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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寧文雪正在醴泉閣裏懸腕練字，一幅字就要寫成，家丁在樓下喊：“大夫人、四夫人上弘慈廣濟寺還願。”寧文雪手腕一抖最後一筆燕尾沒甩好，擱筆歇一會兒。
    秋實正在外屋閉目養神，偶爾眯一眼喝叱喝叱刷地板的品兒。屋裏跳進一個人:劍眉國字臉、目光炯炯——烏拉瓜?正人。秋實低呼：“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春華從內室走出也嘲弄道：“你怎麽不去陪你大姐上香？”
    “我的替你主子管教管教……”做打人狀，春華、秋實並不驚慌，她們也知道正人算不得正經主子，不敢真動手。寧文雪聽到響動出來：“是正人君子。就不要擄袖揎拳。”正人立刻放下袖子，正正衣冠。
    春華道：“為長不尊。”
    正人對她幹瞪了瞪眼：“說正家人來鬧事啦！家丁快擋不住啦！”
    寧文雪道：“大娘真會挑日子，還支走一批家丁。是吧？”
    正人不理會寧文雪的挖苦道：“你就說怎麽辦吧？”
    寧文雪道：“這個家什麽時候輪到我做主了？”
    春華問：“他們憑什麽鬧事？”
    正人道：“就憑你們大小姐克死了馬有壽。”
    秋實道：“這也算不得理由。他是自己摔下馬的啊。”
    “雪兒，決不能去。”寧武泰竄到屋裏。
    品兒見人越聚越多，便垂手在旁侍立。
    “去哪？”寧文雪、春華、秋實齊問，原來正人進來半天沒講到點子上：馬家人要寧文雪出去相麵。
    “啊？！”春華、秋實驚呼，寧文雪倒抽一口涼氣。“我絕不去。”見事態緊急寧文雪問了句：“阿瑪怎麽說？”
    寧武泰低頭，正人道：“他就要我來找你。”寧文雪想：問你也白問。三夫人也進來，坐下不語，看來她是去勸過老爺了。
    “雪兒，你絕對不能去！”寧武泰重申自己的立場，正人反問：“難道你有什麽通天的本事？”寧武泰語塞。
    寧文雪走到窗下，喜鵲一家正在樹蔭下納涼嬉戲，好不愜意。在屋裏的人各懷心思，品兒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牆角，但是她在觀察，觀察每個人的動作、表情、神態……外麵綠蔭傘蓋，小姐佇立窗前，窗框就像畫軸，小姐就像畫中人。品兒對著少爺耳語，寧武泰恍然道：“畫兒，有畫兒嗎？雪兒，有你的畫像嗎？”
    於是，一幅寧文雪半身自繪豎軸在府門口徐徐展開，寧文雪的丹青雖不足以傳神，達意卻是綽綽有餘。打開後，路人便小聲議論起來：“這樣的女子克夫？”“看不出，看不出”“風水先生看得出的。”
    風水術士努努嘴，端詳了一會兒，朗聲道：“要我說，”下麵登時鴉雀無聲，“作畫講求效果，自然是怎麽美怎麽畫。眼睛小的畫成大的，顏麵骨高起的畫成平的。而相麵講求真實，漏看一小處疤痕或是胎記都不成。”總結，“畫不做算，定要那小姐親自本人出來。”風水術士的話聽上去句句在理，正人灰溜溜的把畫兒卷起，退下。可寧武泰細一推敲：那術士何必等畫兒全展開再說這一通屁話？還沒問出口，就聽那術士站在台階上放話：“我敢與眾位打賭：畫中人純屬杜撰，真人不是這樣！”即刻，馬有福接口：“有這樣做官的嗎？要不要臉皮啊？”馬有祿：“生了克夫的女兒真是活該！”路人也附和：“作孽啊作孽！”
    端坐在大紅金錢蟒靠背上，胳膊枕著石青金錢蟒引枕的老爺終於難捺不住了：“快去把大小姐請下來！”陰著臉還加了句“豈能容這等小人在我府門口胡作非為？豈能容這等小人毀了我為官的清譽？”
    在大堂裏兜了一圈“我怎能沒想到？”親自上醴泉閣，“你差一枚丫鬟替你走一趟，不就成了？”
    “老爺這法子靈！老爺這法子靈！”三夫人欣喜。
    寧文雪笑了：“偷天換日啊！”
    老爺低頭一想：“嗯。不行！不行！”向夫人解釋道：“看了那幅畫，他們已大致知道雪兒的模樣，倘若現在派一丫鬟出去，遭他們懷疑不說，畫與人自相矛盾也難以自圓其說。”
    正人忽道：“我倒有一辦法。”寧文雪知道他是顯擺給老爺看的，三娘卻信以為真：“說說呐。”
    正人道：“讓他們站在府門口，熱死。”
    老爺道：“餿主意，他們沒熱死，先把我給罵死了！”
    三夫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沉沒了。“阿瑪，我想去。”寧文雪的態度發生了急拐彎。
    跟在老爺身後的正人道：“為何？”寧文雪想真實的理由不能告訴你，於是隻道：“也隻能我去了。”
    目送阿瑪、正人下樓的寧文雪轉身入內室，由春華、秋實梳妝。“小姐，你本可以不去的。”秋實神傷。
    “老爺也沒強求小姐去啊！”春華亦然。
    “是我定要去。”寧文雪這才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前兩次我還不信，第三次呢？不得不信了吧！若說我此生克夫，那我也不連累任何人，從此青燈古佛擺了。”
    “不要。”秋實把頭搖成波浪鼓。
    春華道：“不會的。”
    “還有就是——梳淩雲髻。我要把耳朵露出來。”
    “小姐，還有什麽？”寧文雪沒有回答，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姐，這次是動真格的？”秋實給小姐配上水晶耳環。
    寧文雪答：“若壯士斷腕，關公刮骨。”
    “小姐，不怕算命人的烏鴉嘴？”春華還是揪心，拿來了一雙米色花盆底鞋。
    “對女子來說，還能有什麽比克夫克子更毒辣更可怕？”
    三夫人推開門：“我的雪兒真美！素潔！高雅！”寧文雪莞爾更添神韻。
    三夫人拉住寧文雪：“不要去吧！總還有法子。”
    “請娘放心。”
    春華、秋實在前麵喊：“大小姐，下樓啦！”一身潔白的寧文雪從照壁後飄然而出，恍如觀音下世。天生麗質的寧文雪唇不點而含丹，眉不描而點翠。就見一個頭戴方冠，手執羽扇的術士一隻眼睛死死閉著，腫的老高，看來是被人用利器弄瞎的。另一隻眼睛骨碌骨碌轉得寧文雪心裏發毛，心裏打著退堂鼓，但麵不改色，剛跨出門，站穩。那個奇形怪狀的術士跪倒在地口稱：“必大富大貴，必大富大貴！”路人跟著匍匐在地。馬有福、馬有祿等來滋事的人麵麵相覷。正人和家丁們立刻狐假虎威地挺起胸膛。
    寧文雪一側頭，衝他淺淺一笑：給路人一個感覺這家人多麽和睦，卻給正人錯覺這個侄女是個好相與的。實則是請術士看左耳上的藍痣，術士機敏道：“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長命百歲。”一切圓滿，早有家丁入內飛報。寧文雪想：就是鏡泉了。反身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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