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番外四(老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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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兮眼睛一亮,像昏蒙雨後綻放光芒的天空,“快說快說!”她很久沒聽故事了,方嶽這句開頭十足吊人胃口。
方嶽看著好笑,前段時間門,剛入冬那會兒,某天他們兩個在家裏窩著,晚飯後方嶽想去夜跑,問陳兮去不去,陳兮怕冷,吃飽了就懶洋洋的,一動都不想動,方嶽就獨自出了門,沒在小區裏麵跑,而是去了小區外麵,順著人行道,想繞著周圍幾個小區兜圈。
跑了沒一會兒,他見到前方不遠,一輛車周圍聚著幾個人,有男有女在吵架,方嶽就邊跑邊給陳兮發了一條語音,說可惜她沒跟他一塊兒跑步,錯過了看人吵架的機會。
沒多久,方嶽就收到了陳兮的回複,陳兮問他具體位置,讓他聽著點吵架的前因,她馬上就過去。
方嶽當時已經跑遠了,他聽完陳兮的語音,停下腳步,勻著氣,無語地回頭望向馬路,忍不住笑了,沒辦法,他隻能原路返回。
那條馬路周圍沒有商店,所以車輛很多,行人稀少,隻有偶爾幾個人飯後散步,或者像方嶽一樣出來夜跑,所以當陳兮匆匆趕到的時候,那輛車周圍沒有聚集太多人,吵架的中心人員一目了然,遠遠的圍觀群眾,算上方嶽總共也不過就五個人,而方嶽個子高大,五官俊朗,下頜線條早已經退去了中學時期的青澀,變得愈發流暢鋒利,他穿著身清爽的運動裝,整個人鶴立雞群地站在那兒,淡然的神情不像是愛湊熱鬧的,圍觀的另外四人頻頻被他吸引,看個吵架也一直分心。
陳兮跑到方嶽身邊,方嶽一見她,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先兩隻手一塊兒把陳兮的耳朵捂了,壓著她往前走,岔開話題說:“怎麽穿這樣就出來了?”
“趕時間門唄,我怕等我趕到了他們都吵完了。”
陳兮就在睡衣外麵披了一件長款羽絨衣,羽絨衣長及腳踝,陳兮拉鏈又拉到了頂,誰都看不出底下的貓膩,但方嶽眼睛太尖,看到了她露出的淺淺一點褲腳。陳兮有時候覺得方嶽連她掉幾根頭發絲都能記著數。
陳兮不願意走,反抗說:“你幹嗎,我不走,他們吵什麽啊?”
“不太健康的東西,”方嶽勸她,“今天算了,這八卦你別聽了。”
“那不行,看來你都知道了是吧?”陳兮煞有其事地說,“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承受不健康的東西,你快說!”
方嶽拗不過她,扯著她往前走,等離那輛車遠遠的,方嶽才開口:“剛才那裏是捉奸現場。”
方嶽剛跑過的時候完全沒關心發生了什麽,調頭回去旁觀了一會兒,他才拚湊出了前因後果,原來是老婆和野男人車|震,被老公當場捉|奸。
陳兮沒想到這麽勁爆,她瞠目結舌,雙腳黏在地上欲言又止,方嶽看出她眼底的躍躍欲試,好笑地說:“不行。”頓了頓,他問,“還是說,你是對車|震有興趣?”
陳兮一個激靈,正義凜然地甩手說:“走,我陪你跑步!”
結果方嶽這邊嚴防死守地守著陳兮的眼睛和耳朵,那邊潘大洲風風火火,眉飛色舞地給陳兮補全了這段八卦,說捉|奸不是偶然,全是老公精心設計,兩邊勾心鬥角的精彩程度簡直可以寫成八十集劇本,問潘大洲怎麽會這麽清楚,潘大洲說因為那位老公有權有勢,住在附近的別墅區,廖知時家也是那個別墅區的,潘大洲聽說這事後就向廖知時打聽了,廖知時閑得慌,一聽有這麽大的熱鬧,就幫他詢問了知情人,這事在幾年後,也就是廖知時回國之後,還牽扯出了一段隱情。
不過當下,他們誰都料不到未來,陳兮聽完後,第一反應是感歎:“你看大洲,他這是什麽樣的精神啊!”為了八卦,居然能找到大洋彼岸去,陳兮自愧不如。
方嶽瞟了眼潘大洲,說:“現在你知道我們當時為什麽連你也瞞著了?”
他和陳兮戀情公開了一段時間門後,潘大洲還憤憤地質問過他們,為什麽連他也瞞著。
“得了吧,”潘大洲不屑地白他一眼,湊到他耳邊,用陳兮聽不見的聲音,胸有成竹地說,“等著牆透風,你不得急死,我看你巴不得把牆推了!”
