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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去了多久，方忽然感覺有了光亮。
    他微微睜開眼睛，周圍是一片朦朦朧朧的乳白色絮霧，混沌不清。
    又過了一會，絮霧漸漸散去，方發現自己腳踏虛空站立著，仿佛在一個失重的空間。
    在他的四周，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透明氣泡在空中飄浮著，但最小的也有一間房子那麽大，氣泡裏隱約還有人影在晃動。
    方好奇地向前邁了一步，腳底雖然沒有實地的感覺，但整個身體卻忽然向前飄起，然後迎麵撞上了一個透明的氣泡。
    這氣泡表麵似乎是由一層柔韌的透明薄膜構成，方撞在上麵微微凹陷了進去，卻沒有被彈開。
    方趴附在氣泡表麵向內望去，發現裏麵是一個簡陋的房間，卻擺著一張巨大的旋轉圓桌，直徑幾乎有四五米。桌子上擺著食物，但種類很少，隻有火腿片、甜麵包和香腸。就這樣簡單的三樣食物卻擺滿了整張桌子，裝在了大大小小的盤子裏，盤子的間隙中放著幾杯橙汁。
    桌子旁邊有兩男一女三個人正在用餐，方赫然發現，其中一個人竟然是自己，而另外兩個人他也認識，那是自己在孤兒院裏最好的朋友－－艾比和曼妮。
    艾比坐在主位上，殷勤地邀請氣泡裏的那個方和曼妮用餐。而方和曼妮滿臉幸福地低頭大嚼。當然，除了火腿就是麵包，要麽就是香腸，而方和曼妮卻一刻不停地吃著，間或舉起杯子碰一下，然後直接幹掉裏麵的橙汁。擺渡一嚇潶、言、哥關看酔新張姐
    氣泡外的方看到，不管怎麽吃，桌子上的食物都不見減少，而橙汁幹杯以後放到桌麵上就立刻變成滿杯。
    方拍打著氣泡，大聲呼喊，可裏麵的人毫無反應。
    艾比不時站起來示意氣泡裏的方和曼妮多吃一點，他自己卻什麽都不動。過了一會，他試探著拿起一片火腿放進嘴裏，沒嚼兩口就哇地吐了滿地。方看到，他吐出來的都是完整的火腿、麵包還有一片片香腸。
    氣泡裏的方和曼妮停下來關切地望著艾比，於是艾比再度熱情地邀請他們用餐，然後方和曼妮又開始頭也不抬一刻不停地吃著那三種食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滿足感，仿佛永遠都不會吃飽。
    方忽然有些明白了，這大概是艾比的夢境。
    聯邦政府福利法規定，對18歲以下孤兒實行免費休眠製，當然提供的也是最廉價最不穩定的夢境，因為電子故障或者過度的驚嚇和情緒激動導致孤兒死亡的事情經常發生，不過對於聯邦政府來說，這隻是意味著又節省了一些能源和食物。
    孤兒院的夢境隻有三個選項：美食、風景和遊樂場。看來艾比這次選擇的是美食，可這所謂的美食隻有那三樣東西，但也難怪，就連這三樣東西孤兒們每年也隻有在聖誕節才吃得到，而且每人每樣隻有兩片。
    不過看艾比的情形就知道，不管是誰接連五個月都住在同一間屋子裏，吃同樣的三種食物，不吐都奇怪了。
    方覺得有一絲難過，他揮拳猛搗那透明的氣泡壁，結果整條胳膊陷進去又被彈了出來，這氣泡柔韌得驚人。顯然，艾比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自己夢境外的方，在他此刻的心裏，方正愉快地享受著他帶來的美食。
    方沮喪地推開這個氣泡，借著反彈的力道飄飛到另外的氣泡周圍觀察。
