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字數:11143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嫁給厭世狀元郎(穿書) !
    額?景易蹙眉,一臉莫名,他怎麽突然這般說?江崇清和談宜田是不錯,但比之他還差得遠,逸群之才…前頭還有個品貌不凡?一下斂緊右眼,撐著左眼看楚陌,他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楚陌麵無表情,早聽說一些有權有勢的男子整日裏遊手好閑,吃飽喝足後,盡想玩些稀奇。這位明知道他在翰林院閑著,有事大白天的不找他。天要黑了,叫他來宮裏…安安還在家等著他。
    為驗證自己所想,景易落在楚陌肩上的手爬起,指頭一點一點地往前走,抵達他的脖頸,想要去翻領時。楚陌轉過頭看太子,見其滿眼戲謔,才要說話就聽大殿之上傳來冷言,“你們兩在幹什麽?”
    景易一把推開楚陌,拱手行禮:“兒子請父皇安。”
    “下臣翰林院修撰楚陌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楚陌跪地,心裏已經做了決定日後要盡量回避太子。不是因太子癖好奇特,而是其並非一個見得人好過的主兒。
    他和安安過得非常和美,不想刺激到太子,然後專給他找事。
    皇帝目光流轉在兩人身上,他還沒老眼昏花:“你們剛湊那麽近在做什麽?”腦中已浮現大景地輿圖,想著將楚陌下放去哪塊。
    一聽這語氣,景易就知道父皇是誤會了:“這不能怪兒子,要怪您隻能怪善之。兒子批了一天折子,累得很,走下殿就搭了下他的肩。他竟張口跟兒子說,江崇清、談宜田品貌不凡……兒子就想驗證下善之是不是想歪了,順便逗逗他。”
    批一天折子很累嗎?皇帝老臉黑沉沉,移目去看神色平靜的楚陌:“在翰林院待得還適應嗎?”
    “回皇上的話,翰林院很好,下臣很適應。”楚陌回得坦蕩蕩,中氣一點不虛。
    能不適應嗎?景易笑著,他就沒見過哪個狀元進了翰林院過得比他還快活。皇帝冷瞥了一眼兒子,走到龍椅那坐下,讓楚陌起來:“太子嚇著你了?”
    楚陌拱手回道:“沒有,太子殿下性情活絡,與下臣玩笑。下臣受寵若驚之餘,也望殿下於政事上能仰瞻皇上,沉穩通達。”
    這話說得…他父皇聽了該高興了。景易朝著殿上擠眉弄眼,心想著,沉穩通達是楚陌說的您,並非曾伯祖誇讚。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如太子所料,皇帝聽了確實高興。伯祖教養弟子,又允他走科舉,就足以說明其是滿意他的施政。政教清明,一直是他所求。雖還未達,但他已經盡全力了。
    “天色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謝皇上。”楚陌行禮後,看都不看太子一眼,便快步退出清乾殿。出了大殿也不用誰領,自己順著來時的路,大跨步往回。小尺子追在後,想不送他,但又不能。
    清乾殿裏,皇上看了一眼橫在案上的朱筆,怒目向兒子:“楚陌說得對極,你尚不沉穩。批一天折子,就把你累得去搭臣子肩膀?引得臣子誤會後,竟還戲弄…你是儲君,成何體統?”
    他做了二十八年皇帝,每日亥末睡,寅正起,從不敢叫乏。勤政為民,三減稅賦。為開海禁,他兩年沒睡個安穩覺,力排眾議,終達成。
    瞪著殿下垂首聽訓的兒子,皇帝不以為自己選擇錯誤:“朕最多還能為你撐四個月…”
    “父皇?”景易大驚,抬首望去,見他不是在說假,撲通一聲跪地,眼眶漸紅,心裏痛極,盯著看了久久,才磕下頭堅定道:“兒子不會讓您失望。”
    小尺子將楚陌送出宮門,站在原地急喘著,拽著袖口擦汗。望著那走得飛快的人,心裏直嘀咕。到底是那位爺教出來的主兒,就是不一樣。
    今兒要是換了翰林院別的誰…排除一腦門子麻煩的朱正傾,去了清乾殿,定是恨不能留到夜三更。這位倒好,皇上一放人,逃似的直奔宮門。
    狀元娘子厲害!