那次之後,世界和平,陳兮是真的很久沒聽故事了,方嶽扯了下安全帶說:“係好。”然後把車門一關,繞到駕駛座。
陳兮一邊係安全帶,一邊視線緊追他不放,看著他上車,她迫不及待說:“你別賣關子,奶奶到底做了什麽大事啊?”
方嶽好奇,他要是光開這麽一個頭,吊著她卻不往下說,陳兮會不會跟他急赤白臉。
方嶽問了出來,陳兮說:“不會,最多我食不下咽,讓你心疼。”
陳兮:“你別沒事害自己,所以你快點告訴我!”
方嶽笑得不行,揉了揉陳兮的腦袋,然後邊開車邊說:“奶奶她今天散財了。”
方奶奶這大半年,和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大約看到了幾出陌生人的生死,她對死亡也有了感悟,深刻認識到了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她把錢把得太緊,怕孩子們守不住財,最主要是怕他們學壞,所以雖然她的錢堆積如山,他們方家的生活也隻是尋常好而已,方大姑成天念叨想買名牌包,但她最貴的一隻包也才三萬出頭,方小叔的車開了快十年,一直想換,到現在也沒舍得,成天就眼紅地盯著方老板的車。
方奶奶認識的一位老姐妹,她家裏有孩子是學考古的,方嶽暑假的時候去鄉下田野調查,方奶奶跟老姐妹提了一嘴,老姐妹比她懂,考古也要田野調查,老姐妹說,人類學在國內確實是個大冷門,先不說就業困難沒前途,有些田野調查經費有限,很多時候還需要他們自己掏腰包,想專心做學術研究,沒有財力支持是很難的。
方奶奶就想,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分了吧。於是今天上午,她把大家都召集到方大姑家,鄭重其事地宣布要分家產。
方大姑和方小叔激動地直打哆嗦,直到方奶奶說,他們三家人,每家都是兩個孩子,正好,一個孩子分一套房。
方大姑和方小叔才回過味,“就這?”
方奶奶眼神一厲,劈手給了他們兩個腦瓜崩:“當我死了嗎,啊,你們老娘我還能再活三十年,你們現在就想吸幹我的血?!”
方老板和方嶽都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等方奶奶唾沫橫飛地把那兩人訓得趴地上了,她才言歸正傳。
這幾套房,全是她摳摳搜搜,不是,是她精挑細選的,雖然麵積和地段都不等,但價值都差不多,一人一套,不會讓任何人吃虧,因為房子是給孩子們的,所以,成年的孩子,房子直接過戶到他們本人名下,未成年的孩子,先由其家長代管。
方奶奶直言,房子雖然給了他們,隨便他們自住或者出租,但如果要賣房,必須要經過她的同意才行。
方大姑和方小叔又重新激動起來,親媽長親媽短地叫,方奶奶太了解他們了,聽著他們的哄,她隻管自己不動如山,果然,沒一會兒,就聽到方大姑和她老公嘀咕,說要不要再懷個三胎,這樣說不定能多拿一套房。
方奶奶心如止水地衝方嶽招招手,說跟他一塊兒下樓,她散散步,消化消化,省得忍不住發火,把方大姑的房子給燒了。
寺廟位於景區內的山上,他們的車已經開到了景區附近,不打算再往景區內開,第一是因為景區內的道路塞車嚴重,五分鍾的車程,能開出三十分鍾的效果。二是因為景區內的幾個停車場收費太貴,陳兮和方嶽都在存錢,現在能省則省。
他們把車停在景區外的一個停車場,然後出來,刷了兩輛共享單車。
方嶽等陳兮笑完,才說:“下了樓,奶奶問起了你。”
“問我?”陳兮把自行車推出來,問道,“問我什麽?”
