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兩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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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白家院落中,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靜靜立著,有風輕輕吹來,將前者額前的一縷碎發飄在空中,細細翻卷。身前的那道靛藍色身影沒開口,身後的人自然也不好吭聲,隻有池塘裏的遊魚突然攛掇而發生的擺尾撥水聲悠悠蕩開。
    “這件事你需要給我一個交代。”
    有淡淡的聲音傳來,聽不清喜怒,而那身後弓著背的中年黑衣在眼裏掙紮了又掙紮,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憑白家的力量,黔城能有抗衡不了的對手?別人不懂白家,難道我還不懂嗎?可日落一行,反而把白家帶入了深淵。”
    “他,他是我親侄子啊!”
    中年男子說得有些焦急,似乎不知該怎麽辦,可藍衣男子聞言突然便不作聲了,沉默了半晌,“那你就這樣把自己的親侄子送入不明的危險中嗎!”
    藍衣的語氣變得重了些,有些曆嗬的意味,中年男子身子有些顫抖,滿頭虛汗就滾滾地流看出來,可那顆提了許久的心卻終於敢放下了。眼前的人看樣子並沒有計較他動了不該動的東西。
    “你得慶幸你有個好侄子。”藍衣男子這話似乎隻說了一半,眼中就露出許多回憶的神色,沉沉地看著天邊。他爹姓火,他娘姓白,他應該叫火燒雲啊!
    若是小乞兒此時在這,一定能夠捕捉到藍衣男子眼中那抹熟悉的憂傷,那是十幾年來他見過許多次的,在那座日落山上更是如此。眼前的藍衣男子正是老叫花,穿的是從前去畫舫的那身雲紋錦衣,公子俊郎的模樣瀟灑灑地被勾勒出,麵部也早就變了樣,不再是從前老叫花那張烏漆嘛黑的髒臉。
    “那,這次該怎麽辦?”老花身後那弓著身的中年低聲問道,有些害怕開口。
    日落山一行,白家精銳出了大半,雖說最終都受了傷,甚至有嚴重的斷了手腳經絡,可卻無一身死。這本該是件喜事,可重傷的白家人還沒來得急遁走,就碰到了四麵八方前去日落山查看的各家暗子,直直地撞了麵。昨晚山上的那場大戰,白家沒有參與,可難道會有人相信他白家就一無所獲?
    老花看著院中池塘裏嬉戲的遊魚,把手中的魚食撮起一些灑了下去,淡淡道:“少主當家。”說完這句,便沒了下言,可身後中年男子的眉頭卻深深地皺在了一起。
    “白家的生死,全看他。不用我多說了吧?”老花停下手中將要投進池子中的魚食,微微偏過頭道。
    “明白。”
    ……
    小乞兒此時搞不懂自己身處哪裏,這是他從未到過的地方,周圍的空間裏,遍布著晶瑩的光點,仔細看去,還能夠瞧見裏邊藏著的那縷紅芒閃爍。
    當他醒來時,摸了摸胸口,卻沒有感受到一絲被貫穿的痕跡,又急急把胳膊肉給扭住,果然還是不疼了。
    他在這片望不見盡頭的空間裏走了許久,終於有一片亮光紮進眼裏,是一棵朱紅的大樹。眼前這棵樹似乎很熟悉,卻又不像他記憶中那掛滿丹子青的那棵,要來得粗壯太多太多了。突然有隻棕色小猴從紅葉掩映中探出頭來,滿臉笑嘻嘻地看著小乞兒,可眉間卻始終不易察覺地微蹙著。
    小乞兒看著那棕色小猴,頓時便露出驚色,胸口處有些隱隱的疼,不覺向後退了半步。
    那小猴見狀並不意外,還是嘻嘻地笑,就站在樹枝上,在空中吱吱作聲地比比劃劃。
    “你說你救了我?”小乞兒疑惑道,“我沒死?”
    小猴驚喜地點了點頭。
    “那你怎麽救得我?”
    可這問題似乎把那小猴給問住了,愣愣地想,又不斷地抓耳撓腮起來,卻就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救了眼前的人,突然小腦袋就頹廢了下去。
    “那你從哪救了我?”