    被讚厲害的狀元娘子這會正在想,楚陌和太子一道會是什麽畫風?太子…能從吃櫻桃這事聯想到懷孕,還鬧出一起笑話,估計也不是什死板無趣的主兒。
    之後武英殿大學士家送老鱉來時,還特地言明,櫻桃是蕭府送的。意思就是鬧出的誤會,跟東宮無關。
    再有,太子穿襴衫躲在狀元樓角落裏聽一群貢士爭辯等等事跡。吉安覺那兩位在一塊,應該不會冷場。
    “姑,方大娘做了胡桃甜羹,讓您先墊墊肚子。”辛語端著放溫的羹,擺到榻幾上。
    吉安心放不下,端了羹,調羹來回地攪。古代不是現代,這裏封建集權嚴重,階層禮製嚴苛。她家那口子的脾性又古怪,萬一哪不對了…放下盅,人不回來,她實在挑不起胃口。
    楚陌走到家,天都黑了,進了二門,迎頭與踱步來的吉安撞上,將人抱住:“你怎在這等著?”
    可算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吉安一顆心落地:“太子召見你,是為了流言的事?”楚大老爺去翰林院上值幾天,她問了幾回話,這位都說一切很好。
    今天聽了外頭傳的,她才曉,確實挺好。早上去上班,一天隻幹一件事,就是等下班。工資一文不少,茶隨便喝,翰林院的藏書更是想看哪本看哪本。前頭楊小爺過得都沒他適意。
    不過他回家不說,她也隻當沒事。永寧侯世子夫人怕她憂心,傍晚還來轉了一圈。她是沒在擔心,能排擠孤立成這般,也不是什壞事。想想楚陌這工作,錢多活少離家近,事業編製,隻要他不辭不犯事,就能吃一輩子公糧。
    這工作,往哪找?
    “不是,太子就是想見見我。”楚陌一點不傻,老和尚當年殺了五王,雖出家了,但聖祖並沒廢他儲君名。有這名在,皇室不可能徹底放逐他。今日見皇上對他的態度,他以為其應是知道他與老和尚的關係。
    也好,如此隻要不謀逆,他就可以活得肆意些。
    吉安不太信,望著他的臉,可惜眼太拙,看不出什麽:“你們就沒說話?”
    “說了兩句,皇上便來了。”楚陌手下落牽住妻子,走向甬道:“外界的那些流言你別當回事,本來也與我們無關。”
    “是無關,但卻句句不離咱們。”吉安拉住人,指點上他的鼻尖:“南風軍趙家那個姑娘給你投花了?”
    搖了搖頭,楚陌望著她審視的美目:“不知道。”安安吃味了,心裏泛甜,但麵上不顯,“打馬遊街那日,一路上我除了小心避閃,想的都是你。到了延吉街,視線裏就隻有豐鮮樓了。”
    滿意了,吉安嬌哼一聲:“算你乖。”但該警告的還是要警告,“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許在外招蜂引蝶。蜂蝶投懷送抱,你也得給我躲遠遠的。”
    楚陌鄭重地點了點腦袋:“我有家室的事,全京城都知道。這般還投懷送抱,那對方肯定不是好人。”
    “你明白就好。”吉安踮腳,在他唇上嘬了一口:“那些不是貪圖你美色,就是在謀算著別的。”
    “嗯,吃人不吐骨頭。”楚陌心中雀躍,摟著媳婦,軟語問道:“你今天在家做什麽了?”
