都壓在邵甲身上,雖然每天疲於應付,但不得不承認,他幹得還湊合,幾個月來都沒出過什麽岔子,作為嘉獎,他的黃色玉佩升格為綠色,成為了一個和各分舵舵主平起平坐的“無聲客”。
“師兄,北平分舵的季報帶到。”一個風塵仆仆戴著白色玉佩的少年役人以對待盟主的禮數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信函。
“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息吧!”這樣的場麵已經重複了幾個月,邵甲已經習慣這樣的大禮,或者說懶得推辭了。
“是,多謝師兄關懷。”少年役人滿懷感激地退下了。
季報,是易水盟各分舵每三個月向建康總盟報告工作的例行公事,除了報告人員變動、任務完成情況、資金使用情況之外,還會報告一些各分舵認為重要的情報。
北平分舵的季報中,有一條情報讓邵甲特別留意了一下——
“臘月初三,京城遣軍衛三十二人至北平,與張玉次女毆鬥,軍衛傷一人,因張府勢大求和。後入都司衙門,至今無所動,疑朝廷充補兵員而已。”
“一個小女子竟然能打傷朝廷派去的軍衛麽?”邵甲剛剛開口質疑,馬上就想起那個十六七歲的女鬼師叔玉蓮心,頓時疑慮全消。
說曹操曹操到,玉蓮心悄無聲息就飄然進了屋子,劈頭蓋臉命令道:
“盟主師侄,師叔我為盟用錢,不夠花了,再給我支五百兩來。”
邵甲打理易水盟幾個月,自然明白玉蓮心說的“為盟花錢”指的是為李擎蒼查探上官德明的消息,連忙拒絕道:
“上次的錢是我師父私人借你的,你哪能用盟裏的錢,再說了,這件事怎麽說也是你的家事吧?”
“胡說,這怎麽會是家事?”
“你為了師嬸子花錢找人,這不是家事是什麽?”
邵甲並沒有半分取笑的意思,他是真的以為李擎蒼和玉蓮心有一腿,但這句話在玉蓮心看來無疑是莫大的羞辱,頓時又羞又惱,把漣漪劍“嘩啦”一聲拔了出來,劍尖直指邵甲。
如果放在過去,以邵甲的性格,必定大喊一聲“哎喲媽呀”,拔腿就跑,此刻他已經是堂堂易水盟代理盟主,當然不會那麽不長進,於是呼,在劍尖刺進胸口前的一刻,邵代盟主靈光一閃,想起北平那條情報,大喊一聲:
“哎喲媽呀!我想起來了,你的事情我有重大線索!”
玉蓮心輕哼一聲,收劍入鞘,顯然是被說動了,追問道:
“有什麽線索還不快點拿出來!”
邵甲拿出北平分舵的季報,把剛才那條情報指給她。
玉蓮心讀過之後,笑道:“朝廷頂著寒冬派人到北平,卻隻派區區三十二個人,北平分舵的判斷竟然是補充兵員,實在是太可笑了。”
“哦?那你覺得是什麽目的呢?”
“我最近在宮中查探消息,京師十一衛都有人被秘密抽調,人數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人,這些人有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過去都當過錦衣衛,很顯然,這些人不是去搞暗殺,就是去搜集情報的。”
“不是有三十二個人嗎,還有兩個呢?”
“你這樣笨怎麽打理易水盟,這兩個九成就是上官德明和司馬虹……對了,這事兒先不許跟李擎蒼說,不然他一定會去送死!”
“一定會去送死”幾個字玉蓮心說得一字一頓,邵甲也明顯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下定決心守口如瓶。
“不用擔心,我不會去的。”
李擎蒼突然無聲無息出現在門口,玉蓮心和邵甲都緊張了起來。
“你什麽時候在這的,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玉蓮心焦急地問道。
“都聽見了,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去找上官德明的,我現在還沒有把握殺他。”
聽見這話,邵甲先放下心來,老氣橫秋地感慨道:
“我說小李啊,你能明白就好,加緊練功……”
那個“吧”字還沒說出口,玉蓮心一把將他扯開,無比凝重地注視著李擎蒼的雙眼道:
“就算你現在有把握殺上官德明,也不能去,因為司馬虹比上官德明厲害得多!”
