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醉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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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扶歲眼淚洶湧而出,舌底卻一陣陣的發木,“你當真忘了你曾經做過的事,忘了你滿手無辜的人的鮮血!”
    蕭策承斷斷續續而來一陣心悸,頭也倏爾疼了起來,他像是在水深火熱中想要抓住什麽,卻最終還是徒勞,他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正過神來。
    熹扶歲臉上滑過滾燙的淚,轉瞬被屋裏的寒意盡數奪去,“蕭策承!何為愧意!”
    “你是誰?”
    你是誰?
    冷聲的幾個字,熹扶歲隻看見蕭策承越來越陰冷的俊顏。
    殿裏分明是放置了溫爐,這八月的天裏,隻是祛濕用的,那爐裏一簇簇竄動的火苗子不惹眼的晃動,卻沒有絲毫暖意。
    她似乎看到了如同落入冰窖裏的蕭策承,他顫著,似乎是傷口撕裂了,再一次冒出了血。
    這種冷,如同骨縫中滲出的碎瓊,利利落落擊垮了她最後的那根理智的弦。
    殿外傳來堂風過廊的蕭瑟之音,呼嘯而掠的又是一片寂淒的哀薄。
    “你是誰?”蕭策承又一次重複了一遍。
    熹扶歲不由得向他走近了一步,心裏卻湧上惡寒,“我是誰?”
    “容……蕭策承,你忘了我是誰?”熹扶歲在昏暗的火色中辨別他的樣子,卻最後難掩心裏的失望慟色,她用力攥了攥手裏的匕首,才發現掌心已經潤出了汗。
    蕭策承微咳,高大的身軀卻是有些不穩,他下意識的扶住了牆,轉而風輕雲淡,“太子的殘黨,可不會傻到戴著玉玲前來行刺。”
    熹扶歲輕輕轉了轉身,腰間的玉玲碰撞的好聽,這玉玲,是那日在宮門前了結了太子後,她最後絕望從蕭策承身上拽下來的東西。
    她要把這份情誼,拿回來。
    “蕭策承,你當真不認得我了。”她迎著火燭,媚然醉成一片東風拂岸的恣意,可眼底盡是怒意陶然。
    蕭策承從右手旁的劍托上拿下劍,他一貫用的順手,此時的火燭被迅風晃得不穩,他收了風輕雲淡的寒漠,劍順勢而上,寒光直指身前之人。
    熹扶歲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一個永遠在身前護著自己的人,此時正拿著劍指著自己。
    門外傳來下人的腳步聲,大概是聽到了剛剛摔地的響動,就立馬過來了,熹扶歲轉身隱入陰影中,門一開,先進來的是那趙醫官。
    “將軍!您怎麽起來了!”他邊說邊將蕭策承扶到了床上,結果一抽手,卻看見手上淡紅色的血印子,“將軍!傷口怎麽撕裂了!”
    “快,將熱水和醫酒拿來,我的醫箱在藤架的第三層上,快去!”
    趙醫官匆匆忙忙吩咐,即刻便是將蕭策承扶好躺下,道,“……將軍,老夫走時還是好好的,現在為何會如此!”
    蕭策承不以為然,“隻是疼一些,死不了人的。”
    趙醫官即刻跪地,不住的搖頭,“將軍,您可知這橫梁是上了層漆的!這漆有毒,縱是老夫給您清了清,也萬萬不可再受感染,您身體底子是好,但也不可這般不睬,不上心呐!”
    “無礙。”
    “將軍,您是不是又夢魘了?”那趙醫官拍了拍膝下,轉頭正好瞧見匆匆而來的侍仆拿著藥箱,後頭的人端著熱水和藥酒,正步履匆匆而來。
    “夢魘?”蕭策承皺眉,卻似有似無的瞥了一眼角落裏的熹扶歲。
    趙醫官將醫酒端了過來,這才拿了細布蘸上,將藥箱裏的針也抽了出來,“唉,老夫前幾日不是問過您嗎,那名為‘阿歲’之人,每每夢魘,您都是如此喊的。”
    趙醫官將他向後轉身,他看了一眼角落,卻也是轉了過去,蕭策承的後背這才完完全全的顯露出來。
    密密麻麻的痛思纏繞,直教人心頭隱隱作痛,熹扶歲隻看見那鮮血淋漓的後背上躺著好幾個血窟窿,可蕭策承卻像是不知一般,除了額頭上細細聚成的汗珠,他連聲調都如往常。
    “阿歲?”蕭策承問道,“我……曾喊過這個名字?”
    醫官恭敬拱手,“回將軍,是。”
    他搪塞了一個借口,將趙醫官請了出去,這才晲了一眼角落裏的熹扶歲。
    “為何要到我的殿中。”
    熹扶歲從陰影中脫身,轉而盯著榻上的人,他既然已經不記得了自己,倒不如尋機而動,再殺他也不遲,她靜了靜心,麵色淡然無波,“走錯了偏殿,竟不想這是將軍的正殿。”
    蕭策承自知她在狡辯,卻是未曾再拆穿她,“下去吧。”
    熹扶歲恰抬步,卻聽見門外傳來女子輕媚嬌人的玲笑聲,“我隻是來探望承哥哥,大人為何不許我進去呢。”
    門外傳來秦凜頗為不耐的壓製聲,“小姐莫要難為我們了。”
    隔著門上的封紙,熹扶歲隻能隱約看見門外女子的裝束,她一身蓮纓絡子碎仙裙,眉眼瞧不真切,卻是給人溫柔之感,身後的侍女似是帶著一隻糧盒,碧玉羅之成,該是二品級之官府可用。
    秦凜自是對這位趙家的小姐提不上喜歡,驕橫不離,聲聲如怒,不是這小姐的秉性,可要是說賢良淑德,溫婉柔嘉,他總覺得這位趙小姐還藏了些別的東西在心裏頭。
    “秦凜,承哥哥分明沒有就寢,為何我不能探望……”
    秦凜力爭,可說的話也是注意了分寸的,“小姐,將軍受了傷,需靜養,晏都的清樂師回來了,您何不去聽聽曲兒,看看舞,也好過咱家將軍擾了靜養,總歸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再探望了。”
    “這……”趙菁蒙麵上點著頭,心裏卻在壓著怒意,她臉上絲毫沒有怒氣,隻是點了點頭,轉身離了正殿。
    熹扶歲趁著趙菁蒙離開之時,也屏了門,迎身出來。
    秦凜一驚,順而拱手恭敬道,“姑娘……您怎麽來了。”
    熹扶歲有些僵硬地擺了擺手,“我……你怎麽也在晏都。”
    “哦,將軍那日得勝,我們便是跟著來了,此經三月有餘,姑娘……在殿中……可好?”
    熹扶歲不知該怎麽侃談心中之感,是愁嗎?卻也不是,若是說那是恨,她心裏卻恨不徹底,分明是滔天的家仇,她隻恨自己沒有辦法完完全全的恨他。
    “秦凜,他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