    吉安靠著他的肩:“聽流言,一天好幾變,灌得我兩耳滿滿的。”穿過甬道,回到正房,讓青雨、蘭月擺飯,“遲瀟、陳二道不是要來嗎?這都快入夏了,怎還不見兩人?”
    西北很平靜,可老和尚卻去了一趟,他心有懷疑:“不急,等我們回鄉了,他們會跟著一道。”
    吉安也不是急,隻今兒門房突然迎來一公公,嚇了她一跳。事後靜下來想了想,深覺楚陌總獨來獨往不好,還是要有個信任的人跟著。府裏方管事頭發都灰了,又要管著外院事務,不合適。
    周明呢,時不時大江南北地跑,看顧產業,也不能常年跟著楚陌。思來想去,還是遲瀟和陳二道最合適,那兩位與楚陌一道長大,手底下功夫也好,又值得信任。
    “咱們要不要辟兩間院子出來?”
    “不用,他們暫時不會帶家眷,就住在前院。”楚陌是覺那兩人在京裏不會待久。太子已經代皇帝批複奏折,皇帝應撐不了多久了。西北一有動向,永寧侯府必動,到時若是有可能,他們會隨永寧侯府的人一道去西北。
    路給兩人安排好,能否走出前途,全看他們本事。
    洗了手,吉安淘了方巾遞過去:“方大娘今兒買了個牛頭回來,已經洗淨醃在缸裏了,打算明天燉。”
    她家這位主,吃肉不喜歡吃不費勁的,總覺骨頭上帶筋的肉香。而且骨頭越難啃,於他來說,是肉越香。她都想買上十斤鴨脖,鹵一鹵,讓他好好啃。
    “不要燉得太爛乎。”楚陌擦洗好手臉,牽著吉安到桌邊坐。
    青雨已經領著方大娘和宥大嫂把飯擺上桌了,一腳跨出門檻的方大娘聽著少爺的話,回頭應了一聲。
    外頭的流言傳了兩天,愈演愈烈,不止南風軍趙家被拉下水,就連四皇子良王也沒能逃過。良王逃不過,當天同在狀元樓看熱鬧的雍王妃也摘不幹淨。鬧到最後,就算楚陌兩口子最無辜。
    西城詹府內院,吉欣然凝眉苦笑,她與小姑差距是越來越大了。這流言才起時,她雖知是歪曲了事實,但心裏卻希望能鬧出聲來。可真等鬧出響動來了,她才意識到自己落後小姑太多了。
    聽聽那些流言,被扯入的都是些什麽主兒?趙家清清、良王妃、良王、雍王妃…無一不是頂尖尖的人物,她呢?都搬起石頭了,一看這井裏,愣是沒敢將石往下扔。
    還好沒扔,不然自個現在也別想在府裏安生坐著了。吉欣然輕吐一口氣,樟雨嬤嬤說楚陌的請封肯定很快就下來了。六品安人,也就比前生譚家那老不死的矮一頭。
    等到了明年,那就是一品侯夫人。再看她,雲和雖是傳臚,但傳臚想進翰林院也得參加庶吉士選館。這庶吉士可不是什麽官兒,雲和要請封妻子,得三年後庶吉士散館了,授了官才可以。
    三年?吉欣然嗤笑,也就是個七品孺人。夫貴妻榮,一點不假。手覆上肚子,她的小日子已經過了兩日了,但願老天能疼她一回。
    小姑的命現在看似比她好,但放眼將來…就未必了。宣文侯後院空置另說,這有了妻子,若一直不生養,可沒法交…突來一股熱流向下,吉欣然臉上一僵,坐著穩穩不動,眼淚漸漸滲出,滾落眼眶。
    終是她奢求了嗎?
    自醉酒那日一晌歡好後,雲和就再沒回過後院。她覥臉去前院,他也不願碰她。這回沒留住,下回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閉目低泣,她隻是想要個兒子,求的多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翰林院修撰楚陌妻楚吉氏安,淑慎性成,勤勉恭順,有懿淑之德…堪為女子之表率,敕封六品安人,欽此!”