“兮兮現在有多少存款?”當時在樓下,方奶奶直接問方嶽。
方奶奶知道陳兮一直在打工存錢,平常休息日也沒見她閑下來過,起初她以為陳兮隻是單純的補貼家用,後來那段時間門在醫院待得久了,她聽到和見到的也多了,才知道什麽人工耳蝸,陳兮從來沒在方家提過這事,方奶奶和方嶽舅舅聊起這個,方嶽舅舅說,他提出過讓陳兮在寒暑假的時候去律所實習,但實習是沒有工資拿的,所以陳兮沒有去,他知道陳兮負擔太重。
方嶽靜默了一瞬,然後報出了一個數,頓了頓,又報了一個數,說:“這是我的存款,我們兩個的錢加起來,估計再等一年,就夠了。”
她背著手,在太陽底下慢慢走著,腳底踩著枯枝落葉,視線掃過路邊的碎屑垃圾,說:“這小區的物業真不行,衛生從來沒幹淨過。”
方大姑結婚晚,生的兩個孩子也是孫輩中最小的,方奶奶現在長年住在方大姑家,就為了守著孫輩,不讓方大姑把孩子們教壞。
“你當我今天分房子,就光為了讓他們改善生活?幾年前,那個時候你也還小,你姑父的親姐姐家裏有事,想要借五萬塊錢,就問我借了,後來你小叔聽說了,就說你小嬸娘家也缺錢,想問我借一點兒,你說我這是借還是不借?我那個時候還是見識少了,方法沒用對,光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現在想想,犯得著嗎。”
方嶽一想就明白了,“所以現在分出幾套房子,讓姑姑他們手頭更寬裕了,以後親戚家缺錢,就不會借到您頭上了。”
“是這個道理,反正我這些錢和房子,到最後都是你們的,我也必要一直對自己的孩子這麽摳搜不是,但也不能對他們太好,你看你姑姑……算了,你是小輩,你還是要尊重你姑姑的!”
方奶奶拍拍他胳膊,然後順著他胳膊下來,把他的手握在手裏,揉了揉,說:“今天明麵上呢,是你們一人一套房,但現在私底下,我會多給你一間門商鋪。”
方嶽還沒開口,方奶奶手上使勁,揉著方嶽的手,讓他先別插嘴,“我就是偏心,怎麽了!”
方大姑和方小叔總說方奶奶偏心,方奶奶嘴上不認,心底卻明白,她就是偏心長相俊俏的大兒子,也更偏心最聰明懂事的方嶽,手指都有長短,人心怎麽控製方向?
但家和萬事興,偏心不能太明目張膽。
再者,多給方嶽的這間門商鋪,不光是因為偏心方嶽。
以前方嶽不讓他們到處散錢的時候,曾經舉過例子,說有些善心人士把書包鞋子捐給山區的女孩兒,這些東西回頭就落到了女孩兒們的弟弟手裏,明明是指明給女孩兒的讀書錢,這些錢到最後也會變成她們弟弟的學費。
還有就是方嶽從前總說的,人|性|欲|壑難填,有的人你幫了他,他會讓你繼續幫他們一大家子,你如果不做這個舉手之勞,那你就是偽善。
陳兮從來沒有向方家開過口,方奶奶極喜愛陳兮,知道陳兮的品性,但她也不能保證,如果陳兮當初開口向他們借錢,他們心中會不會對她產生隔閡。
因為人心難測,她不能百分百測準別人,自然也不能百分百測準自己。
“還有一點就是,”方奶奶說,“錢如果從我手裏流出去給她,要是讓你姑姑她們知道了,這事怎麽說?”
方奶奶確實是一言堂,她的口頭禪就是,在這個家裏,她就是規矩。
但她並非是個蠻不講理的人,這話也隻是用來壓製幾個孩子犯渾的,所以首先,她不能犯渾,家和才能萬事興。
“你姑父家的親戚要是需要用錢,他們手底下多了兩套房,怎麽著也能應付過去了,以後幫不幫,他們夫妻倆自己商量,就沒我的事了。你呢,你跟兮兮要有什麽事,你們也可以自己商量。”方奶奶拍拍方嶽的大手,眼神依舊犀利,臉上的褶皺曆經歲月,顯得慈眉善目,“兩套房子,除了賣,其他要幹什麽都隨你,房租到手了,是扔了也好,是全花了也好,我也不會過問一句!”
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通往景區的道路車水馬龍,冬日的陽光有著小火慢燉一般的柔和。
微風拂麵,方嶽撩開陳兮臉頰邊的發絲,看著她那雙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陽光折射而顯得格外水潤的眼睛,說:“商鋪過兩天正好要收租,等收了租,錢就夠了,過幾天我和你回去過年,等過完年就把陳言接過來。”頓了頓,他又道,“你這次總不能說什麽先記賬,有需要了再問我要?”
“還記什麽賬啊,”陳兮張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她輕咳了一聲,仰頭看了看刺眼的太陽,然後直視方嶽,隔著依舊濕潤,沒有被她逼退的水光,說,“取款取款,全取出來!”
陳兮騎上車,單腳踩地撐著,看向旁邊,方嶽隨後也踩上了車,兩人相視一眼。
“待會兒還願,你要記得跟菩薩保佑,奶奶長命不止百歲。你剛不是說了麽,奶奶跟姑姑他們說她還能活至少三十年。”“好。”
叮鈴按了下車鈴,清脆的聲音闖入人群,打破喧囂,迎向了陽光,也在衝進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