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喵生忽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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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時節,剛過酉時天就全黑了。小丫鬟蘭兒在屋內掌了燈,想要把趴在門口的那隻貓兒也攆到屋子裏去。可是那貓挪個地兒,繼續倚在門檻邊上一動不動。蘭兒伸手去逗弄它,那貓險些就炸了毛了。
    “由著它吧。”稍大些的梅兒說,“自從半個月前跟了少爺回來,除了少爺它就誰都不讓碰,古怪的很。”
    這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母貓,身上一根雜毛也沒有,幾乎與不遠處的雪地融為一體,瞧著很是漂亮。
    院門口浮現幾點火光,傳來一行人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梅兒喊了聲:“少爺回來了。”蘭兒立時就捧出一早就備著了的暖爐,又取過一件輕便的緞麵襖子奉在手上。但她還沒來得及迎出去,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先她一步衝向院門。
    蘭兒嘟囔了聲,“真是一隻怪貓。”
    蘇慕白年紀輕輕已是朝中的三品要員,但成國府的下人們都還是習慣稱呼他為少爺。他在雪地裏微微蹲下身子,那貓舉起兩隻前爪搭在他的膝上,輕輕一縱,躍入了他的懷裏。蘇慕白把那貓兒摟入皮氅,深棕色的皮氅襯得他麵容更如白玉般溫潤俊美,他的聲音也是非常溫柔的,“這麽冷的天,你還總愛在雪地裏亂跑,凍壞了可怎麽辦……”
    好在這些日子下人們都已習以為常,不然還要以為少爺是在和哪個心怡的女子說話。
    貓兒窩在蘇慕白懷裏,一瞬不瞬地仰頭盯著他瞧,那表情就像是人一樣認真。
    蘇慕白笑了笑,“好吧,以後我一定早些回來。”
    蘇慕白抱著貓兒在案前吃飯。他吃什麽,貓兒就吃什麽,他自己吃一口,再給貓兒喂一口。這貓到了他手上就變得很乖,別人無論喂什麽,都是不吃的。
    一直跟隨在蘇慕白身邊的小廝墨池,在屋子外頭輕聲嘀咕,“少爺莫不是魔怔了吧?不留在前院陪老爺夫人吃飯,火急火燎地跑回來與這貓同桌。這難道是隻貓妖?”
    蘇慕白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舒展開後望著正趴在桌上等他喂食的白貓。燭光之下,白貓的一對眼珠子,就像最上好的琥珀一般純淨剔透。蘇慕白夾了一塊小酥魚喂入它嘴裏,伸手逗了逗它的下顎,說:“你是貓妖麽?”
    “喵嗚。”
    蘇慕白自己也笑了起來。
    蘇慕白淨過手麵準備就寢,那白貓兒不樂意了,圍在他腳邊上轉來轉去。“哦,還有你。”蘇慕白把那貓兒抱在懷裏。
    白貓探出兩隻小爪子,小心翼翼浸入銅盆,撩弄起淺淺的水花。蘇慕白將那肉墊般的小爪子捏在手裏,用軟布替它擦幹了,兩隻後爪也如此。
    蘇慕白知道,這個時候的它再不肯下地,便直接將它摟在懷裏,往床上一躺,扯過錦被裹住一人一貓,睡著了。
    那貓兒卻還清醒著。
    或者該說,蘇晴還清醒著。
    她探出毛絨絨的小爪子,將被子拉低一些,露出自己的腦袋來望著蘇慕白掛在屏風上的衣服。那裏,垂掛著一塊寓意“平安如意”的和田玉牌。蘇晴覺得冷,就又往蘇慕白懷裏縮了縮,她還記得半個月前他把她撿回家時的情景。
    連著幾天的大雪紛飛,順天府上下早已是白茫茫一片。蘇晴蜷縮在成國府門口的石獅子底下,凍得瑟瑟發抖。別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小姐,偏她穿成了一隻喵,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最重要的是穿越之前,她正在舉行畢業典禮的大禮堂上,接受男友蘇白的求婚。可就在那個時刻,禮堂頂上的巨型水晶吊燈砸了下來,非但將她的幸福砸得粉碎,更將她的魂魄給砸來了六百年前。
    不幸中的幸運,是她遇到了蘇慕白。
    那時候蘇慕白從她麵前經過,正要回家。蘇晴哆嗦著四條腿兒,亦步亦趨跟了上去。她其實沒看見他的臉,隻注意到了他腰間的玉牌。上好的和田玉,細膩溫和的玉質,精細巧妙的雕工。一麵雕著一個瓶子,一隻鵪鶉以及一柄如意,象征著最美好的寓意;玉牌隨著蘇慕白的腳步輕輕晃動,也讓蘇晴仰頭瞧見另一麵正是“平安如意”四個題字。
    這玉牌,和男友蘇白的隨身之物一模一樣。
    府門口的守衛們自然不能讓一隻外來的野貓流竄進府,蘇晴卻很凶,弓起小小的身子與守衛們對峙。蘇慕白低頭看著她時,她卻老實了。其實,她是怔住了。因為這張臉,竟與蘇白有著六七分相似,就連左眼眼尾的那粒桃花痣,也都一模一樣。
    或許是被一隻貓的眼中,流露出像人一樣生動的神情所打動,蘇慕白將她帶回了府裏。蘇晴很黏蘇慕白,他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蘇慕白處理公文的時候,總不喜歡有人在邊上打擾,唯獨能容得下她在桌案上走來走去,還調皮地在宣紙上烙下幾個梅花印兒。
    蘇慕白將她抱在懷裏,說:“別鬧了,我給你取個名兒吧。”
    “喵嗚。”細細一聲貓叫。
    蘇慕白想了想,說:“叫你白雪好麽?這名兒很襯你。”
    “喵嗚!”
    蘇慕白竟然聽懂了這聲貓叫中的抗議,笑道:“那你想叫什麽?”
    蘇晴探出小爪子來,拍了拍他落在公文上的印章。
    “你想跟我一樣啊。”蘇慕白笑道,“好,那你就叫蘇雪白吧,蘇、雪、白。”
    “喵~”
    蘇慕白看到懷中的貓兒好像在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蘇慕白睡醒之後一邊梳洗,一邊囑咐蘇晴,“我今日要帶晴晴去廟裏上香,你乖乖在家等我,不許不吃午飯。”
    蘇晴知道,他口中的晴晴,其實是他的表妹柳雨晴,但她聽來卻覺得很別扭,那仿佛是在喚她。
    晌午的時候,蘇晴趴在門檻邊上曬太陽,一邊聽梅兒和蘭兒兩個小丫頭說些閑話。一個說,表小姐可真可憐啊,自己父母去世了,寄住在咱們府裏,還不受老爺夫人待見。另一個說,那樣冷淡的性子,不受待見能怪得了誰?也就少爺心善,對一隻貓都這麽好,往日才多對她顧念著些。隻可惜了那樣一等一的相貌……
    後麵的話蘇晴沒興趣再聽,便跑到一株梅樹底下攀著樹幹兒玩。她見過別的貓兒飛簷走壁,身輕如燕,隻是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不過一會兒工夫,成國府門口亂糟糟一團,七八個人簇擁著一個中年仆婦回來。那仆婦背上背了一個昏厥了的纖弱女子,說是進香途中馬兒受驚,把表小姐從馬車裏邊顛了出來。明明沒什麽事,可表小姐卻一直昏睡著不醒。
    與此同時,東跨院裏的白貓兒,從開滿花骨朵的梅樹上摔下,一命嗚呼了……