    “謝皇上萬歲。”吉安是沒想到這敕封來得如此快,她還以為要磨上一兩個月,接了敕命文書,由辛語扶著站起:“有勞兩位大人了。”
    禮部來送敕命文書的年輕官員,笑道:“安人客氣了。”餘光掃過周遭,早聽聞新科狀元郎家就在內城外,今兒見了,心羨之。這宅子雖不大,但位置真難得,不怪狀元郎每日裏上值、下值都靠腿走。
    吉安給方管事使了個眼色,方管事立馬上前塞了個鼓囊囊的錦囊給年輕官員:“少爺不在家,不便請您入內喝茶。這點心意,還望您笑納。”
    “客氣客氣。”都是暗裏的規矩,他也不推拒。
    送走了禮部的官員,吉安回了正房,坐到內室榻上小心地打開文書。這敕命文書可不是紙做的,葵花烏木軸,織錦上書文,背後還有“奉天敕命”。指腹輕輕撫過龍紋,她也說不出此刻心裏是何滋味。
    跟著楚陌,吃編製了。不由笑之,吉安轉眼看向緊盯著她的辛語:“想說什麽就說。”別這樣盯著,她犯怵。
    辛語小碎步到近前,深蹲下雙手舉過頭:“姑,敕命文書您也看過了,讓我幫您好好收起來。”
    姑爺請封時,她就打聽過了。有這文書,日後就是姑犯了…呸呸,是姑爺不能隨便休妻、和離。等姑爺哪天升到五品,這還得換,換成誥命文書,那更金貴。
    又將文書上的內容過一遍眼,吉安才輕輕把它卷起,交於辛語:“楚陌中狀元,家裏發賞銀了。今兒我獲敕封六品安人,也發一個月月例吧。”
    “應該的。”辛語笑嘻嘻,這可比姑爺中狀元還叫她開心。姑以後就不是平頭百姓了,她這就去拿銀子。
    從楚府離開的禮部官員,拐道去了翰林院。楚陌聽說敕命文書下來了,立時扭頭向後,跟談宜田說:“我府上有事,就先回了。你一會瞧見誰,幫我告個假。”
    不是,談宜田嘴才張開,楚陌人已經到門口了。敕命文書不已經送達了嗎?都宣了,他現在回去做什?瞧他那樣,這是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個正當由頭可以告假了?
    江崇清緊緊握著手中的毛筆,瞥了一眼擰著疏眉的張雪陽,楚陌真的是把排擠當享福了。關鍵誰能告訴他,這兩天楚陌娘子為何還著管事來送飯?
    外麵的流言,她是一句都沒聽著?楚陌在翰林院什麽都不幹,需要好吃好喝嗎?就這樣養下去,她遲早要悔。
    現在的楚陌多俊,等身上貼幾層膘,江崇清想象著,嗬嗬…好看不了。成功把自己給逗樂了,正努力壓著笑,準備繼續謄寫,室外傳來一尖細的男聲,“楚修撰,太子殿下…人呢?”
    談宜田與圓臉太監對視著,沉凝兩息兩眼一彎:“才走,您腿腳快點,說不定能趕在楚陌進家門前追上他。”
    那不能,小尺子已經領教過楚小爺的步伐了,扭頭看了眼沙漏:“怎就走了,這還不到下值時候啊?”