“知道了,放心吧……這段時間讓你受累了。”
李擎蒼說著微微一笑,像一個大哥哥般輕輕摸了摸玉蓮心的頭頂。
玉蓮心雙頰刷地一紅,怔怔地呆立在原地。
除了亡故的師父,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對她做這樣的動作,而更奇特的是,她竟然毫不反抗地接受了!
比玉蓮心更震驚的是邵甲,這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驚悚畫麵,按照他對這位便宜師叔的了解,下一個畫麵應該是李擎蒼血濺當場。
李擎蒼看著目瞪口呆的兩個人,覺得這場麵有些可笑,也覺得玉蓮心其實說到底也是一個可愛少女,又下意識地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玉蓮心不知道他還會第二次做這個動作,腦子一片空白,沒辦法做出任何的反應。
邵甲更是震驚得下巴掉地,更加相信李擎蒼和玉蓮心絕對有一腿,那可是摸了女鬼頭頂的男人,而且是兩次。
“我聽說巷口有家浙江菜館味道不錯,要不要一起去吃?我請客。”李擎蒼沒有顧忌玉蓮心和邵甲的驚異,看著傍晚將至,大大方方說起了吃飯的事情。
玉蓮心輕輕地點了點頭,挽了挽被擎蒼摸亂的一縷額發,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默許了他的唐突,一點也沒有生氣。
“我就不瞎攙和了,還有些活沒幹完,你們倆去吧。”邵甲看著李擎蒼轉移到自己身上的眼神,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可不想去做這個時時要考驗心理承受能力的第三者。
“那好吧,玉姑娘,就我倆去吧。”
“好。”
沒有客套和尷尬,兩個人就這樣把邵甲拋在身後,慢慢朝巷子口的浙江菜館走去。
這是一頓簡單但是精細的晚飯,清蒸桂魚、糖醋小排、油燜冬筍和西湖牛肉羹。
兩個人隻是默默地吃著,沒有說一句話,李擎蒼有意裝出幾分優雅,但啃排骨時還是透著一股在草原啃羊骨頭的粗魯吃相,吃相斯文的玉蓮心忍不住撲哧一笑。
吃完了飯,天色已經暗了,李擎蒼和玉蓮心在積雪的巷子上猜出一大一小兩串腳印,他把她送到屋前,一路上仍然是無話。
“玉姑娘。”看著即將走進房間的玉蓮心,李擎蒼輕輕喚了她一聲。
“嗯。”她回過頭,清澈的眸子裏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冷傲。
“謝謝你。”
“不客氣。”
她知道李擎蒼謝的是這段時間她為了找上官德明消息付出的操勞,但對李擎蒼而言,要謝的其實不隻這一件事,他欠這個少女太多,最早是她放自己出宮,又幫忙埋葬杜鵑,後來是她一路追趕,背自己回來解毒,最近又是這個少女,阻止自己任性尋仇,這句“謝謝”分量太輕了。
這個夜裏,玉蓮心輾轉反側,想起李擎蒼溫柔地撫摸自己的頭頂,想起第一次和男子單獨吃飯,臉上又變得滾燙,可為什麽他都不說些什麽呢?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又是什麽意思?今天的李擎蒼真的很古怪。
不知道多晚玉蓮心才睡著,所以第二天她睡得很晚,幾乎睡到了中午,她起來梳洗,邵甲卻突然急匆匆闖進來,焦急地把一封信遞給她道:
“不好了,李擎蒼走了!”
玉蓮心低頭看那封信,沒有稱謂,沒有署名,沒有告別,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玉蓮心知道,這是寫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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