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邊想著邊朝著母親住院的醫院走去。
    雖然上次緊急搶救了過來，但母親的身體仍需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順便在醫院把定期的透析治療做了。
    路過城中村入口那條熟悉的商業街，在一個擺了多年的水果攤前，他停下腳步，熟練地挑了幾個品相不錯水果，又看了看旁邊的牛奶。
    攤主是個麵相憨厚的中年大叔，正低頭刷著手機。
    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周遊時眼神愣了一下，帶著點陌生感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隨即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腦袋：
    “哎喲！是周遊啊！你看我這眼神……差點沒認出來！”
    大叔嗓門洪亮，帶著市井的爽朗：“這才多久沒見，感覺你又躥高了一截，人也更精神了！小夥子長得是真快啊！”
    周遊笑了笑，沒有解釋。
    “聽說你媽媽病了？現在情況怎麽樣？”大叔一邊熟練地稱重、裝袋，一邊關切地問道。
    “搶救過來了，還在住院觀察，謝謝叔叔關心。”周遊接過水果，付了錢。
    “那就好，那就好……吉人自有天相，讓你媽媽放寬心。”老板連連點頭，隨即扭頭朝攤位後麵吼了一嗓子：“臭小子！作業寫完了沒？就知道東張西望！”
    攤位後麵，一個約莫七八歲、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趴在一個小馬紮上寫作業，麵前擺著的本子歪歪扭扭。
    這也難怪，這城中村旁的商業街人來人往，吆喝聲、車鈴聲、聊天聲不絕於耳，對於一個注意力本就容易被分散的孩子來說，要在這種環境下保持專注，確實太難了。
    但是，沒辦法。大人們為了生計不得不把孩子帶在身邊，卻也給不了他們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
    父母的攤位就是他們的整個童年，他們從出生那刻就注定要付出更多努力。
    男孩兒顯然早已心不在焉，烏溜溜的眼睛一直在偷偷打量周遊，小臉上滿是好奇和探究，似乎在努力確認這個又熟悉又有點不一樣的哥哥，到底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周遊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笑了笑。他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小男孩刺蝟般的短發。
    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臉，用誇張的語氣低呼：“阿瑪忒拉斯！”
    小男孩的眼睛瞬間亮了，用力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了“找到組織”的興奮笑容，剛才那點陌生感瞬間煙消雲散。
    頓時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手勢：“阿瑪忒拉斯！”
    男孩兒比劃完，忽然神神秘秘地拉了拉周遊的袖子，指了指自己小馬紮下麵的隱秘空間——那裏是他的“小寶庫”，塞滿了各種花花綠綠的漫畫書和繪本，迫不及待地要向周遊炫耀自己的珍藏。
    周遊笑著配合他，隨手翻看那些被翻得有些卷邊的“寶藏”。
    大多是時下流行的熱血漫改，《斬神》裏經典人物讓他莞爾，《惡魔法則》的封麵畫風頗為精美，甚至還有一本名字清奇的《鬥破之女兒是啞巴》……
    他一邊翻，一邊隨口誇讚兩句，引得小男孩更加得意。
    這本就是迎合孩子的隨意舉動，直到——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略顯陳舊、封麵是水墨風格的古裝人物漫畫上。
    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封麵上那兩個蒼勁有力、仿佛帶著某種宿命感的漢字，無意識地喃喃念出：
    “《誅仙》……？”
    周圍喧囂的市聲、孩子興奮的嘰喳聲，在這一刻仿佛驟然退去。
    誅仙。
    這兩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毫無征兆地插進了他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封的角落，試圖擰動一扇沉重到他從未察覺其存在的門。
    一種莫名的、混雜著遙遠悲傷與決絕的悸動，毫無緣由地攥住了他的心髒。
    ......
    “周遊？”
    “遊遊？”
    “水果裝好了，孩子？”
    老板洪亮的嗓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那瞬間的凝滯。
    周遊猛地轉頭看向不斷呼喊自己的老板。
    就在他轉頭的刹那，水果老板清晰地看到，周遊那雙平日裏清澈平靜的眼眸深處，竟有一絲極淡、卻銳利無匹的金光一閃而逝！
    老板隻覺得渾身一僵，像是被什麽極其危險的東西盯上，一股莫名的寒意猝不及防地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讓他頭皮發麻，後背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滲了出來，手裏的塑料袋都差點沒拿穩。
    ......
    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周遊似乎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眼神瞬間恢複了平時的溫和與內斂，他連忙上前一步，從還有些發愣的老板手中接過裝好的水果和旁邊放著的一箱牛奶。
    “謝謝叔叔。”他熟練地掃碼付款，語氣如常：“多少錢？”
    老板這才猛地回過神，心髒還在砰砰直跳，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後頸的冷汗，有些結巴地報出價錢，眼神還帶著點驚疑不定地在周遊臉上掃視。
    “付好了。”周遊亮出付款界麵，隨即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剛才想事情出神了，不好意思，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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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沒事……”老板擺了擺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語氣還是有點不自然：“你小子……剛才那眼神還挺……挺嚇人的。”
    為了緩解這微妙的氣氛，老板趕緊從旁邊的泡沫箱裏拿出一瓶冰鎮的果茶飲料，不由分說地塞到周遊手裏：“拿著，天熱，解解渴，叔送你的！”
    這話倒是不假，目前已經是九月了，但是廣深還是三十多度的高溫，走在外麵，一下子就口幹舌燥的。
    “謝謝老板。”
    說完，周遊提起東西，對還在埋頭鑽研作業本的小男孩揮了揮手，轉身融入了街道的人流。
    老板看著周遊清瘦挺拔的背影，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心有餘悸地嘟囔道：“怪了……剛才真是眼花了？怎麽感覺跟換了個人似的……”
    ......
    然而還沒等一分鍾，那個清瘦的身影去而複返，重新踏進了水果店。
    周遊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指尖捏著那個剛剛擰下來的果茶瓶蓋：“叔叔，這個……好像中了，‘再來一瓶’。”
    老板愣了一下，接過瓶蓋看了看，還真是！
    “喲，運氣不錯啊小子！” 他轉身又從身後的冰櫃裏拿出一瓶同款果茶，笑著遞給周遊：“給，你的運氣！”
    周遊接過新的果茶，卻沒有立刻離開。
    他站在攤位前，在老板疑惑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似乎帶著某種試探性地，擰開了這第二瓶的瓶蓋。
    他的目光落在瓶蓋內側。
    沉默了兩秒。
    周遊抬起頭，表情更加不好意思了，甚至有點無奈，他將瓶蓋展示給老板看：“那個……叔叔，這個……又中了。”
    老板：“……”
    他湊過去仔細瞅了瞅，瓶蓋內側清晰地印著“再來一瓶”四個字。
    輕咦了一聲：“哎呦……小夥子今天手氣是有點旺啊……”
    他再次轉身，從冰櫃裏摸索了一下，這次特意拿了瓶不同口味的：“給，換這個嚐嚐！”
    周遊接過第三瓶，看了看老板期待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當著老板的麵，緩緩擰開。
    “……”
    幾分鍾後。
    在老板近乎麻木的目光注視下，周遊懷裏抱著一箱打開了，沒蓋子的飲料走出了店門。
    老板呆呆地看著周遊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收銀台上那一堆個印著“再來一瓶”的瓶蓋，
    半晌，才猛地一拍自己光亮的腦門，發出了一聲發自靈魂的感歎：
    “我滴個親娘誒……這運氣……也太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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