    “正好您替他向太子殿下告個假,他府上有事。”屁大個事,談宜田拇指揉著無名指關節處的薄繭,都是最近磨的。他讀一年書,都沒入翰林院這幾天寫的字多。
    是這樣,小尺子也不問什麽事,朝著談宜田和江崇清招招手:“那你們兩隨咱家走吧,上回楚修撰在太子殿下跟前給你們美言了幾句。太子殿下正想見見你們。”皇上、太子都縱著楚小爺,他也賣個好。
    楚陌給他們美言?江崇清和談宜田非常意外,那人不像是會說“美言”的人,難道是外冷內熱?不管了,趕緊擱下毛筆,互相幫著整理衣飾、烏紗帽,確定齊整了,趕緊跟上那已經掉頭離開的小公公。
    這可羨煞了幾個侍讀、侍講。張雪陽望著門口,抿著唇,他六年前是以庶吉士之身入的翰林院,三年學習三年編修,雖說升得快,但到今沒進過清乾殿。
    堂叔祖讓他耐住性子,他聽著但內裏卻知自己到底隔著一層。在堂叔祖跟前,他應是連駱斌雲那個外姓人都比不得。楚陌幾句話就能讓太子記著江崇清和談宜田。堂叔祖乃皇上肱股之臣,提攜個後輩輕而易舉,但卻讓他耐著性子。
    張培立去年中了舉,再有三年……堂叔祖該是想他停下來等等,到時好扶持張培立吧?
    懵著進了宮門,談宜田還是不信楚陌會“美言”,拐了拐走在旁的江崇清,慢下腳步,兩眼瞄著前方小公公,壓著聲嘟囔:“咱們不會被趕出來吧?”
    “應該不會,小尺子公公是太子跟前的人,我在狀元樓見過。”江崇清對圓臉小公公可是印象深刻。能與太子殿下坐一桌品茗,能是普通公公嗎?
    “那就好。”談宜田決定等休沐時,拖上江崇清好好宴請楚陌。
    楚陌不知這方事,回到家裏,要了敕命文書來看,確定是照著他折上寫的,才露了笑,抬首問吉安:“高興嗎?”
    重重點了點頭,吉安比較好奇他怎這時回來了:“今天下值早?”
    “我告假了。”楚陌將文書遞給辛語,清閑日子不多了。等告祖歸來,就算太子那沒事,翰林院也不會再晾著他。流言還在傳,估計張仲的“病”很快就好了,他得上朝。上朝踩著良王、趙家,為自己開脫。
    這是太子想看到的。張仲病好,翰林院不會再“排擠”他,還很可能十分“重用”他,讓他忙。
    “明天中午想吃什麽?”吉安已經想好了,以後隻要上值,家裏就給楚陌送午飯。吃飽吃好了,再好好享“福”,爭取年底前氣死一兩個。
    楚陌想了想:“你上回做的辣雞塊。”
    “好。”
    “京郊莊子有消息了,咱們後日去看看。”這個可以告兩天假,楚陌思慮著。最近家裏還有什麽事?詹雲和是他內侄女婿,他要回避庶吉士選館。適當的時候,再學學張仲,病個兩三天…
    想的是美,隻翌日到翰林院就由不得他了。禦前首領太監龐大福來時,見太子爺日夜惦著的那位主兒正端著茶在看相山孤本,也是佩服了。瞧瞧這一片,他就不像是個翰林。
    “狀元爺?”
