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中月 第三十八章 有魚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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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兒被痛摔在地,搽得生疼,胳膊和手上的皮都破了許多,露出些血來。
他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台上的壯漢,有些茫然,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卻還看著。
那壯漢也拿眼瞧著他,右臉的肌肉還有些抽搐,一條血紅的鞭痕印在上麵,滲出血來,卻憨憨地笑。
小乞兒搞不明白,卻還是朝著那粗壯漢子抱了抱拳頭。壯漢子抬起手準備抱回去,可不知道如何個禮法,覺得怪變扭的,雙手便停在了胸前,隻好是一隻裝作撓了撓頭,一隻趕忙擺了擺。
四周有成片的不齒聲響起,還有嘈嘈雜雜的謾罵聲,各種難聽的話撲那壯漢子蓋過去,他看了小乞兒一眼,有些難為情地跑下了台。
粗壯漢子在要摔小乞兒的那刻還是把手頓了一大下,藏不住,都被場上的看客瞧在眼裏,小乞兒雖痛摔了,卻要不了性命。他終究還是下不去狠手的,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這登仙台,雖說做好了覺悟,可真正要見血,還是對於一個小孩子,就還是糾結住了。
不是說壯漢哪裏沒見過血腥場麵,祖輩幹的都是屠豬宰羊的活兒,早見得多了。可對於一個活生生的小人,他終究是做不到的。粗壯漢子跑下台的背影灰溜溜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上邊的看客們,可小乞兒卻覺得很可愛。
小乞兒沉沉走回到了老叫花的身邊,這一場比試雖然眾人不齒壯漢的行徑,但對於小乞兒可都是另改了眼。在他這個年紀的普通人,有這般能耐的沒幾個了,就連那片安靜坐席上的幾位人物都抬眼望來。
“走吧。”老花道了一聲,便走了。
小乞兒趕忙跟上。
回去的路和來時的不同,整個會場有許多條,都通向不同的地方,無不是一個黑壓壓的門戶,穿進去就不見了。
此時的老小二人已經回到了黔城,卻是從一條僻靜小巷出來的,離著白家還有挺遠的距離。兩人的相貌和衣裳都在剛踏入黑門戶的那一刻就變了個樣,又與前時不同。
小乞兒看了眼身上的新衣裳,有些驚訝。
“老花,你偷了多少小衣裳?”
“沒偷,你再摸摸你沾血的地方。”小乞兒聞言一探手,摸著有血跡幹涸去的粗糙感。
“這是大手段!”小乞兒頓時瞪大了眼。
“一些小技巧加上扭曲光線罷了。”
老花把頭抬了抬,似乎在說著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哦,那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嘛。”小乞兒聞言,淡淡點了點頭,卻沒看到老叫花的臉色沉沉拉了下來。
“以後每天早上都來。”
“哦。”
兩人在黔城裏繞轉了許久,這才又從白家後院的那偏僻小門進了去。這一路有些沉悶,除了剛出現在小巷時說了話,就在沒出聲。小乞兒的眼神不斷朝旁邊的老叫花瞥著,欲言又止。
“問吧。”踏進了白家後的老叫花開了口,兩人又變回了出門時的那身衣裳,模樣也變回了最初的去。
“我打不過他。”小乞兒腦袋頓然一聳。
“他比你大。”
“可以後要殺我的人也比我大。”他突然抬眼認真望著老叫花,目光灼灼的。
老叫花有些沉默,鼻尖似有微微歎息,沒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對你手軟了,他就活不下去。”
“那些人會殺他嗎?”小乞兒並沒追問,順著老花的話說下去。
“不會,但他會死在他自己手上。”
小乞兒無言。
“登仙台,登仙台,沒有足夠的高度如何登臨大道仙。”老花繼續道,眼中的神色有些飄渺難尋,“都是屍山血骨堆起來的通天梯。你們兩違反了這個規則,不是殘酷裏願意見到的,鮮血和死亡有時候別人更樂意去看,有味道得多。”
“我不走這條道,不是嗎?”小乞兒聽著老叫花的話,愣了一刹,臉上又突然笑嘿嘿的,老叫花隻說過,走上一走。
“那便不殺。”老花的目光也隨著小乞兒牽起一絲笑意,柔柔的,卻有些小乞兒看不見的無奈。
