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露華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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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明三日。
蕭策承的傷直接請了渡瀾的李聖手方才治好,總算是將蕭策承的命救了回來,可傷病良藥入口,蕭策承卻像是睡著了一般,眼瞧著已經是第四日的光景了。
身旁的丫頭滿臉誠懇惶恐,又不知說好還是不說好,猶豫再三隻好跪著磕頭,“姑娘去看看將軍吧!將軍三日昏迷之中不知喊了多少次姑娘的名字,咱些做下人的也都盼著姑娘不要再尋死了!”
熹扶歲懶得搭理她們,隻是麵色愁容,手裏團著一簇絨花,可臉上卻是一味的無神,“把剪刀給我。”
熹扶歲暗暗出聲,嗓子卻是喑啞。
旁邊的小丫頭給另一個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兩人連忙把那剪刀藏了起來,“姑娘!剪刀太鋒利了,您是又想作甚!”
那名為花夕的丫頭心裏一片明朗,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姑娘!上將軍好容易將您從火裏搶出來,您可不能再動他念,將自己傷了!”
“把剪刀給我,”熹扶歲不知為何,此刻竟生了些極端的念頭,似乎隻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脫。
頃刻間,懊悔、垂恨、無奈、絕望、苦澀齊齊湧了上來,這種一如當年坐在血水裏的孤涼無助,受困於塵網中的難捱苦痛,就如同一雙巨大的手,鉗住了脖頸。
她親眼見到養育自己的親人倒在血水之中,親身感受過那種撕裂心口的疼,一道道,一層層,直直的想要要了她的命。
可她仍舊念著,念著有個人能撫慰她內心的無助哀涼。
她也曾發自內心的感受到那種暖意,可這種暖意卻是被披荊而來的惡寒狠狠壓滅,直至幽深、暗無天日的心底。
她曾經朝朝暮暮盼著的暖意,終是被那個曾說要給她暖意的人給逼退了。
“姑娘!”花夕咽了口口水,心裏卻如同擂鼓,“姑娘!奴婢的命低賤,犯不上台麵,可姑娘的命是將軍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姑娘!您念在將軍,也萬萬不能再做傻事啊!”
熹扶歲搖了搖頭,冷笑著看著她們。
痛嗎?
很痛。
“花夕,”她攏了雙眸,心已經灰到了極點,“把剪刀,給我。”
花夕心裏惶恐,若是此時將剪刀給這她,怕是要出大事,傷了自己,她登時頭扣在地上,不消一會兒就撞出一片淤青,“花夕自知命賤,卻也斷然不會讓主子傷了自己!花夕也得阻了主子!”
熹扶歲咬了瓷牙,不想再與她爭辯,她慢慢起身,剛想去找那剪刀,卻不想開門而來府裏的趙醫官。
他沒有帶著醫箱,大概是放在了他處,瞧著麵色有些猶豫,卻最後是恭敬的開口,“熹姑娘,老夫是府裏的醫官,咱家將軍醒了,姑娘……去看看?”
老醫官越說聲音越小,啊一直也不敢去看熹扶歲的臉色。
熹扶歲徐徐抿了桌上的一口茶水,才淡淡然道:“他的死活,我今生不會在意。”
“這……姑娘……”
“趙先生,我敬您是前輩。”熹扶歲冷冷回答,笑而不語。
這便是很委婉的拒絕了,念在醫官的麵子上頭熹扶歲也沒有多說什麽冷厲的話,她轉身不欲與他們多言,隻是自己看著那團絨花,不消一會兒就上了倦意。
正倦著,卻聽那醫官恭敬說道,“姑娘去看看將軍吧,將軍……似是忘了許多的事。”
熹扶歲聽的這些話沒有入耳,眉眼間卻是漾出一片不易察覺的春風得意,“他什麽都可以忘,全忘了才是最好!”
趙醫官不知其意,臉上卻也沒有擺出惑態,又道,“這兩日是李聖手來接的脈,將軍夜裏受的罪真是不少,迷糊間卻像是喊著什麽人的名字,白日裏老夫也曾問他,可他卻說自己不識那名字。”
熹扶歲冷嗤,“趙醫官,他如何,與我無關。”
“可姑娘可認得那名為‘阿歲’之人?”那醫官到末又說了句,“聽起來好像是個女子的名姓。”
熹扶歲的笑意淡了下來。
這幾個月,蕭策承將她帶到了這兒,便是從未與他們說起熹扶歲的名姓的,想來這些人也是不曾知曉她的身份。
她似笑非笑地嗔視著趙醫官,隻是細細的握著那絨花,可後背卻生出了涼意,“我不認識。”
“趙醫官,有時候啊,我也想勸慰自己,”她輕輕蹙了蹙眉。
熹扶歲暗暗冷笑,可臉上卻沒有半分諷刺,“人命的事人情的事,大概是如此吧,可你身為醫者,怎麽會不明白人病可醫,人心不可醫這一道理,”
“何況……我與將軍並不相識甚歡,這份情誼淡了。”
這又是拒絕了。
那醫官暗暗歎了口氣,正欲言,熹扶歲卻溫然的笑了起來,她盯著趙醫官,語氣不容置疑,“趙醫官,請回吧。”
那醫官也是即刻收了欲言之意,隻得訕訕而去。
熹扶歲的臉微微一沉,她向來神色清冷,難免有幾分笑意,徒增了些澹澹瀲灩的錦色。
月入黑雲,她悄悄攏了衣裳,從後殿連廊入了蕭策承的殿裏。
殿外養了些瓊花,露華深重,陰媚的花顏玉樹此時正是好好的開在晚風裏,醉人又迷思,漣波微幽,扶風通透。
熹扶歲微微蒼白的臉上也想是染了如此這般的媚人,卻奈何她手裏握著的匕首讓她如芒在背,汗浸透衣衫,當真是一步一步都輕易不得。
蕭策承正在榻上枕著,身形健碩的男人此時入眠似乎也是已深,熹扶歲一步步輕輕靠近他,心裏恨意翻滾,那匕首的寒光乍現,卻被她好好的藏了起來。
榻上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她的靠近,直至任由她舉起了那把匕首。
她有那麽一絲遲疑,卻咬了咬唇,心裏生出了一種憂鬱和惆悵。
自己的恨,從相府滅門之時就應有了。
他將自己從那兒搶脫出來,卻偏偏是那個讓自己掉進去的人。
熹扶歲心裏的恨,終究是壓過了那一絲僅存的猶豫不決。
而就是這一刻的猶豫,讓她清清楚楚的聽見了榻上那人的那一聲“阿歲”。
她僵在那裏,麵色更加蒼白了起來。
蕭策承幾度穩住了呼吸,才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就欺身壓了過去,熹扶歲後背眼看著就要著地,他怕熹扶歲磕到地上,不由得轉身將她擺到了身前,自己的傷口卻再次受到撕裂,血流不止。
他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出傷口的血。
熹扶歲幾乎是同時從他身上離開了,她拿著那把匕首,再一次對準了他。
“阿歲,”蕭策承撐著自己,卻不由得皺眉忍著傷口的撕裂,“你……怎麽來了。”
“看不出來嗎,”熹扶歲冷笑,口中低聲斥著,“你是不是忘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