    小猴聞言,把頭抬了起來,卻又愣住了,也想不起這個問題,可卻偏偏記得自己救了他。
    這下小乞兒可算明白過來了,朝著那小猴鄙夷地看了一眼,就自顧地朝周圍看去,期望能看出些什麽。小猴被他看了一眼,頓時就急了,張牙舞爪的,直在樹上亂跳,可那眼前的人兒哪裏還肯理會他。
    小乞兒可是記得自己當時是要去找小猴的,但老花卻沒告訴他找小猴幹嘛。可他連小猴的影子都還沒看見,就倒在了半路的血泊中。想到這,小乞兒眼中的黯淡神色頓時就流了出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就那樣死了,還是死在白燒雲手中的雉圭下。眼中暗暗的,似乎有些黑東西就要從眼底滋生起。
    耳邊的小猴吱吱地鬧個不停,把小乞兒的思緒也給擾亂了,瞥眼道:“你知不知道這是哪裏?”語氣驟然不得不耐煩起來。
    小猴聞言,兩隻眼睛便有光芒綻放出來,總算是聽到一個自己知道的問題來,朝著小乞兒又是一陣比劃。
    “你說這是大樹裏麵?大樹現在在我身上?”小乞兒被那小猴說得摸不著腦袋,卻見小猴一個勁的點頭。
    “那你這棵大樹呢?我自己到了我自己身上?”可小乞兒才剛說完,還沒等小猴回答,眼中猛地一蹬,“我在書上見過這個,難道說這個世界也有小元嬰!”
    小乞兒滿臉的興奮,可小猴卻變得不懂起來,搞不明白麵前的人兒在高興什麽。
    “我看過書的,意念一動就能出去!”小乞兒想著,就憋著半天勁,把臉都憋紅了,卻還是一動不動,便不滿了:“你騙我。”
    聽罷,小猴頓時就急了,其他話它聽不懂,可這句懂了啊!於是急急地朝著小乞兒比劃起來。
    “我的一抹意識?那我來這裏幹嘛?傳我無上法力?還是覺醒我上一世的記憶?”
    小猴又不懂了,可自己把小乞兒叫了進來,卻忘了為什麽叫他進來。一時間就氣呼呼地在樹枝上竄來跳去,齜著牙,拿著毛手不斷地往臉上抓。
    小乞兒看得明白,原來什麽都不是嘛。“那我咋出去。”
    小猴眼裏的光芒又點了起來,指了指身下的大樹。
    “從這?”小乞兒半信半疑地把手伸向樹身,突然有吸扯感傳來,頓時便消失了不見。
    可那樹上的小猴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怎麽事情都沒交代,人就沒了?又急急地朝著黑暗叫了一聲,小乞兒又回了來。
    剛回來的小乞兒滿臉黑地看著樹上的小猴,這次他是清醒地感覺到是小猴把自己拉回來的了,朝著樹上恨恨道:“你拉我回來幹嘛?”
    可小猴還是答不上來,倒把自己給氣得麵目猙獰,看著麵前的小乞兒又向果樹走去,卻阻止不了,隻好一陣抓耳撓腮。
    ……
    此時,白家府邸的某一處屋中,白燒雲也悠悠睜開了眼,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臂,眼神中還有些渙散。他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似乎忘記許久了的往事,頓時有淚水從眼裏落下。
    “阿雲,以後你就是哥哥了,要做個男子漢保護好弟弟。”一位不算絕色,卻清麗秀雅的女子看著擠在自己懷裏五六歲年紀的男孩,溫柔地說道。那女子最愛穿白衣,就像她的性子一樣,永遠都那樣淡,總是掛著淺淺的笑。
    這對母子的身旁還站著一位挺著肚子的紅衣女子,看去和那白衣的淡雅女子年齡相仿,但不同的是,那一襲紅衣即使在懷胎八九月的女子身上,亦是勾勒得極美。紅衣女子將三千青絲挽起,一支翩飛的鳳釵簪在發上,眉間一點朱紅,細細地描上紋飾,一顰一笑,具是明媚風情。
    “我不要弟弟,我要爹。”小男孩躲在那白衣女子的腰間,抓著不放。他從出生後就沒見過自己的爹,娘和鳳姨總說他爹是大英雄,可他卻瞧不見一點英雄的風采來。
    男孩未曾發覺,無論是那白衣女子,還是那紅衣絕色,此時的眼中都有一片藏不住的落寂。
    白燒雲晃了晃頭,有刺痛不斷在腦中炸起,淚水止不住地下滑。他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那到白衣的場景,那淡淡的女子還是淺淺地笑,看著他,他掙紮地被舅父抱出了那片府邸,一覺醒來,卻忘記了許多的事。
    淚水越來越長,白燒雲沒去擦,不想這麽快讓它流幹。那個白衣女子最後怎樣了,他似乎知道,卻不敢去想心中的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想來,一定是那隻老王猴救了自己。此時身上的經脈隱隱有紅光從其中泛起,他明白自己終究還是搶了別人的機緣。為了白家,他不後悔,可對於生死未卜的小乞兒,他卻滿心的愧疚。
    “雲兒醒了嗎?”
    “嗯。”
    門外有一中年推門而入,滿眼慈愛地看著眼前的青年,正是那先前跟在老叫花身後的白家家主。
    “身體怎麽樣?”中年人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大礙,應該是那赤猴王救了我。”白燒雲才剛說完,又急急問道:“日落山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