    經過十幾個氣泡，方發現果真隻有三種夢境。一個是有三樣食物和一杯橙汁的美食夢，裏麵的孤兒要麽對著滿桌子食物發呆，要麽吃上一口就吐半天。
    所謂的遊樂園隻有一個旋轉木馬，裏麵的孤兒騎在木馬上扶著欄杆昏昏欲睡。
    至於風景，隻有春夏秋冬四個畫麵，每隔十五分鍾切換一次。
    大部分的夢境裏隻有一個孤兒，多的也隻有三四個，除了夢的主人就隻有他們臆想出來陪伴自己的孤兒朋友。方猜測可能是夢境製造者懶得添加其他的元素－－設計夢境也是需要成本的。
    多人的夢境裏並不都是像艾比他們那樣和睦相處，有些夢的主人在毆打折磨夢境裏臆想出來的同伴，甚至還有殺戮。
    方看見一個美食夢境裏的孤兒抓起一個個盤子狠狠拍碎在另一個人的臉上，然後用碎片割破他的喉嚨，鮮血滿地流淌。
    十五分鍾後，一切恢複原樣，那個孤兒繼續重複暴力與殺戮，隻不過這次他換了個方法，用盤子碎片劃開了那個人的肚皮，然後揪出腸子在地上用力踐踏。
    長期封閉在孤兒院裏的人難免會有陰鬱惡毒的想法，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事情在夢裏可以肆無忌憚地做。方在很多氣泡裏看到了一顆顆陰暗冰冷的心。
    在一個風景的夢境裏，方看到了曼妮，她的夢裏隻有兩個人－－方和她並肩坐在地上看著風景不停地變換著。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曼妮栗色的頭發和方暗金色的碎發交織纏綿，她不時側過臉來微笑著對方耳語，而氣泡裏的方偶爾會輕輕親吻她的臉頰。
    方忽然有些臉紅，他知道曼妮對他有些好感，但不知道在她的夢裏是這樣子的。
    忽然一個比普通氣泡大出七八倍的氣泡引起了方的注意。他在四處微微借了幾次力就飄到了這個氣泡旁邊，等他看清楚氣泡內的情形時，不由得勃然大怒。
    這個夢境與普通孤兒的三個夢不同，完全是另外一種場景。
    方看到一個巨大明亮奢華的宮殿，牆壁上鋪滿了絢麗的壁紙，懸掛著一幅幅名貴的油畫，棚頂吊著一盞盞巨大的水晶燈，照耀得整個宮殿亮如白晝。這是電視裏舊時代豪門貴族才住得起的。
    地麵上鋪著厚厚的猩紅色地毯，空曠的大殿中央是一張寬大無比的床塌，上麵跪伏著幾具白得耀眼的女性胴體，而榻外的地毯上則跪著一排孤兒，裏麵居然還有一個獨臂的瘦弱老人。
    方認出來那是孤兒院的保衛老迪恩，一個退役的普通聯邦特勤戰士，對孤兒們非常慈祥和善，還總喜歡講戰鬥故事，方非常尊敬他。
    床榻上，一個肥胖的赤條條的男子正在一個女孩兒的身後不停聳動，手裏時而抓起榻邊幾案上的新鮮水果和精致的甜點塞進嘴裏，然後又端起一杯紅酒一口喝幹。
    隻看背影方就認出那是孤兒院裏最令人厭惡的湯米，他有一個現役特勤軍官的叔叔，這也可以解釋出為什麽他會擁有如此有別於普通孤兒的夢境。
    吃了幾口以後，湯米又抄起一支長長的釘著尖刺的皮鞭高高揚起，啪啪地抽打著跪在地上的孤兒們，那些孤兒在哀哀哭泣，不斷磕頭求饒。方看得很清楚，那裏麵也有另一個自己。
    湯米似乎在仰頭哈哈大笑，方甚至可以看到他因興奮而紅亮的滿臉雀斑。
    他從身前的女孩兒身體裏退出，把她踹到一邊，又拉過一個跪在榻上的雪白肉體用力刺入。方隱約間看到一縷栗色的頭發隨著湯米的來回衝刺而晃動。
    方怒不可遏，揮起長刀用力劈刺氣泡，可連他的手臂都凹陷在氣泡內，那層膜壁卻毫發無損，他自己反而被反作用力遠遠彈開。
    方又借力繞到了這個龐大氣泡的另一側，似乎從所有角度來說，氣泡對他都是單向透明的。