    楚陌站起身拱禮:“龐總管。”
    “您客道了。”龐大福可是昌平皇帝的暗衛頭子,心裏清明得很:“皇上說了從明兒起,您就負責記錄早朝事要。”修撰嘛,掌修實錄,記載皇上言行,草擬文稿等等。熬了十餘載寒冬酷暑,不能白瞎了。
    從明天起,他要隨皇帝上早朝?楚陌開心不起來,楚府離內城是近,但要上早朝就得寅時達東午門外等候,卯時鼓響宮門開。他練童子功時,也就這般了。
    “狀元爺,咱家口諭傳到了,這就回了,禦前還有事兒。”龐大福想著臨來時太子爺交代的話,幫他多看兩眼狀元爺。確定了,在翰林院這些日子,狀元爺是被養散了心了。瞧瞧這一臉的沉重,怪可憐的。
    楚陌在想日後是不是要提早晚歇:“不送。”看著龐大福離了翰林院,收回目光扭頭後望,見談宜田和江崇清正盯著他,不由冷笑一聲。這兩是屬爛泥的,扶不上牆。
    這什麽眼神?談宜田眨了眨水靈靈的鹿眼:“太子問的,不是我們主動招的。”他是看出來了,楚陌就想閑著。
    江崇清也不知該笑還是該羨慕,算了,還是先樂一會。昨日他們一到清乾殿,太子就問楚陌怎麽沒來?他們便把事說了,太子聽了,不住哼笑。
    也是巧了,楚陌隨著上朝的第一天,張仲病好了。在太和大殿見著站在一角的楚陌,張仲笑得慈祥。百官看熱鬧,可楚陌卻冷著一張俊臉在漫不經心地磨著墨。
    太子今日特地晚來了半刻,到了還有意清了清嗓子,好叫楚陌知道,他…才來。發俸祿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伸手拿俸祿的,卻日日閑著,還時不時告個假。沒這樣的理兒。
    “皇上駕到,”太監唱報。楚陌跪地,跟著百官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昌平皇帝走入大殿,目光掃過角落一方書案,老眼裏滑過笑,坐到龍椅上:“平身。”
    “謝皇上。”
    站在文官之首的張仲巍巍顫顫地爬起,才退到殿旁,又出列跪到大殿中央:“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昌平皇帝早知張仲今日來早朝,望著殿下的人,不到一月竟蒼老成這般,想必是心有負累。也罷,他也想聽聽他怎麽狡辯:“準。”
    “皇上,老臣冤枉。因為‘丫鬟暗子之事’,老臣背負欲掌控天下文士的汙名,再有書嶽樓,張氏對外是百口難辯。可老臣真的冤枉啊,苦思冥想,尋不到破口,就連自己都覺汙名合理。不得不說暗裏執棋者高明,直到近日流言再起,才叫老臣大悟。”
    皇帝見張仲望向老四、老五,心裏冷笑,轉眼看認真記錄的那位:“楚陌,‘丫鬟暗子之事’,你也是當事人,可有何要說?”
    擱下筆,楚陌也不去大殿中央,隻拱手向上:“回皇上的話,下臣以為張首輔漏說了兩點。之前下臣送丫鬟去張府時,並非沒細想過。書嶽樓乃是書樓,似了書齋,但卻不賣書,走了茶樓的路。
    文士在樓裏,可閱書品茗,與誌同道合者論天下事。這本是好,但張家錯在將書嶽樓開遍了大景。這點張首輔已經提及,但還有兩點引人懷疑。
    一點,張首輔有一外甥,出身津州駱氏,昌平二十二年被下放到陝東齊州府。”
    皇帝斂目,好個小子,把人殺了,他竟還敢當朝提起。如此坦蕩蕩,還有誰會疑他。太子斂下眼睫,嘴角揚著,果然朝上有楚陌才多趣味。
    張仲望著那小兒,勉力保持著麵上的悲壯,心裏叫囂著大膽狂徒。
    “陝東是大景中北部最大的糧產之地,駱大人被下放到齊州府任知州。照著我朝地方官員的升遷製度,政績優異,三年後他就可升至陽安府做知府。隻要能力足夠,假以時日,掌握陝東糧產並非難事。
    下臣起初也沒想到此,但駱大人昌平二十三年冬失蹤了。他總不會無緣無故失蹤,暗裏衝的是什麽?陝東有什麽?
    陝東有糧食。張首輔放外甥到陝東,是不是也為了糧食…”
    “沒有,”張仲斷然否認,老淚縱橫:“臣送駱斌雲去齊州府,隻是為了曆練,希望他有一日能堪得大用,為民請命為皇上分憂。可哪想思慮不周,卻叫執棋者以為是為了糧倉,害了他。臣長姐,就這一子啊……皇上。”
    “張首輔漏掉的第二點,便是張首輔剛承認的,是他把駱斌雲下放到齊州府的。”楚陌直白言道:“知州五品官,張首輔不管著吏部,但吏部卻在他掌控之中,他權力過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