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章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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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落地聲響,濺地的墨點飛起來,點染到院中跪著的惠妃身上。
向來都是一身氣勢洶洶,霸道不講理的惠妃娘娘,如今卻隻是愕然的白著一張臉,看著濺起墨點的落地毫筆,再下意識向著窗口看過去,景元帝淡淡冷漠的背影已然轉身消失在她的眼際。
心下倏然一沉,隨之而來的,是種種說不出的絲絲蔓蔓的疼。
她們是最早跟了皇上的人,就算再沒有情份,也至少相伴相守了這麽多年,皇上卻如此冷漠,置她們於不顧,這讓惠妃心中既驚又怕,忍不住便咬了唇,莫名的淚水哭了出來。
小和子一邊見了,隻將眸光垂下,仰裝不知。
他守著武皇後,便要盡心盡力。
好在也沒讓他等多久,許是被這天氣給熱醒了,也許是因為頭上重又遮了華蓋,漸漸便又緩過了精神,慢慢的醒了來。
一口氣長長的吐出來,武皇後心中既驚又恨,連邊上的宮女端著涼茶送過來,她都猛的一把的打翻,嘶啞著聲音低吼,“你們都給我滾開。本宮要見皇上,要見皇上!本宮是一國之後,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本宮的……”
踉踉蹌蹌起身,要撲出去闖入內殿,她不甘心,她還是不甘心!
“皇上,臣妾與皇上這麽多的恩愛,皇上難道真就因為今日之事,而要將臣妾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嗎?皇上,皇上您出來見見臣妾,臣妾不信,臣妾不信。”
小和子一臉為難的上前拉著她,苦口婆心的勸著,“娘娘,您還是喝些涼茶,潤潤嗓子吧。皇上現在正值氣頭上,是不會見娘娘的。”
小和子低聲請道,這便是所謂的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皇後娘娘一國之後,母儀天下,何其尊貴,何其風光,卻非要做盡這種天怒人怨之事,皇上沒有在第一時間,將皇後打入冷宮,已經是極好的修養了。
“你給我閉嘴!你隻不過是個閹人而已,你有什麽資格同我說話?看來,你是與甘露殿那個賤人有什麽不清不白嗎?你心疼她,是要為她出頭是不是?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你給我滾,滾!”
武皇後歇斯底裏的怒喊著,口不擇言,又聲聲肮髒,不止小和子忍不住就聽得白了臉,便是院裏跪著的其它人聽了,都不自覺的為皇後深深的捏把冷汗。
這可真是連死都趕得這般急切,難得皇上暫時不去追究,還偏要在皇上的心上,再插一把刀嗎?
惠妃顫著手,抹一把濺上了臉的墨汁,再低頭看被皇上甩在眼跟前早已沾了沙土的黑墨毫筆,她眼一黑,跟著身子晃了晃,身後緊緊跪著的容嬤嬤急忙搭了把手,又忍不住咬著牙根,低聲安撫著,“娘娘,不會有事的。娘娘向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皇上心裏清楚明白,也一定不會怪罪娘娘的。”
對!
今天此事,全部都因皇後而起,皇上再怒,又豈能怪到她們頭上?
可是,惠妃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是心裏清楚的。
到底她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慢慢顫著手,將那毫筆撿起,緊緊握在手中,她臉色發白的顫聲道,“容嬤嬤,本宮知道,皇上這次,是一定不會輕饒了我的,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去害誰的,真的沒有。”
她隻是……隻是忍不住的逞了一些牙尖嘴利,皇上應該是知她的,對不對?
甘露殿殿門打開,梁總管再一次躬身出來,惠妃臉色希冀的看著,梁總管彎著腰身上前,卻是頭也不抬的道,“娘娘,皇上說了,請娘娘將毫筆歸還。”
惠妃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這一次,所有存在於心的希望,全部都變得那麽遙不可及,皇上的薄情是真的,皇上的絕情,也是真的。
腿軟倏然一軟,她顫著嗓音,低低的哀求著,“梁總管,看在本宮之前,也對你不薄的份上,您幫我再去求求皇上?臣妾知錯了,求求皇上,就再饒了臣妾這一回好不好?”