    在這個位置，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跪伏在床榻上的人正是曼妮，她臉上掛著甜膩滿足的笑容，好似極為享受，完全沒有了在她自己夢境裏和方依偎在一起的清純羞澀。
    雖然明知道這隻是湯米在夢境中臆想出來的，方仍然感覺熱血一波波地湧上頭頂，憤怒就像一團火焰要把他點燃，而他卻無計可施。
    地上跪著的老頭迪恩和另一個方同樣憤怒地抬頭嗬斥湯米。
    湯米拿著皮鞭反複抽打在迪恩和方的身上，帶走一片片血肉。他另一隻手則揪起曼妮栗色的長發挽在手上當做韁繩，手中皮鞭不斷揮舞，腰胯不住聳動，好似一個衝鋒殺場的騎士。
    氣泡內的方和老頭迪恩跪在地上奮力掙紮，好似在大聲叫罵。湯米停住了衝鋒扔掉皮鞭，拿起一支亮閃閃的長劍，走到了方的身邊。
    幾個常跟著湯米混的孤兒跟班牢牢按住方，湯米高高揚起長劍，得意地說了句什麽，然後用力砍下。方的頭顱掉在地毯上，骨碌碌轉動著，勃頸處的斷口鮮血狂噴出老遠。
    氣泡外的方忽然冷靜了下來。他退後了十幾米靜靜站立，然後雙手持刀高舉過頭頂。他的整個身體反向躬起，雙腿竭力反翹，腳尖幾乎接觸到了刀背，整個人就像一把崩到極限的彎弓。
    下一秒，似乎空中那無形的弓弦終於崩斷，方的身體從反躬一瞬間變成了正向彎曲，雙手緊握的長刀脫手猛烈向麵前的氣泡擲出，刀尖破空發出一聲尖利的嘯鳴，刀身與空氣劇烈摩擦竟然隱隱有些發紅。
    長刀帶著高速的動能深深刺入氣泡，刀尖頂著氣泡表層的薄膜迅速凹陷，刀身包裹著氣泡外膜直指站在大殿中央的湯米。
    湯米被突出其來的攻擊嚇了一跳，手裏的長劍掉在了地毯上。他似乎看不到氣泡的外膜，隻能看到一柄鋒利的長刀憑空出現向他刺來。
    堅韌的氣泡外膜阻力越來越大，長刀的速度漸緩，就在刀尖將將觸到目瞪口呆的湯米眉心時停住，僅僅僵持了半秒鍾，龐大的氣泡終於啪地一聲碎裂，但失去動能的長刀也哐啷一下跌落在地上。
    仿佛是一個連鎖反應，隨著這個最大的氣泡破裂，這個空間內所有大大小小的氣泡也隨著快速炸開，氣泡內除了夢的主人，其他臆想出來的衍生人物全都消失不見，所有孤兒們看著空間內到處漂浮的木馬食物之類的東西目瞪口呆。
    雙眼血紅的方根本不關注這些，湯米的氣泡破碎後，他腳尖在漂浮過來的一串香蕉上用力一點，借著這一點力道如一隻鷹隼朝還在擦冷汗的湯米撲去。
    湯米看見另外一個方從天而降，再度呆滯。
    方借著衝勢一拳擊在湯米的麵門，將他整個人打得倒飛出去，噴濺出來鼻血呈水狀在空間四散，沿著最初的軌跡緩緩飛行，好似電影裏麵的慢鏡頭。
    方又撈起地上的長刀追了過去，揚刀朝湯米的肩膀閃電般斜劈下去，如果砍實的話，湯米一定會被劈成兩截。
    就在刀鋒觸及湯米肩膀的一霎那，方憤怒得有些猙獰的麵龐、湯米驚懼畏縮的眼神，還有空間內無規則漂浮飛舞的一切全部定格，接著嘩啦一聲，所有東西變成了碎片，然後歸於虛無，連一絲光線都沒有留下，又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方知道，夢已經醒了，所有人將從孤兒院裏冰冷的休眠箱中爬起，除了那些已經死在夢中的。
    方不知道的是，在孤兒院的一間屋子裏，布滿了電線和各種儀器。一名研究員疑惑地問：“怎麽回事，我還沒有下達融合指令，隔離層怎麽突然全部碎掉了？”
    另一名研究員撇撇嘴：“誰知道呢，自行加速了吧，係統崩掉了，別管那些了，起碼證明多個夢境可以存在同一空間，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