秋意漸濃,風追著落葉胡亂地跑,雲追著大雁有序地飛,肅肅殺殺的蕭瑟感把天地都染黃了,像是殘朽的吊命老頭,不肯閉眼,要看最後的秋天。
老花和小乞兒兩個人說著已回到了院中,小乞兒推門而入,卻實實把屋內在打掃的青竹嚇了一大跳。
渾身白袍染紅,破損了許多,透出磨破皮的傷口,臉上也被揚起的鞭子占了不少血滴。小乞兒呆了呆,看著麵前驚愣的青竹,頓時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撓起了腦袋。
青竹微微拍了兩下胸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來小少主是去行俠仗義了。”
小乞兒被這一說,臉就更紅了,做大俠哪有這樣狼狽風範的。
青竹放下手中的抹布,拉著小乞兒坐在椅子上,趕忙出了去。小乞兒還不明白,可不一會青竹就打了盆水進來,溫熱熱的。
白布絹在溫水中一擰,輕握在手中,她便往小乞兒臉上伸去。
小乞兒見她探過手來,本能就想要躲開,卻又被青竹微微按住了腦袋,就不好意思再躲開了,紅著臉。
“小少主臉再紅,可就擦不幹淨了。”青竹打趣地看著小乞兒,可他的臉頓時就更紅了,都得怪這溫水把臉擦燙了,怪熱。
小乞兒的眼睛不敢朝著那個俯身的大姑娘去看,頂害臊的,隻好把目光渙散了去,卻總是時不時得聚起來偷瞄看一眼,心虛得很。青竹看著他好笑,眉目間彎彎的,像她的名字,和竹葉一樣好看。
總算是把臉和脖子給擦幹淨,青竹又抓著小乞兒的手擦,癢癢的。一盆清水逐漸變紅了些,那小人卻還有些紅。笑著不語,青竹端著水推門出去,小乞兒的紅臉才終於敢停下來。
可還沒緩透,青竹又折了回來,端著一個木托,一件青衫呈在上邊,還有一小瓶藥粉。小乞兒的臉頓又感覺有些麻麻的。
“小少主,換件衣裳。”
青竹放下木案,就將小乞兒給支了起來,又是好一陣臉紅腮熱後,這才灑好藥粉,換好衣裳。
“小少主將來長大了,一定也是迷倒大半好女兒的俊俏郎。”青竹說著便掩嘴笑,此時的小乞換了一身青衫,手腕和腰部具纏著,亂糟糟的頭發也被青竹給梳攏起,有些俠義肝膽的味道,不比之前府中穿的白衣那樣文氣。
小乞兒朝自己身上望了望,紅臉嘿嘿地笑,心裏喜歡。
……
隨著日頭漸落,小乞兒和老花所住的大院中有破風聲不斷劃過,屋中點著的火光淡淡透出窗子,映些在院落裏,瞧得不算真切。此時的小乞兒又拿著他那條短鞭,直直往前打,去挑飛來的石子。
又是熟悉的場景,月亮還照,多了些暗暗火光,還有一位端著木案立在一旁的素衣女子。
青竹看著院中的大小兩人,月光映在眼中,清清的,含著一眸水,晶瑩瑩。小乞兒的口中時不時有痛呼聲響起,他躲石子的本事是挺不錯了,可邊打邊躲就不夠應付,總要有些漏網的石頭崽子吃疼。
青竹的嘴角跟著那小人的痛呼聲一起笑,小乞兒雖挨打,可她卻在小乞兒眼中看到了許多東西,那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倔強,不服輸,恨恨牙癢癢。
打了好些時間,才總算歇下來。小乞兒抽石頭的本事還停在日落山的時候,雖然借著火光亮了許多,但要用鞭子尖兒去接小石頭,還是有許多又長又小的路要走的。
看著兩人停下,青竹趕忙捧著木案過去,兩條白布絹,還有兩杯換了許多次的溫水。
老叫花別了別手就回了房,他是沒多累,可小乞兒卻留了許多汗,一時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
“小少主喝口水。”還是青竹將木案湊到了他麵前,小乞兒才接過茶杯來,汩汩地灌下去,幹渴頓時解了許多,拿著杯子放回木案上,抬眼沉沉看著青竹,似乎需要說些什麽。
月光輕輕照,有小人羞紅臉看大姑娘,姑娘笑容彎彎,取一白巾去擦汗,溫熱透過臉頰,暖在心窩裏。
竹影細細斜,有遊魚調皮吻開淺淺漣漪,點著心中的情愫蕩在一起,魚在水中,不懂空氣裏的香味。
“小少主,入秋後外邊冷,冒了汗趕快回屋暖著,擔心惹了風寒。”
素衣女子眸中清亮亮的,眉間笑盈盈的,秋風一吹,撩起幾縷碎發蕩在空中,抬手挽過,款款柔柔,月下佳人,遊魚戲影,這晚間的院落中,有許多明媚風光去賞。
青衫少年看得入神,癡癡笑。
推門進屋,光線多了,小乞兒就不敢去看青竹,隻好愣愣坐在一旁盯火苗,可眼神卻總想要亂跑。
“小少主要睡了嗎?”
“再等等,想些事。”
可小乞兒不明白自己要想些什麽。
少年不識滋味,看了斑斑月影,看了描描火光,卻少看了大姑娘。院裏有苦竹味,屋中有蠟油香,鼻間總有一縷輕盈幽蕩,不知那是女兒胭脂糖。若要心裏去問所感,大概說個秋天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