剛剛攥過毫筆的手抓上去,黑黑的筆墨,便暈染在了他青色的太監服侍之上,梁總管眸光看了一下,有些為難……“稟娘娘,並非老奴不肯盡力,隻是皇上現在,正值氣頭之上,老奴也不敢。”
盛怒中的帝王,根本就沒有任何心思聽誰去說什麽是非曲直。
他隻知道,錦妃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盼了很久的皇子,就這麽沒了,他的雷霆之怒,如果沒人去承受,他對不起錦言,對不起她肚子裏,連續兩次,都未曾成形的孩子。
到底,是他太過嬌縱著她們了,才會一次次的這樣出手害人,而這一次,他不會放過誰。
梁總管微微歎息著,帶了毫筆進去了,惠妃向來跋扈張揚的個性,便像是被誰抽了脊梁骨一般,慢慢的軟倒了下去。
“娘娘……”
容嬤嬤慌忙跪行著過去扶了她,心中冷汗交加。
幸好,她們並沒有先於皇後一步去算計甘露殿,若不然,今日皇後之下場,便是她們寶華殿的灰飛煙滅。
納蘭城帶了如顏親自審訊,這裏便由寒秋接手,一絲不苟的守在這裏。
所謂守,其實便也是監督。
甘露殿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皇帝的怒火必須要有人承受。
彼時內殿之中,濟濟一堂的太醫院太醫,終於診出了最後的結果,太醫院院首,在眾太醫的推舉下,硬著頭皮上前,與景元帝回稟,“皇上,微臣等,已經有了娘娘的脈案,娘娘身體一直偏弱,如今在重刑之下……”
話到這裏,胡子皆白的太醫院院首忍不住就打個了個寒戰,皇帝淡淡而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視線望了過來,“說!”
薄薄的唇瓣,冷冷的吐出這一字,皇帝哪怕再怒,臉色再沉,語氣仍舊是冷凝,淡漠,分毫不亂。
院首不由得心往下鬆,但很快又緊了起來,隻覺得嗓子幹澀,真恨不得就此遠離,“隻是,娘娘的身孕,已經,已經……”
話到這裏,他心跳急促,臉色煞白,明顯便已經不敢再說。景元帝便長久的沉默著,他視線已然僵硬,自己都不知道在看著什麽,他的心,最初還在疼著,可如今,已然麻木。
登基數十年,麵對這樣總是時不時就失去孩子的情況,他早已從最初的心痛,慢慢到了現在的無力。
堂堂一國之君,他想要一個孩子,就這麽難?
“這事,朕不怪你們。說說她的身體,現在如何?臉上的傷,有沒有可能再治好?”
一個女人,總歸是身處最美的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就這麽生生的被人毀了臉,若她醒來,又怎麽能夠去接受?
而每每一想及此,一想到她的痛,又想到皇後的狠,景元帝便覺得眉心突突亂跳,十指驀然緊握,恨不得有一種立時滅門的衝動。
“皇上!”
梁總管見狀不好,急忙遞一杯茶過去,小心的道,“皇上喝口涼茶,歇口氣。”
他是在隱晦的提醒,蠻尾之亂,迫在眉睫,武國公雖然已然被皇帝譴回國公府,閉門思過,可終究是樹大根深,投鼠忌器。
景元帝經他提醒,也自然是將心裏的殺意壓下,他長長籲口氣,慢慢接過涼茶,輕輕抿了口,盛夏的天氣,一份涼茶入喉,也是極為舒爽的一件事情,卻偏偏是在這裏,他震怒,依舊不消。
“說吧!娘娘身體如何?”
沉沉冷靜了一下雙眸,景元帝慢慢再問,太醫院院首不敢不提,隻頂著滿腦門的汗道,“娘娘的傷勢極重,胎兒被生生打落,傷了根本,臉上有傷,更是傷口過深,而難以根治,隻怕是以後……”
話到這裏,又再次不敢出聲,景元帝微微閉了眼,再睜開,目光一掃之前沉凝隱忍,而是瞬間精光暴射,咄咄逼人,一聲低喝道,“說!”
太醫院院首頓時腿軟哆嗦,撲通一下跪地,嚇得失聲喊道,“微臣不敢妄言。隻是娘娘傷勢過重,以後,以後……大概不會再有身孕。而且,娘娘容顏已毀,這……還請皇上恕罪,微臣惶恐。”
最後一字落下,院首幾乎是兩眼一翻,差點昏死過後,梁總管聽這話,心內已然歎息,悲哀,等等種種負麵情緒瞬時湧上,皇帝一把抓緊了座下的扶手,力氣大到,連他自己都無法掌控的地步。
眾太醫各自跪身在地,嚇得渾身哆嗦,大氣都不敢出,梁總管屏息凝聲退一旁,此種情況,他根本也不敢出手。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皇上是多麽的期盼著自己第一個皇子的出世落地,曾經那樣開心高興的一國之君,就像是個孩子一般的,為了想要往娘娘這裏送個禮物,還要精心找個理由,卻如今,這樣的期望破滅,皇上,是真的想要活活的剮了武皇後吧?
心下瞬然一沉,皇帝慢慢輕吐一口氣,聲音沉沉的道,“梁士,朕觀皇後,是否已然得了失心瘋之症?既如此,那就差人先將她送回寧安宮,你再親自帶人過去,一定要盡心伺候,知道了嗎?”
目光抬起來,銳利,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